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长公主惊讶的表情, 谢谦径自走上前,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将书从长公主的手中轻轻抽出。
谢谦看了一眼封面,是一本前朝记事,谢谦一愣, 看来长公主还真是很想要插手朝堂的事。
他合上书本放在一旁长公主够不到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公主, 你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 该休息会儿了。”
就像长公主因为屋子里有了谢谦的存在而不能看进去书一样, 其实谢谦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处理那些成堆的奏疏, 他一直都在注意着长公主这边动静, 并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想着等时间一到他就该去提醒长公主要休息了。
张院使可是特意叮嘱了长公主要注意休息,不能多耗费心神, 如果长公主看书超过了一个时辰,他就能找着机会上前去和长公主说话了。
一个时辰,谢谦以前一直都认为那该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他看几本奏疏也就到了, 可是现在谢谦却第一次觉得一个时辰是如此地久、如此地难熬。
这一个时辰也着实是久了些,谢谦思索着他是不是应该半个时辰就去提醒长公主要注意休息的?
谢谦心中虽不平静地盘算万千,可他面上却丝毫表情都没有透露出来,这好不容易是估摸着有一个时辰了, 谢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扔下手中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的奏疏, 急步走到长公主的床前。
可是长公主似乎是正看得认真, 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谢谦皱眉,这书真有那么好看?
他大致是忘了,以前自己看起书来那可也是废寝忘食,容不得别人打扰的。
长公主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谢谦又突然把她手中的书拿走了,她就那样呆愣愣地盯着谢谦严肃的脸,有些不明所以。
休息?现在这个时辰马上就该用午膳了吧,她休息什么呀?
还有这谢谦是否也有些越矩了,居然都敢管到她的头上来了?
虽然谢谦刚才义正言辞地说搬过来是为了方便照顾她,可长公主也只是以为谢谦这是要像玉兰一样盯着她好好喝药呢,没想到谢谦却是连自己看个书都要管东管西的,她这不是已经听谢谦的话乖乖地躺在床上不动了吗?
连父皇都不曾这么管过她,谢谦倒是胆大……
于是长公主假装性失忆地忘记了自己刚才失神想要去偷看谢谦的事,她略带着些薄怒地看着谢谦。
“谢谦,谁给你胆子来干涉本公主做事的?你只要做好你份内的事就行了。”
谢谦眉头一挑,没想到长公主会突然动怒,在他印象中长公主向来都是温柔端庄、娇弱善愁的,像这样疾言厉色地说话,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谢谦第一次见到长公主的时候,他也只不过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刚干完活回家,却因为太饿了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长公主的身上。
谢谦记得当时长公主穿了一身桃粉色绣牡丹花的襦裙,很是华贵漂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但比起衣服,更好看的还是长公主,她的笑容是那么地好看,迎面向自己走来,谢谦一眼就看呆了……
不知怎么地,谢谦就撞到了长公主的身上,可也就是谢谦的那一撞,让长公主华贵的襦裙上沾染了点点黑渍。
见自己竟弄脏了面前这个富贵人家小姐的衣服,谢谦当即就吓得连话也不敢说了,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被自己弄脏的地方,不是害怕会赔不起那件衣服,而是……
自卑、羞愧……这些都铺天盖地地向谢谦席卷而来,让谢谦无地自容,也让小小的谢谦明白了什么叫做天差地别。
长公主似乎很喜欢那件裙子,见裙子被毁,她气急败坏地指着谢谦质问道,“哪里来的小乞丐,居然把本公主新买的裙子都给弄脏了?哼,真是太讨厌了,本公主要让我父皇打你的板子。”
谢谦当时还不知道什么是“公主”,他只知道自己弄脏了一位小姐的衣服,小姐说她讨厌自己。
那日长公主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映入了谢谦小小的脑子里,只可惜进宫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长公主那般开心地笑过了,长公主只怕也早已忘记了当初的那个“小乞丐”......
谢谦一直觉得那样的长公主才是真正的长公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顶着长公主的称号,长公主的一言一行都像是被死死地压在那个称号下一样。
皇宫真的是个巨大的牢笼,但凡是走进这里面的人都会变得没有了自我......
那些年幼的记忆,都是支撑谢谦渡过刚进宫时那段黑暗、绝望的日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信仰。
后来他不手段狠辣地成为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双手沾满鲜血终于还是爬上了东厂提督的位置,让任何人不敢再任意地欺凌他,他自认为自己可以离长公主更近一点了。
可是,对于长公主,谢谦却连想都不敢想了,他怕自己的感情终有一日会控制不住地打扰到长公主,他怕这个肮脏不堪的自己会玷污了圣洁的长公主。
就像那条华贵的襦裙一样,在经过自己的触碰之后就染上了洗不起的污迹......
