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扬眉面露诧异。

　　侍女们替二人脱下冰刀，各自披上了大髦, 随后李娇跟着哲茜进了帐篷。

　　哲茜举起桌上备着供人暖身子的热酒, 笑容明媚道：“长公主殿下, 这杯我敬你。”

　　李娇举杯回敬，突然想起那夜除夕，她也是这么频频邀了顾言之许多酒, 顿时忍俊不禁起来。

　　哲茜一饮而尽，提袖擦了擦唇, 看着她。

　　她弯唇饮下, 说道：“哲茜公主这豪爽的性情真让人心生艳羡。”

　　哲茜笑道：“长公主殿下，你有所不知，我东俊国是马背上的打下来的天下, 从前我王祖奶奶曾跟我说, 当年打仗时有些女子可比男儿郎还要拼命。所以啊, 我们东俊的女子性子直爽热情、爱憎分明, 有话也是直说。”

　　“所以公主唤我来可是有话要说？”李娇了然道。

　　“我刚入虞朝境内，瞧着虞朝的女子言行举止束缚得很, 还有那身子娇柔如扶柳，仿佛碰一下就倒。自从来了京城进了皇宫瞧着那些嫔妃公主更是如此。”哲茜眼中满是‘嫌弃’, 摇摇头道：“瞧不惯得很呢，后来听说了贵朝还有个十分特殊的长公主殿下, 她不住在皇宫里, 更是听说了长公主殿下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了顾大人一剑, 顿时我就对殿下您起了兴趣。”

　　李娇啼笑皆非：“真是惭愧, 竟是因为此事让哲茜公主注意到了本宫。”

　　“长公主殿下，哲茜实话跟您说，我心悦贵朝首辅大人，我想请他做我的驸马。”哲茜抬起下颔说道，她眼底清澈中带着一丝挑衅。

　　李娇一愣，随后意味深长道：“想来这便是哲茜公主想说的话吧，只是既然公主心悦顾大人，那应当同他说去。”

　　“我听闻顾大人钦慕长公主，倒是很想见识一番。除夕那夜在宴上，王兄邀您舞一曲，您推脱不前，我就觉得您同其他公主殿下也没什么不同的，直到今日……”

　　李娇笑道：“今日如何？”

　　“雪场执球跑冰是项体力活，我早就想来玩了，可是问了虞京一众贵胄，皆是男儿居多，女眷们都不愿上场，我邀那玉德公主，她更是连碰都未曾碰过执球杖，长公主殿下您肯跟着我们来雪场，顿时让哲茜刮目相看。”她道：“方才场上比试，您很聪明。知道若论跑冰定是追不上我，但您射杆准，利用自身优势倒是拿了几个球。”

　　哲茜又道：“您的脾性与我相投，哲茜冒昧想与您做个朋友，不知长公主可愿认下我这个朋友呢？”

　　李娇抿唇轻笑：“说什么愿不愿意的，我也是很喜欢哲茜公主。”

　　“太好了，日后长公主唤我哲茜便是，我上头都是哥哥，没有姐姐，在这便认您做个姐姐，唤您公主姐姐吧。”

　　“也好。”她笑了起来，想不到东俊国还有这般讨喜的小公主，真是意外之喜。

　　哲茜凑过去，挨着她坐，亲近道：“那您同我说说，您喜欢顾大人吗？”

　　李娇闻言面上微羞，笑骂道：“你这是变相打听我的事呢？”

　　“自然不是。”哲茜笑嘻嘻道：“若是公主姐姐与顾大人两厢情愿，那哲茜自然不会夺人所爱，但若公主姐姐对他无意，我便也没什么顾忌。”

　　李娇抿唇不言，一时半会竟想不出话来。

　　哲茜看着她那样，心底也明了了，于是道：“我明白了，姐姐放心吧。”

　　李娇微怔，涩然道：“你喜欢他，就这么让与我，不会难过吗？”

　　哲茜释然笑道：“有何难过的，我东俊虽是小国，但我也是堂堂公主，要的是一心一意的良人，何必去争抢那心思不在我身上的人呢？”

　　李娇久久无言，而后敛眸扯唇一笑：“想不到你年岁尚轻便想得这般通透。”哪像她，当初执念于心，生生让自己带着心结过了这么多年，她心中喟叹不已。

　　帐篷外，桑纳的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伺候着。”

　　“回王子殿下，两位公主正在里头说话呢。”檀音说道。

　　“什么事儿还得挥退宫人谈话。”桑纳来了兴趣，他大喊道：“长公主、王妹，我进来了？”

　　话还未说完，他已掀开帘子进来。

　　哲茜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人家女儿家在谈体己话，王兄你瞎凑什么热闹。”

　　他看了眼李娇，扬唇道：“下场比试将要开始了，我来问问你们准备好没有。”

　　“既然要开始了，哲茜我们出去吧。”李娇起身朝外走。

　　“公主姐姐，等等我。”哲茜把手中酒觥里的酒饮尽，追着她道。

　　出门时，桑纳凑近小声问：“才不过片刻功夫，你们怎么连称呼都改了？”

