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闻言低头又皱起了眉, 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干脆沉默不言。

　　如果可以, 他还是希望长公主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功夫, 自己只会毁了长公主。

　　长公主见此轻叹了口气，她突然伸手拂上谢谦浓密的眉峰, 似是想要抚平谢谦眉间的山川。

　　“以前倒是不知道你竟这么爱皱眉，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长公主半开玩笑地轻笑道。

　　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眉间轻轻扫过，谢谦心下一颤, 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紧皱的眉头却是随着那只手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透过长公主的手臂之间未被遮住的间隙，谢谦能清楚地看见长公主柔软的小嘴在张张合合，不过他现在也实在无法静下心思去仔细听清楚长公主都在说些什么。

　　今日长公主一直都是笑着的, 谢谦想她应该是真的很开心吧, 会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吗？

　　谢谦心中微暖, 他盯着长公主略显苍白的小脸, 除了怜惜之外似是也感染了几分长公主的欣喜, 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

　　不过没一会儿长公主还是要收回这份微凉的温暖了, 她如藕节般的细手在谢谦眼前一晃而过，刚才的心悸恍若昙花一现。

　　谢谦心中顿时说不出地遗憾和失落,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抓住那只曾在自己眉上作乱的手，最后却又顿生生地忍住了。

　　谢谦垂眸，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刚才握过长公主柔荑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长公主手上的温凉, 就像是自己一直都握着长公主的手一样。

　　“谢谦,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那样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你独独在面对我的时候那么地没有自信，甚至在我主动表明心意之后你反而更加地疏远、躲避我，可是我要你相信，你就是我容安这一生想要追逐的一切，只要能在你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稀罕了，至于孩子......”

　　长公主顿了顿，反倒是无比轻快地说道：“正好张院使也说过我这身子自小便体寒，早就伤了根本，只怕这辈子都难以有孕，谢谦，你说我们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反正你不会嫌弃我，我也不会嫌弃你。”

　　这话本是长公主见着谢谦面色凝重，说出来想要宽慰一下他的，可没想到谢谦听后却是更加地脸色难看，他误以为长公主现在只是因为身子孱弱不易有子，担忧未来的夫家会嫌弃这才不得已屈身于自己一个宦官。

　　谢谦眼中一阵刺痛随即语气无比坚定地保证道：“公主不要胡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找到能治好你病的人，这大魏还无人能配得上你，你完全不用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既是毒那就一定有可解之法，不管是长公主的胎毒还是体寒之症，他都会想办法治好的，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医者能人，总归不会个个都是庸医。

　　谢谦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要先查清楚当年先皇后中的是何种毒，拿到配方才能找到突破口。

　　不过现在在谢谦的心中他却是已经认定张喻明铁定就是一个庸医，这都十几年的时间了张喻明还是没能找到办法解了长公主体内的毒。

　　长公主听完谢谦的话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盯着谢谦越发难看的脸色面露疑惑，不过以长公主的聪慧她自是很快也就想明白，谢谦这多半是误会了。

　　于是长公主着急地解释道：“不，谢谦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一直纠缠着你的，不是因为......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激动，长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咳了起来，与先前那半真半假的轻咳不同，这回长公主直咳地喘不过气来，眼角也不受控制地沁出两滴清泪。

　　谢谦见状脸色顿变，也顾不得心中的那些情绪。

　　“公主，你怎么样了？我这去把张喻明给叫过来。”

　　谢谦已经完全失了平时的冷静，就连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颤抖，他刚一站起身，长公主意识到谢谦要离去她突然死死地抓住了谢谦的手：“谢谦，你不要走，不要再躲着我了......”

　　憋着发痒的嗓子完整地说完这几个字，长公主咳得更厉害了，她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样，谢谦能清楚地感受到怀中长公主身子的颤抖。

　　长公主这个样子，谢谦也不放心离开，他只能复又坐下来先温声安抚长公主，“公主，没事的，你不要着急，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长公主闻言终于安心地点了点头，强硬地牵扯起嘴角。

　　只要谢谦不走就好。

　　亲眼见着长公主这般痛苦难受，自己竟然束手无策，谢谦心急如焚，恨不得能以身代长公主受苦，他抱紧了长公主，尖细的下巴轻轻抵在长公主的肩上，双手更是不停地轻抚着长公主的后背，替长公主顺气。

　　最终谢谦闭上眼，喉结微动，还是说出了那句隐藏在自己心中多年也无声说过无数遍的话。

　　“容安，我爱你，此心不渝。”

　　都是他不好，是他一直懦弱地刻意回避着长公主的情意，甚至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是他心思不堪痴心妄想地惦念着长公主却又无法对长公主负责。

　　如果长公主真的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他愿意不顾一切，主动回应长公主，只求自己能陪在长公主的身边须臾时光。

　　长公主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犯病，她私心地不想让谢谦看到自己现在这般狰狞难看的模样却又不舍得就此放谢谦离开。

　　这次机会难得，若是错失了只怕以后再难逼迫谢谦坦然接受自己。

　　长公主正内心复杂难以抉择，谢谦突如其来的话无疑让她无措的内心瞬间安静了下来，这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浮木。

