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公主府,她靠在黄梨木交椅上闭着眼假寐,胸脯轻而促的起伏着。
檀音默默看着她,乌黑浓密的睫毛因内心的不平静而轻轻颤动,她心下轻叹,暗自心疼自家主子起来。
“檀音,传乐坊过来。”她没睁开眼睛,疲惫道。
“喏。”檀音应道。
良久,泠泠筝乐自殿门两侧绕梁而入。她睁眼看去,是婉娘来了。
乔贵妃当年弹得一手好琴和曼妙的舞姿,在宫中甚是出彩,李娇受她的影响,对音舞这一方面尤为擅长。离了宫后闲来无事,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歌姬和舞姬。
“听檀音说,殿下您心绪不宁,婉娘便弹一曲《青石流溪》让殿下静静心。”婉娘福身道。
李娇淡淡看了一眼身侧的檀音,她低下头抿唇不语。
古筝的音色婉转低沉,婉娘弹的曲子,如雨打芭蕉,轻灵悦耳;如流水潺潺自山石而下,宁静而悠远,靡靡之音荡于耳边尤为享受。
“斐公子、鹿公子、凌公子到。”门外传来通报。
“他们怎么来了?”她懒懒开口。
“是奴婢吩咐下人通传的。”檀音福身。
李娇若有似无地哼了声,叹息道:“进来吧。”
得了准允,前后进来三名风姿不一的男子,站在殿前齐齐作揖。
“起身吧。”她道。
斐乐,今日着一袭青衣,面容清秀俊俏,听了婉娘的曲子扬唇笑道:“殿下今日怎的听起如此清静的乐曲。”
“偶尔也需换换口味。”她说着。
交椅坐久了硌得身子疼,她朝凌寒招了招手。
凌寒依言上前听候她的吩咐。
“抱我。”她弯唇道。
凌寒点点头,揽过她的肩头坐在交椅上,再把她的头轻轻放在腿上。面容依旧淡淡,如此暧昧的动作让他来做,仿佛只是件任务,主子怎么吩咐,他便照做。
李娇仰头看他坚硬的下颔,忍不住轻笑出声。
凌寒啊凌寒,真不亏了她为他取这名字。他越是如此正经,她越想逗弄他,若有朝一日这副淡漠瓦解时会是作何模样?
斐乐轻悦的声音传来:“公主殿下,我以玉箫同婉娘合作一曲《长相思》供殿下解闷如何?”
“《长相思》是当年秦淮洛姬思念情郎之作,早已闻名于世人,并无特别之处。”她说着,又招来鹿弥坐在一侧。
鹿弥得了吩咐露出欢喜的笑容,伸出修长的手指为她轻轻揉捏脚踝。
“殿下不知,《长相思》我经月余编改,已与之前曲调有所不同。洛姬的《长相思》太过哀婉悲伤,听后心情沉重久久不能回神,多听则伤神。我认为思念需有度,他若无情吾便休,女子一生年华短暂,何须浪费在无情之人身上。我改编了《长相思》后半曲的音律,听后会令其慢慢回神,心境豁然通达。”
李娇眉头微挑,静静看了他一阵。他仰首直视她,不卑不亢依旧笑容不改。
她遂然说道:“好!斐乐说得甚好,婉娘,配合斐公子开始吧。”
婉娘柔婉的声音应道:“喏。”
她眸色深幽不见底,淡淡藏在眸底的风暴一瞬即逝,转而和颜与鹿弥说起话来。
斐乐改编后的长相思之曲,果真如他所说,前奏哀婉欲绝,听后心绪难抑,这也是为什么能扬名于世的原因,洛姬到底是在怎样的心境下才会作出如此绝曲,令人感慨不已。而后绵长悠远的箫声仿似远山青烟袅袅而来,配合着筝音奏起,不但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改变了筝音哀婉的曲调,变得鲜活起来。仿佛一个日夜思念情郎的女子,在某一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清晨豁然通达了心境,决定放下一切从新来过,蓦然回首时,一名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后的男子出现在她眼前,两人相视而笑,从此琴瑟和鸣逍遥一生。
檀音出门片刻,复又进来靠在她耳边轻声道:“顾言之来了。”
她轻合起的手指紧了紧。
也罢,早上在牢里她不敢见他,眼下让他们陪着她,心里仿佛多少有了些底气,于是点了点头,让人放他进来。
奏乐未停,凌寒依旧抱着她,鹿弥手上指力不断,从纤腿到足底轻捏慢揉,她轻踢下罗袜露出白皙的玉足,闭着眼任他揉捏。
一声声轻缓的脚步声自殿门走进来,在殿中站定。
她面容镇静,实则心擂如鼓。只听一声低沉匀润的声音传来:“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