　　哲茜朝他递了个得意的眼色，哼着小调跑远。

　　第二场比试是射球，高高的旌门挂上了彩球。

　　原是红蓝两队再出几人上场，带上旗子依次比试，可哲茜有了新主意，这次不着人协助配合，只有她和李娇二人比试。

　　李娇自然是一口应下。

　　铜锣一响，青红两道影子如疾风般滑出。

　　二者同时滑过旌门，哲茜是马背上的公主，射箭自然不在话下，那利爽的身姿在冰上游刃有余，如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令人移不开目光。

　　李娇的骑射武艺师承燕老，燕老年轻时行走天涯从未遇过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他的唯一徒弟也只有李娇一人。或许武艺上李娇时常偷懒并不精进，但论起骑射，李娇颇为自信。

　　只见她滑过旌门，腰肢轻盈弯起，回身朝背后箭筒伸手一捻，迅速张弓，一声飞羽清啸，彩球落地。

　　场外传来一声声喝彩。

　　二人相视一笑，眼底皆是不甘示弱的傲气。

　　紧接着，箭羽如飞驰的流星，一颗颗彩球掉落，数球宫人目不暇接。

　　顾言之远远看着雪场上的二人，唇瓣逸出一缕轻笑。

　　贵胄们靠近问安，有人笑问：“顾大人怎么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他笑看那人一眼，又转头专注看着场上。

　　那人会意，感慨道：“两位公主真是人中龙凤，不凡之姿。那东俊的哲茜公主活泼可爱，便是放眼虞京也少见。”

　　顾言之但笑不语，看着场上那一袭青衣，如同欣赏着稀世珍宝，怎么瞧都那么赏心悦目。他甚至想着，若是她的美好只让他一人看着该多好。

　　铜锣响起，比试结束。

　　哲茜朝桑纳笑嘻嘻道：“王兄，你要我让着点公主姐姐。你瞧，何须我让着，公主姐姐那射技恐是连你都自愧不如吧。”

　　桑纳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宫人数过箭矢，高呼道：“哲茜公主射落彩球三十二颗，淮阳公主射落彩球四十九颗。”

　　场上顿时喝彩连天，到底是我朝的公主殿下赢了比试，不至于两局皆输丢了场面，众人纷纷叫好。

　　转眼天也黑沉下来，几位玩闹中尽了兴，收拾着准备启程回府。

　　上马车时，檀音道：“方才顾大人来过。”

　　李娇顿了顿，忍不住想掀帘子瞧上一瞧。

　　檀音掩唇笑道：“殿下别看了，人走了。”

　　“死丫头，又唬我。”李娇佯怒道。

　　檀音嬉笑道：“或许是上回让哲茜公主灌了酒喝怕了，方才听前头女眷们谈话，说是哲茜公主唤顾大人去帐篷子里喝点小酒，顾大人脸色都白了，直推说公事在身带着彦青上马走了。”

　　李娇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顾言之遇上哲茜那样的性子，想来也头疼得紧。

　　回京的路上，两匹马慢慢行在雪道上。

　　彦青拍了拍马跟上顾言之问道：“既然来了，怎么也不与淮阳公主说上两句便走了。”

　　“罢了，来日方长。”他勾唇说道。

　　彦青忍不住腓腹道：“莫不是大人怕那哲茜公主？”

　　顾言之顿了顿，睨了他一眼：“不过是不愿与哲茜公主过多纠缠罢了，你家大人何时怕过人？”

　　彦青噤了口，心中偷偷道：有啊，可不是怕那淮阳公主吗？

　　年节很快就过了一大半。

　　哲茜到了长公主府抱怨还未玩够，诺森便催着他们回去。

　　李娇有些不舍，问道：“难得遇到你这么个对脾气的妹妹……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公主姐姐，若是你能来东俊国就好了，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赛马射箭。”她撇撇嘴道：“王兄可喜欢你呢，你前天拒绝了他，他可失落了。”

　　李娇绾了绾头发，轻咳一声：“替我向桑纳王子说声惭愧。”

　　“没事，情爱这事总是要两厢情愿，强扭的瓜终是不甜的。不过贵国皇帝陛下对姐姐你可是十分爱护，原本我王兄执意求娶，料想着陛下为了两国邦交必会同意，谁知他竟沉了脸说到谁都能送去和亲，只有公主姐姐你不行。除非姐姐你自个儿愿意，否则没人能逼你嫁。”

　　李娇喉间微哽：“陛下真这么说……”

　　“可不是，吓得诺森大人连忙赔礼道歉。”

　　李娇心底复杂难当，李曦虽不是她的亲弟弟，但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早已甚过那嫡亲的姐弟之情。他如此对她，倒让她生了愧疚，只因他是皇帝，二人并不能如同真正的姐弟般相处，她给予他的关爱甚至比对鹿弥的还少，而他却事事都在为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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