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 华灯初上。
紫珠推门而入禀报道:“公主,提督大人已经回府了。”
长公主眉目微挑,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她起身, 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和衣衫,还颇为紧张地问道:“紫珠,你瞧我今儿这一身怎么样?可还得体?”
紫珠闻言一愣, 随即又想到那话本之中的所言,便张嘴即来,“公主你眉如翠羽、肌胜白雪、腰似束素、齿比含贝,乃闭月羞花之貌, 沉鱼落雁之姿, 无论什么样的衣服都只不过是陪衬而已,待会儿那谢谦见了公主,定会被公主迷得三魂出七窍离, 神魂颠倒、目瞪口呆......”
说完, 紫珠还是忍不住掩嘴偷笑,不过就是去见提督大人而已,没想到长公主竟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装扮, 瞧着倒像是两人约好了要月下私会一样。
不过紫珠的话也倒并无夸张,听闻先皇后生前便是冠绝金陵城的第一美人, 长公主又甚肖先皇后, 哪里能差了去?
以前只不过是因为长公主身子孱弱、面色憔悴, 这才将她那份好容貌都遮掩了去, 可自打出了宫之后,长公主的身子就好了很多,脸上苍白的病色也不见了,倒是更显得娇美动人。
今日长公主打算和提督大人“秉烛夜谈”还特意换了一身淡青色对襟襦裙,头上只簪着支双蝶流苏金步摇,简洁大方,如同寻常人家的小姐,没了嫡长公主的威仪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青涩。
“只是......”紫珠顿了顿,小脸微皱,有些遗憾地摇头。
长公主当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捧着小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我哪里不对吗?”
“噗嗤......”紫珠也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只是今日天色已暗又月色朦胧,奴婢担心提督大人会瞧不清长公主的相貌。”
长公主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紫珠这丫头竟然敢打趣她了,刚才自己可真是被她吓得不轻。
她也是第一次做这副打扮,也不知道谢谦会不会喜欢?
想到谢谦,长公主脸上渐渐浮现出两团红晕,就连手心的温度也跟着热了起来,她当即掩饰般地对着紫珠娇斥道:“你这丫头跟玉兰待久了话倒是多了起来,却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些花言巧语,当心本公主让人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紫珠也配合着长公主忙用手捂了嘴,“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可没有半点虚言。”
两人闹了会儿,提起玉兰,长公主这才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过玉兰了。
“对了,玉兰呢,怎么今儿下午起就没见过她了?”长公主疑惑地问道。
紫珠闻言也敛了脸上的笑意,心中有些担忧,“玉兰姐姐去给徐府送回礼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这个点了还没有回来?”
她也不想要长公主担心,“应该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吧,待会儿奴婢再派个人去徐府问一下,瞧这一会儿的功夫天都黑了,玉兰姐姐一个女子在外边行走也不安全。”
“嗯,今日没什么事,紫珠你也早些歇下吧。”
听着紫珠的安排长公主点点头,也不再过问,她对府里的下人向来宽容,只要不耽误了差事,其余的时间也都随他们。
紫珠退下后,长公主对着铜镜再三看了看,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独自一人出了屋子,在她的房间后面便是通往谢谦院子的那扇门所在。
轻轻推开那道门,长公主轻车熟路地就进到了谢谦的院中。
谢谦的院子就和他的人一样,清冷矜贵,虽看着没什么多余的摆饰,空旷得很,可若是细品,又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一路走着,长公主都没撞见院子里有人把守,看来谢谦也是个不喜欢他人守在自己院中的人,如此也好,那她来找谢谦的事也就不会惊动外人了。
上次长公主过来,只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半宿,她见这偌大个府邸竟然四处黑灯瞎火的,便猜想谢谦定然不在府中,于是心有怒气地就离开了。
今日她走在其中,才发觉,没想到谢谦这院子虽然不如她的大,可每处几乎都长成一个模样,就跟个迷宫一样将人围困在其中。
长公主平时也是很少出永宁宫的,而且只要她一出门就必然会有人跟着,自然不太识路,是以她兜兜转转了半天也没有找着谢谦的房间。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在长公主打算叫人来的时候,她才终于见着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面隐约还可听见些声响,想来谢谦应该就在里面了。
长公主心下一喜,她走到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可里面却没人回应,只有断断续续的水流声传出来。
里面不可能没人啊?
只略一皱眉长公主便直接推门而入,屋内也确实没见着谢谦,长公主四下望了望,便看见屋中竟竖着一盏巨大的折叠屏风,屏风周围还飘散着些薄雾。
透过屏风长公主隐约瞧见了里面有个人影在晃动,而此时水声也更加地清晰了起来,长公主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她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
谢谦竟是在洗澡!