她身子轻轻一颤,凌寒微怔,放在她耳后和身侧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她缓慢睁眼,稍稍靠坐起来,轻转螓首看他。清丽秀美的面上露出戏谑的笑容,唇绛微开淡声道:“顾大人,你可知如今你为阶下囚,不似往日风光。你是臣也,但应是罪臣。”
说罢,她牢牢注视着他,想看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有些微的波澜。
这张脸,这个人和五年前没甚区别。看似温和,令人甘心沉溺靠近。实则心狠至极,不顾往日情分,不顾昔日誓言狠狠把她推入地狱。
如今站在面前,他依旧那般模样,淡然清逸,带着一丝寡淡的笑意立于那里,青山远水似云似雾。
顾言之听闻她的话后,广袖轻挥拾起衣摆跪于地上低头俯拜道:“罪臣顾言之,拜见长公主殿下。”
她微微错愕,默了默道:“顾大人,你可知陛下为了你的事,气得旧疾都犯了?”
“罪臣惶恐。”
“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
他抿唇道:“臣并不曾通敌,清者自清,相信陛下会明查的。”
“太师已把你通敌罪证都呈到御前了。”她勾起唇角,眼神微凉,想看看他慌乱的表情。
顾言之并不觉得惊讶或慌乱,仍然跪在殿前,身子笔直沉稳,淡声道:“若真罪证确凿,顾某也无话可说。”
“你……”她一时语塞,看他面容似乎真的很沉静,事到如今,他是早有后手或是听天由命。一时间她竟摸不透他作何算盘。
闭了闭眼,她道:“我能救你。”
然后,她撂下眼皮,又靠回凌寒怀里支着额等着他的回应。
听到这话,他垂下眸,眼底似有波光流转。半晌他轻声说:“如此,臣谢过公主殿下。”
一时间殿上沉默,斐乐和婉娘的《相思曲》早已演奏完,所有人都缄口不语,气氛沉压。这样安静的气氛让她十分不适,她命婉娘随意弹奏曲子,盖去这满屋的沉闷。
李娇看着顾言之深吸了口气,哑声道:“你,上来。”
顾言之依言上前,鹿弥起身让了位置。
靠得近了,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带他回府时,她命人领着他去沐浴更衣后才来觐见,此刻他穿着淡白长袍,身上有清浅的皂角味道,熟悉却又陌生。
他的目光落在她细嫩的足上,她很白,肤若凝脂,足背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筋,脚趾细致修直,十分好看。
他捡起她踢落在椅边的罗袜,捧起她的足,轻柔的为她穿上。
她惊愕间想缩回脚,却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待穿好罗袜后,他才放开。
“天还凉,殿下还是穿上罗袜好,以免着了凉。”他眼睛很好看,细长微挑,藏着无尽的春风。眼底微光浮动,倒映着她略显无措的脸庞。
李娇气恼地伸腿一踢,踢在他胸脯上,轻斥道:“你以为你是谁?本宫想不穿便不穿,与你何干?”说罢,赌气似的踢扯着罗袜,把袜子踢得歪歪扭扭,却也没掉落出来。
他轻退两步,闷哼一声。温声道:“是,罪臣逾矩了。”
“给我滚出去!”她从凌寒怀里站起身指着门口低吼道。
顾言之默了默,作揖道:“罪臣告退。”说罢,转头走出殿堂。
来时淡然,去时洒脱。他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李娇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瞬的失态,无力感弥漫全身。
她疲乏至极,从侧门而出,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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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之:公主殿下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没叫我做的我也顺带做一下。
李娇: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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