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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26)

乱臣 蔡某人 5400 2021-03-30 09:38

  无人应话, 胡传甲只得领头冲进营帐, 萧器喝得酩酊, 话都说不清楚, 更何况升帐诸事?

  一时人员无法指派, 众将不动, 闷声无语, 胡传甲看不过,一脚踢开满地杯盏狼藉,朝榻上一跳, 拔出剑来,目露腾腾杀气:

  “天子养兵十年,不就是为了今日?大丈夫当立功于此!你们, 谁愿意跟着我去救郭峰?!”

  四下里, 还是出奇的沉默,众人眼皮一撩, 看他一眼, 无动于衷, 竟三三两两的, 掉头就出了营帐, 各自散开。

  气的胡传甲把牙一咬, 迭声就骂:“懦夫,不足与成大事!”

  骂归骂,解决不了问题, 他手底骑兵太少, 只得强行带走谯州刺史的一部千骑,连夜出营,奔向潼州救急。

  不料这千骑,一见主将非刺史本人,兵将离心;二来一看魏军阵势顿生胆怯,知道必败无疑,竟索性把个辎重一弃,不声不响,朝南一折,顺着泗水跑了个精光。

  消息传来,胡传甲虽气得几要昏厥,哭爹骂娘也不顶用,只得冷静下来,仔细布阵:

  自东南而出,突袭慕容绍先锋右翼,侧后又埋一队兵马,两面夹击,协同郭峰一部,竟冲散了魏军骑兵阵型!

  以多胜少,杀得魏军落花流水,一点战果,竟有百余尸首,眼看慕容绍右翼败北,中军接连退兵,胡传甲郭峰两人精神大振,立马回传捷报,萧器半醒不醒间,也被激得兴奋不已,大军一调动,黑压压一拥而上,追击慕容绍来了。

  刚行数里地,被急遽赶来的李守仁毫不迟疑一拦,挡在萧器马头前:“大都督忘了?柏宫来函提醒过,慕容绍善用北人轻骑,爱施诡计,一旦逢敌退走,逐北勿过二里!咱们是步兵,谁知道他败北是真是假?万一他诱敌深入,大都督想再撤兵,可就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萧器哪里能听得进去,不由怒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守仁,你不要总是煞风景的折我军锐气!等我杀敌回营,你那部下收编!统一事权我好行事!”

  说完,马蹄子甩的尘土飞扬,后头步兵跑的极有节奏,一路跟进,彻底把李守仁晾在了原地,憋了半晌,李守仁心里堵的要炸,这才冲着那已经渐渐远去的行军队伍骂道:

  “将熊熊一窝!”

  扈从忧心问道:“将军,那咱们这一部怎么办?”

  李守仁面色一冷,翻身上马:“能怎么办,老子不留在这陪葬,想要我的兵,没门!撤军!”

  扈从不由急道:“那咱们在泗水两岸布下的游骑不就没用了吗?还截不截慕容绍呀!”

  “截个屁!”李守仁目光朝西一望,“慕容绍在西边留了一部还盯着咱们,抓紧撤!”

  这边大军出营,萧器觉得自己乃是猛虎扑食,追的十分肆意。

  这边慕容绍跑了几日,眼下秋凉起,泗水的水位逐日回落,雨水变少,接连响晴的天,最适宜骑兵浑身解数地奔驰。又唯恐萧器追兵半道跟丢似的,慕容绍命人折了手臂粗的杨树枝,拖在马后,更是搅得黄土漫天,遮天蔽日。

  这天,一勒马,仔细一盘算,斛律光和段韶应该差不多从两翼绕到梁军主力背后去了,等亲兵飞来传话,果然一如所料,慕容绍遂果断掉头,气沉丹田,高喝一声:

  “梁军首尾已被我军包围,反杀回去!”

  犹如游龙摆尾,魏军迅速换了阵型,以一队轻骑开道,毫无顾忌地就冲进了迎面而来的梁军阵中,着实惊到梁军,几位将领暗叫一声“不好”,知道中计,无奈为时已晚,一时间,段韶斛律光自后方插来,将梁军彻底困死在了魏军包围圈中。

  一见被围,梁军军心大乱,步兵们乱抢马匹,只为逃命,看不清敌我双方,拔刀就砍,可梁军承平日久,哪里见识过魏军马槊横击,更有一队先头兵,两手皆持兵器,驭马杀来,如切瓜砍菜般便宜行事,一颗颗首级,一卷即去,跌在马蹄子乱践之下,成了团团粘稠血浆。

  两下交战,从日头当中,到夕阳如火,煮了几滚,犹如热炉上的茶水,渐渐冷却下来。这个当口,横七竖八的一地,躺的皆是梁军的残肢烂骸,丢盔弃甲的绵延数里,腥气冲天,被砍倒在地的战马,犹自悲鸣,有亲兵从血人中托了个软绵绵的锦绣身影过来,朝慕容绍眼前一丢,高声道:

  “将军,这就是南梁的大都督萧器!”

