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声厉喝自石峦后响起。

　　李曦和李娇好整以暇的从石峦后走出, 李娇问道：“谁在这儿惊扰圣驾？”

　　兰嫔和婉嫔一惊，连忙福身行礼：“陛下万安, 长公主万安。”

　　李曦督了她们一眼，淡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看着跪在地上啜泣的蓝衣女子一时慌乱不已。兰嫔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婉嫔率先镇定下来，扯出一抹笑来轻声道：“不过是和这位妹妹发生了些误会。”

　　她伸手搀扶蓝衣女子，柔声道：“吓坏妹妹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不小心碰脏了兰嫔姐姐的衣裳, 让宫人洗洗就是。”

　　女子怯怯起身，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娇朝她招招手, 唤道：“你到本宫这儿来。”

　　她依言走来，李娇轻抬她的脸颊, 那颊边高高肿起, 上头还印着清晰的指印, 可见方才兰嫔那一巴掌打得着实不轻。

　　李曦见状沉下脸喝道：“兰嫔, 你打的？”

　　兰嫔脸色一白，眼泪随即落下：“嫔、嫔妾一时失了分寸，嫔妾知错了。”

　　“如此嚣张跋扈, 朕方才在后头听你那番言语简直不堪入耳, 哪有一点儿像是少保府出来的千金！”李曦斥道。

　　“陛下，嫔妾知错了。”她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委屈得像是自己才是那受害者一般。

　　婉嫔瞧着阵势, 也跟着跪地求饶道：“陛下, 嫔妾也知错了, 嫔妾该拦着姐姐的，这冯美人毕竟也是有位分的，怎可随意打之。”

　　这一番话倒像是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兰嫔狠狠剜了她一眼，这婉嫔，平日里跟她姐妹相称，如今见势头不对竟想置身事外。

　　李娇闻言轻哼一声：“婉嫔，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婉嫔脸色斑斓，咬着唇低头不敢言语。

　　“先不说这是个美人，就算是个宫人犯了错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羞辱。吾朝皇室历朝历代都宽待宫人，今日你们这番作为简直是跋扈至极，若今日不罚你们，他日人人效仿岂不是寒了宫人的心。你们两个，给我在这儿跪到太阳落下再起身。”李曦说道。

　　“陛下、陛下饶了嫔妾吧。”

　　“陛下，嫔妾知错了。”

　　二人跪在地上哭啼着，李曦不为所动，与李娇带着蓝衣女子继续朝前走去。

　　“你叫何名？”李曦打量了女子一眼，这女子低垂着头，一路上都在颤抖。

　　她抬头与李曦对视，马上吓得又低了头，哆嗦着道：“妾、妾身是淑华宫的冯美人，闺名冯允。”

　　趁着她抬头的空档，李曦瞧清了她的面容，虽然一边脸颊高肿着，又是满脸泪痕狼狈不堪，但依旧可以看出她清秀的容颜，眉毛浓黑，生得一双杏眸大眼，唇红似樱桃般，显得有那么一丝可爱又可怜的味道来。她不似皇后那般端庄，也不似文瑜温婉的模样，更不同于兰嫔、婉嫔娇媚可人，只是李曦看着她却觉得格外舒心。

　　李娇看在眼里，含笑问道：“冯美人好生面熟，容本宫想想选秀那日是否见过你。”

　　冯允细声道：“那日妾身站在文昭仪边上，是长公主殿下亲自授的绸带。”

　　李娇细想片刻，出声笑道：“本宫想起来了，那日的你也是这般胆小，接过本宫手中绸带时手抖得厉害。”

　　冯允听她这么一说，脸羞得通红：“妾、妾身实在羞愧难当。”

　　“无妨。”李娇揶揄道：“只是你这性子如此怯懦在这深宫中可难生存下去。”她瞧了眼李曦，笑道：“好了，本宫要出宫了，冯美人受了不小的惊吓，陛下若无事不如怜惜一番美人送她回宫？”

　　李曦会心笑道：“皇姐走好。”