顿时长公主小脸红得滴血,她捂着脸就想要转身跑出去,可一时情急,长公主脚下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她的身子竟然直直地往屏风撞了去,屏风倒地,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
恍然看见谢谦那布满伤痕的身体,长公主当即惊呆在原地,连最基本的反应也没有了。
谢谦听到响动,猛地从水桶中站起身来,顿时水花四溅。
还没等长公主的目光从谢谦身上移开,谢谦就一个旋转拉过旁边架子上的裘衣将自己包裹严实,电光火石之间谢谦的手已经直接扼上了长公主的咽喉,杀意尽显、满目狠厉。
“呃......”
“谁让你进来的?”
一股窒息感传来,长公主无法开口只能拼命地拍打着谢谦的手背,可谢谦却根本无动于衷,反而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水花落地,眼前的人影也清晰了起来,谢谦这才看清楚了还被自己掐住脖子的人竟然是长公主,他猛然松手,可面色却变得异常难看,甚至比之刚才想要杀了自己的谢谦的更让人感到恐怖。
长公主怎么会这个时辰到他的院子来?
谢谦不敢再看长公主,等过了半晌他才无力地吐出一个字,“出去......”
“咳咳......谢......谢谦,我......”长公主本就受了不小的惊吓,又差点被谢谦活活掐死,她想要解释可嘴上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谢谦此刻也没有心情再去听长公主说些什么了,见长公主还站在原地不肯离开,他一把抓过长公主的手臂,拉着长公主就往外边走去。
黑沉沉的月色之下,长公主有些跟不上谢谦的脚步,她几乎是被谢谦强拽着往前走的,如今再看着谢谦阴沉的背影,长公主方才是真的体会到了先前玉兰与她所说的谢谦的可怕。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谢谦,也是她前世所知道的那个谢谦。
长公主失神的瞬间,谢谦就已经拉着长公主来到了两个院子的连通之处,他面无表情地将长公主推过门去,然后一把将门闩插上,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等长公主从这一变故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已已经被隔绝在公主府中,长公主推了推门,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门竟然还被锁上了。
顿时,长公主的脸上也闪现一丝薄怒,她拍着门板大喊道,“谢谦,你把门打开,我有话要跟你说,谢谦......谢谦,谁准你把门给关上的......”
还好长公主提前就将自己院子中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现在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才没有惊动别人。
长公主兀自敲打了半天,对面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想来谢谦应该是已经走了吧。
最后长公主失落地滑坐在地上,这个谢谦真是气死她了,明明是他差点掐死了自己,现在还把自己关在这边,任她叫破了喉咙也不开门。
不过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长公主倒是也顾不上生气了。
谢谦他心底真正在意的应该就是那个吧?
长公主一直都知道宦官的身体是与常人不同的,甚至以前她也在宫中见到过一个太监的身子,可是.....
当时的感觉和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看到谢谦那下面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很丑陋的疤,可自己心中却没有恶心也没有厌恶,只有满满的心疼。
还有,谢谦的身上竟然会有那么多的伤痕?手臂、背部、腿上,无一幸免,他不是权倾天下的九千岁吗,还有谁敢伤了他?
谢谦这边,在赶走了长公主之后,他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喝酒,一杯又一杯、一坛又一坛,可即便是这么烈的酒下肚,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反而越发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忆。
完了,这一切都完了。
他最丑陋的地方,他一直想要隐藏的东西,居然就这样完全地暴露在长公主眼前。
长公主以后都不会再屑于见到他了吧?
他是一个阉人,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啊,像他这样肮脏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待在长公主的身边?那简直就是对长公主的一种玷污。
谢谦又想起了他刚入宫那会儿,自己偷偷躲在永宁宫外面的草丛中,只盼着能看长公主一眼,只消一眼就好,可当时管事的公公却发现了他,他抓着自己的衣领就将自己小小的身子提了起来,嘲笑道:“谢谦,就凭你也配看长公主?那是你这一生都不配直视的人。”
呵,是啊,他不配。
以前谢谦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长公主或许会需要他手中的权势,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他就可以待在长公主的身边,为长公主效力了,那些戏折子里皇家的人不都是拼命地拉拢有权势的人吗?
即便他知道以长公主的身份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效力,长公主是唯一的嫡出,她的身份就是比安王和那几个皇子都要尊贵,皇上又那么地宠爱她......
长公主想要扶持九皇子,现在九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了,他还能有什么用处?
谢谦猛饮了一杯酒,他先后端详着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手呢,这只手伤到了长公主,自己差点就亲手害死了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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