  说完,才把萧器为讨命主动交出的虎符递向了慕容绍。

  亲兵说的是鲜卑语,萧器哪里能听得懂,只把两腿直抖,四下立时爆出哄堂大笑,慕容绍一打眼神,亲兵便把马槊朝萧器脖颈子一架,一起一落,作出个跃跃欲试要取其性命的动作,吓得萧器冷汗如豆,喉头应是哽出一句话来:

  “我乃大梁贞阳侯萧器……”

  一语未完,有懂汉话的,便把笑声扬的更狂,亲卫嘴角不屑一扯,在慕容绍示意下,手腕一转,收回马槊,那脖颈处的寒意倏地离去,萧器浑身一松,如烂泥般彻底瘫到了地上。

  “来人,把人犯给我缚下!”

  言毕,见斛律光段韶两人并行而来,手底下,亲兵们五花大绑将胡传甲等一众梁军大将一并捆搡过来,几人皆已卸甲,唯独胡传甲自被打落下马,一直在极力相挣,自刎不成,便破口大骂不已。

  段韶听得心烦,睨他一眼,忽就想起了当初寿春城里的诸将,想必,也就是这副模样。

  一个眼风打过去,旁边亲卫便把胡传甲衣裳撕下半幅,裹成一团,顿时把他嘴巴堵了个结结实实,只留这人一脸的悲愤不平。

  一行人这么走来,慕容绍拈须一笑,目光在他两人脸上打个转,连连拱手:

  “辛苦!这是?”

  段韶朝后漫漫扫了一眼,笑道:“锦衣绣服,几位刺史而已。”

  慕容绍点了点头,胡须跟着一动:“诸位尽了忠,不必再枉送性命了。”转而对段韶斛律光露出一抹笑容,一指那边瑟瑟的萧器:

  “大将军吩咐,务必抓活的,今日,两位辛苦!幸不辱使命!”

  此次南下,晏岳是名义主帅,因还未到彭城,一应调度权柄,晏清源一股脑交给的慕容绍,斛律光也好,段韶也好,论年龄,比慕容绍少了一圈,此刻,见他一出马,果然不俗,也没什么好腹诽的,遂笑着应了两个哈哈,身心愉快地看士兵们清点起了战果。

  梁军伤亡万余,生擒了主帅一干大将,余者皆降,慕容绍领一众人就地扎营休整,商量起将梁军编作几部,分到众将名下。

  这一战,杀得痛快淋漓,却也有意外之处。

  他几人,慕容绍虽年长,早年却是跟着尔朱氏在北地征战的昏天暗地,同南人几无交战经验。更不要说段韶、斛律光等人,也是成长于同贺赖几次大战之间,彭城一战,不想南梁兵败如山崩,虽有胡传甲郭峰短暂取胜,然而萧器本部大军败的却是如此之快,

  “要说水攻,这个法子,江东老翁确有过人之处,今日水淹彭城,和当初浮山堰如出一辙!”

  慕容绍一语把人拉回到三十多年前,梁帝曾于浮山峡筑坝,切断淮水,抬高水位,倒灌寿阳,果然逼得魏军不战而退,如今水淹彭城,的确是如出一辙,只是梁帝不是三十年前的梁帝,北地也不是元氏的天下,段韶接口笑道:

  “可惜,再大的水,也抵不过他手里无人可用,最不济,也来个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可叹老菩萨活的太久,几代名宿都被他熬死完了!”

  一算梁帝已是八十高龄,名将们早凋零离世,当真只剩他一个光杆皇帝,和一群各自占山头的子侄宗亲,一众人便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唯独慕容绍,还在咂摸着这次梁帝计策,不知谁问出一句:

  “就萧器这个酒囊饭袋,无勇无谋,抓活的,大将军要他何用?”

  话一出,众人议起降将,多有佩服胡传甲者,纷纷说道此人若真心归降,倒不失为一员猛将。

  那边世子的心思,诸将向来难能猜测一二,世子虽年轻,平日惯是一副风雅做派,但他神出鬼没,行事并无章法,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见分晓,众人干脆不猜,只嘟囔一句:

  “大将军既然要活的,我们抓活的便是!”

  段韶则一语点醒梦中人:“抓活的何用?陆士衡的主薄卢静不就派上用场了?”

  几位主将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笑而不语,转头各自碰酒欢庆去了。

  得知战败,撤军的李守仁,一面回了梁帝,一面早于多日前就手书一封将彭城情势告知柏宫。柏宫何其精明,一看萧器坐失良机,当下和王适一商议,果断发兵东进,欲攻谯城,和梁军成犄角之势,以抵慕容绍。

  可这份捷报,在柏宫未得知彭城新败之际,已经快马加鞭传向了回邺途中晏清源的手里。

  官道上,正行驶着一具宽大舒适的车马。

  车壁一叩,那罗延欢天喜地把个线报投掷进来:“世子爷,大喜呀!”