谢谦苦涩一笑,不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奢望。
“看书伤神,长公主应该多顾忌下自己的身子,下官既然说了以后会全权照顾长公主,就有责任随时提醒长公主,伺候长公主,就是下官份内的事。”
瞥了眼被自己放到一旁的书,谢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沉声道,“长公主想要做什么事直接吩咐下官来就是了,有些事根本就不值得殿下费神。”
也免得脏了公主的手。
若是他连替长公主排忧解难都做不到,他还有什么资格待在长公主的身边?
长公主,只要你能够安然无恙,只要你能够喜笑颜开,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
谢谦的话让长公主感到莫名其妙又心生一丝窃喜,可她还是佯装生气地盯着谢谦。
“以后是到多久以后?莫不是等回了宫谢大人也要如此这般地管着本公主?早就听闻东厂提督谢谦嚣张跋扈、专擅独权,没想到还真是个胆大的,居然连本公主的主都敢做了?”
谢谦身子一僵,他还真是不会说话,居然又惹长公主生气了。
谢谦几乎是艰难地张开了嘴,“长公主误会了,下官也只是担心公主的身子,公主是主,下官只是一个奴才,又哪里敢做长公主殿下的主。”
“那日在宫里的承诺下官不会忘记,既然下官认了长公主这个主子,一切便任由长公主吩咐,即便回了皇宫,长公主想要下官待在永宁宫伺候,下官也绝不敢有任何的怨言。”
公主,其实比起这个东厂提督,我更愿意做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那样便能时时刻刻都守护在长公主的身边了。
只是那样的一个太监该是长公主最讨厌的了吧......
谢谦语气里的苦涩无奈,长公主怎么会听不出,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就紧紧捂住了谢谦的嘴,“谢谦,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妄自菲薄的话了。”
谢谦好不容易才从后宫走到了前朝,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势力,长公主又怎么能忍心再将谢谦折翅关在后宫,变成一个奴颜婢膝专门伺候主子的太监。
她以为谢谦如今已经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了,他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可是现在长公主才真正意识到谢谦在自己面前是那么地卑微,他是如此地介意着自己太监的身份。
或许无论谢谦有多么的厉害,宦官出身便是他一生的伤,这也是上一世谢谦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一点心意的原因吗?
长公主暗自懊恼,谢谦是一个正经的人,她不该一再地逗弄谢谦的,谢谦的心思和别的人总归是不太一样的,他在自己面前总是过于地小心翼翼,可这种小心又和那些单单是畏惧她身份的人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谢谦明白他对长公主的这份心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吧,即便长公主不嫁给陆怀钰,景帝也不会同意她和谢谦在一起。
不,这世上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看到堂堂皇室长公主居然和一个太监在一起,这将会是皇家的耻辱,会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长公主的手还紧紧地捂在谢谦的嘴上,很柔软却有些冰凉,谢谦整个耳尖都红了,连鼻尖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呆愣地看着长公主,似乎长公主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谢谦也没有想要提醒长公主,两人就那样对视着对方。
毕竟长公主还未出阁,未免招来非议,这屋子也就没有关上门,紫珠直接就走了进来。
紫珠见长公主和谢谦几乎是要抱在一起了,她惊慌地转身看了一眼,确定后面没有人跟过来才轻咳了一声提醒长公主。
“公主,赵鸿飞大人过来了。”
长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是与谢谦过于亲密了,她猛地将手从谢谦的嘴上拿下来,两人都脸红心跳,不敢再看对方。
长公主匆忙进了里间去整理身上的衣服,可出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谢谦的身影,长公主掩嘴轻笑,她都能想象到谢谦落荒而逃时的样子。
今日她这小院子倒是热闹,谢谦就不用说了,直接搬着东西过来就赖着不走了,可这一个上午的时间里,徐家父子来了一趟,赵鸿飞也跟着就过来了。
赵鸿飞进来的时候长公主正侍弄着手边的花盆,以此来掩饰刚才的尴尬,赵鸿飞倒是没有多想,可是他一眼也就注意到了角落里与这个屋子格格不入的书桌。
桌子上还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暗红色的奏疏,显然这个桌子不是给长公主准备的。
他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是撞见谢大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赵鸿飞例行地关心了几句长公主的身子后就一直在思索着这长公主和谢大人的关系,直到上面的长公主突然放下手中的剪子问道,“赵大人和陆怀钰是好友?”
赵鸿飞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长公主会突然问及陆怀钰,他正色道,“是,下官和陆兄是多年的同窗好友,只是陆兄不愿被官场束缚,所以没有选择入仕为官。”
想着过不了几个月长公主就要下嫁给陆怀钰了,赵鸿飞以为长公主提起陆怀钰这是在间接地向他打听陆怀钰的为人。
于是赵鸿飞又添上了一句,“陆兄他有情有义,待人也温润有礼,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夫婿,只是陆兄他不喜名利一直都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下官倒是万分羡慕。”
看赵鸿飞居然对陆怀钰评价那么高,长公主忍不住冷笑,“是嘛,看来赵大人对陆怀钰也不是很了解啊。”
上一世可是连她都被陆怀钰骗了呢,陆怀钰确实有情有义,可他无情起来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薄情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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