　　尽管谢谦说那话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含在嘴里没有完全说出口。

　　若不是耳边还残留着湿热的气息，证明了刚才谢谦确实是说过话了，长公主也只会以为自己这是出现了幻听。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谦，期盼着谢谦能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只是谢谦现在根本就看不到长公主眼中的意思，长公主无力地推了推谢谦，谢谦却不愿意再松手，她又听到耳旁谢谦深沉低哑的声音继续传来。

　　“容安，你知道吗，其实在很早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宫，也不知道你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可便是那时站在光鲜靓丽的你面前，我也依旧感觉自惭形秽。后来，我被陆远山带进宫，净了身做太监，那是我这一生最阴暗绝望的时候......”也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时候。

　　“当时的我近乎自暴自弃，在宫中很是孤僻，也不讨喜，净事房的总管太监就将我安排去伺候四皇子，呵，四皇子只是个不受宠的贵人所出，虽也挂着皇子的名头却过得还不如那些得势的奴才，吃亏受气自然是少不了的。有一日四皇子在安王处受了欺辱，他气不过便和自己的侍读一起拿我这个奴才出气，主子打奴才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压根就不会有人去管，可当时长公主你正好从那里经过......”

　　“所以是我救了你，你对我感激在心，而后便......”长公主忍不住打断了谢谦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便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宫外见过谢谦，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从四皇子手下救过谢谦了，要说自己会管宫里的这些闲事那应该是她八岁之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母后还没有去世，父皇也很宠爱她，她简直就是皇宫里的小霸王，没人敢去招惹她。

　　不过那时候谢谦应该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吧，没想到她和谢谦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结缘了，这么多年来谢谦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心思隐藏在心中，不敢与外人道，一定很煎熬吧。

　　谢谦听到长公主颇为自傲的话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因为当时确实是长公主救了自己。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时长公主小小的身子却霸气地将自己护在身后，她也不给四皇子狡辩的机会抬手就将四皇子和他那个侍读给痛打了一番。

　　长公主为嫡为长，又深受皇上的宠爱，四皇子自然不敢还手，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任由长公主对他拳打脚踢。

　　看着长公主在教训四皇子时嚣张跋扈的样子，谢谦便暗自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他要让这皇宫里甚至整个金陵城都没有人敢再欺辱他，他要让长公主永远都如那时般的肆意飞扬。

　　尽管当时谢谦在宫中的日子还很短，但自幼敏感的他却是早已见惯了这皇宫里的阴冷无情，他心知这皇宫虽表面看着富丽堂皇内里却实为世上最腌脏的地方，只有等他强大了，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地位，或许有朝一日长公主也会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他......也想要保护长公主。

　　这些年来长公主就是他在这无望的皇宫中拼命挣扎的唯一光亮。

　　怀中，长公主已经恢复了过来，不再颤抖咳嗽，谢谦也轻轻地松开长公主，他看着长公主即便是被病痛折磨却也依旧清美动人的小脸，自嘲。

　　“是，自那日起我就对长公主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谢谦知晓自己身份卑微，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皇家公主，所以我不求其他只盼着能在长公主见得着的地方也看着长公主，哪怕能有一次，长公主可以在无意之间想起这深宫之中还有谢谦此人。可便是这小小的心愿似乎也是我奢求了，后来不知为何长公主竟突然开始讨厌太监，并将永宁宫的太监都遣走了，我再也没有了能靠近长公主的机会，好几次我假装与长公主在宫中巧遇，可公主却像是当真极度厌恶的样子，从不曾看过我一眼，我怕再惹你生厌也不敢再出现在公主面前，只有每当实在忍不住时才敢远远地躲在永宁宫外，偷偷地看上你一眼。”

　　谢谦语气里的落寞，长公主听着也是心中哽咽，她想要出言安慰，可又无从说起，因为谢谦说的全都是事实。

　　即便谢谦现在已经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官拜东厂提督，可若不是上一世自己亲眼见着谢谦因自己的死而伤心欲绝，若不是谢谦曾抱着自己的尸体倾诉深情，长公主想她依旧不会注意到谢谦的存在，不会去在意这后宫之中的一个太监。

　　这些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也不想让长公主因为自己而神伤，谢谦释然地对着长公主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总算听到了我的心声，长公主你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主动宣召我，还将修建公主府这样的事情交给我，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激动，第一次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向来处变不惊的我居然拘谨地连话也说不出，回到府中之后我既懊悔又高兴，整整三天三夜我都激动地没睡着觉，只要公主府一日没有建成，我就还有机会再次见到公主。后来你越来越亲近我，我本应该很高兴的，可又担心自己会成为你的污点，你是那么的美好，也实在不应该和我这样肮脏的人扯上关系。”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谢谦揽着长公主有些急切地说道：“容安，我喜欢你，不管你知道后会如何想我如何处置我，说我痴心妄想也好，不知羞耻也好，我都想要让你知道，我谢谦真心仰慕容安长公主，比之任何人都甚。”

　　谢谦将自己心中的话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长公主，这些话他担心自己要是今日不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如果上天当真那么无情，他不想要让长公主有遗憾，也不想要让自己有遗憾。

　　 喜欢宦宠娇妻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宦宠娇妻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