  晏清源在车厢内处理了大半日政务,肩头略酸,一抬眸,果然见那罗延是个喜上眉梢的表情,身后本跪坐刚要替他捏肩的归菀,顿时,跟着愣在了当场。

  “好孩子,用耳朵的时候,手能别停么?”晏清源扭头嗤笑她一声,这么一说,归菀勉强笑了笑,忙把黏在军报上的目光收回,心不在焉地给他捶了起来。

  军报一展,入目的,正是派去的监军军司钟弼的手笔,一封捷报,写的洋洋洒洒,纵横捭阖,晏清源俯首莞尔而视,耳边,则是那罗延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啧啧直叹:

  “世子爷,慕容绍可真是天赐的奇将呀!一出手,就替世子爷生擒了贞阳侯,连带送了几万兵马!”

  方才接到战报时,见信使也是个兜不住骄傲的势头,那罗延心里有了底,赶紧大问特问几句,虽没看军报,去也一早得知了徐州是个什么光景。

  晏清源笑着默认,“啪”地一声把军报一合,丢在几上,肩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后头,是一脸苍白的归菀。

  不用看,晏清源也知道她是个什么形容,不与理会,只把车帘一掀,眼见邺城在望,这里已经是近郊,好一阵赶路,也没能歇息,遂让人把车一停,兀自携归菀下来,笑对她言:

  “活动活动筋骨,都坐僵了。”

  归菀的确是僵的,跟在他身后,举目四下一望:

  满眼萧瑟,草木摇落,白霜覆地。北地的秋,总比南方要来的早,又这样肃杀。

  晏清源回眸,见她在风中摇晃似的,示意那罗延取来披风,朝她肩头一搭,微微一笑:

  “还冷么?”

  归菀把脑袋一垂,才轻轻摇了摇头。

  晏清源笑笑,也不勉强她,同李元之一道往前走了几步,边徐行,边戏笑道:

  “彭城大捷,老菩萨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想必这个时候,建康要惊成了一锅粥。”

  李元之笑着颔首:“只怕此时,江北淮南的百姓,都忙着渡江避祸,世子,你下一步打算如何?是乘胜渡江南下,还是向西一擒柏宫?”

  眼下,的确有两条路,摆在晏清源面前。

  晏清源沉吟不语,只把目光揉进眼前邺城一脉的凛冽秋色之中,忽的笑道:

  “如鲠在喉,不得不除,你手书一封,问问晏岳他们,都是个什么看法?”

  听他这话头,分明已经拿了主意,李元之便问道:

  “世子的意思,还是先取柏宫?”

  晏清源温文含笑:“不错,我更是要拔了高景玉这颗牙,他么,长到我嘴里来了,找死。”

  尾音陡的森寒,说完,一手扶腰,点着玉带,极目一眺远山绵延,漳河上清凌凌的寒风,似也刮到面上来了,晏清源深深吸进一口,复又重重吐出,把多日的压力透了个干净。

  回到邺城,大捷的消息传遍京都上下,全城振奋。

  大将军府里更不例外,一等晏清源进门,公主率一众姬妾一拥围上,纷纷给他道喜,一时间,莺莺燕燕,娇语不断,晏清源耐心应付完,叫人都退下了,只携公主回了寝阁。

  这一走,就是两月下去,公主再一见他,心中欢喜,又得彭城捷报,更是喜上加喜,亲自给他沐浴更衣,晏清源懒得去浴房,直接命人抬了热水进来,水气袅袅,一浸身子,顿扫一路风尘。

  公主拿着手巾,给他擦拭,一瞧到他那满身紧绷的肌肉,线条分明,自己倒像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脸红心跳的,似有若无地从那片耻毛无意一过,顿觉口干舌燥。

  晏清源微阖双目,浑身放松,并没留心到公主的异样,一时只作休息,并无话要说,耳畔,只有水声荡漾。

  等一睁眼,晏清源见她满面绯红,他也好笑,起身由她伺候了,一回想,只觉那眉眼间羞涩神情,总缺了点什么,并不动人,因想起归菀眼角眉梢那一抹娇羞来,她那万般风致,千种妩媚……立时明白,到底缺的是什么,便把唇角一弯,似笑似讥。

  “夫君这一趟,能在邺城住多久?”公主忍不住问道,把他腰带一束,又去抚了抚那本一点折痕也无的衣角。

  “看情况。”晏清源随口道,瞥一眼公主那满脸的失望,也不多说,再看看外头,想去查查几位小郎君的课业,正抽身出来,就被一道身影又给慢慢堵回。

  他往后退一步,心头掠过一阵嫌恶,面上,却笑得十分客气:

  “唔,看来公主这是知道我回来了,刚才怎么没一道出来迎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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