　　……

　　李娇回了长公主府，沐浴出来后天已黑下，算算时辰该也用晚膳了。

　　她换上绛紫丝袍，随意绾了个发髻便前往凌寒居住的傲雪苑。

　　走至苑门前，听见里头剑声如啸，那高出墙头一截的树枝轻颤着，树叶沙沙落下。

　　她轻拍着手掌，赞赏道：“好一套赏心悦目的剑法。”

　　凌寒闻声收了手，剑入鞘。他勾起一丝笑容道：“剑法不是用来欣赏的。”

　　她扬眉：“那是用来做什么？”

　　他神色晦暗，淡淡道：“杀人。”

　　不知怎么，听他的口吻，似乎藏着一丝血腥之味。

　　她轻哂一声，生起调侃之意，说道：“听你这话，像个冷面无情的杀手一般。怎么，莫不是你恢复了记忆，竟发觉自己从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随后径直进了屋子，背对着她冷声道：“饿了，吃饭。”

　　“你……”她哑然，她府上收着的三个公子中，也就他最敢给她摆脸色了，她微微勾起唇角，摇着头跟着他进去，心中暗道：罢了，不与他计较，谁让自己是个温柔又好相与的公主殿下呢。

　　凌寒不喜欢人伺候，所以苑里只留了两个小厮和一个院子洒扫的婆子。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只摆了一桌子菜和两个空酒杯。

　　“殿下请坐。”他道。

　　“你这突然邀本宫共用晚膳，弄得本宫这心里慌里慌神的。”她抿唇看着他道。

　　凌寒肃冷的面容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只是突然想请殿下一聚而已。”

　　“哦？”她狐疑应道，满脸写着不信。

　　他想了想，道：“若是殿下不愿意，那便请回吧。”

　　她急忙开口：“那怎么行，难得你邀我一次……”

　　她抬眼见他眼底淡淡笑意便知他故意激她，叹了口气道：“本宫觉得自己如今就像个沉迷酒色的男子，在讨好强娶来的小妾般，小妾难得主动搭理一次，本宫得高兴上大半天。”

　　凌寒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抬手斟了杯酒放在她身前。“殿下的比喻甚是新奇。”

　　她抬眼瞄他，憋着笑‘唉声叹气’道：“唉，本公主做到这份上说出去都甚是丢脸。”

　　他敛着眸，漫不经心道：“殿下说错了，‘小妾’不是强娶，是她自愿的。”

　　李娇一愣，想不到他会这么说，顿时脸上有些燥热，抬手把酒觥一倒，将酒喝了个干净。

　　凌寒望了她一眼，心中全是了然。在府上五年了，他又怎会不了解这位公主，人前是轻浮恣意，放浪形骸，仿佛一点儿也不顾及自个儿的名声。就连在府上对着他们三个也是随性无拘，言语多有轻挑，可他知晓，她心底始终放不下的是那个人。

　　这般想着，心中有些烦闷。他举杯饮尽，淡声道：“吃菜吧。”

　　早已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也没多在意，伸手拾起碗筷吃了一口菜，眼睛一亮说道：“这味道是燕楼的手艺。”

　　他点点头：“下午去那摆了长队才买上，方才凉了我又让人热了下才上桌。”

　　想到高冷的凌寒在人群中排长队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开，直说道：“有心了。”

　　看她展颜大笑，他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倒了两杯酒，他举杯示意，说道：“我进公主府五年，这五年里承蒙殿下照拂，这杯我敬殿下。”

　　她举杯一碰，饮干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又不是养不起。”

　　他但笑不语，又倒了一杯再举起道：“这第二杯，惟愿殿下日后事事顺心，得偿所愿。”

　　她伸向红烧肉的银箸子放下，拿起杯觥再饮。接着他又倒了一杯说道：“这第三杯愿殿下能得良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她顿了顿，眼底有些迷惑。忙抬手止住他，说道：“得了得了，你莫不是要灌醉本宫。”

　　他笑了下，径自饮下，抬手夹菜吃起来。

　　李娇心中略感不安，今天他的话有些多，而且都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听着不像平常吃桌上的话语倒更像是在道别。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怪怪的。”

　　“没事。”他道。

　　“凌寒有什么事你便说出来，本宫都会帮你的。”她担忧道。

　　他抬头看着她，神色认真道：“是不是什么事你都能答应？”

　　“嗯？”她歪了歪头，愣神应道：“当、当然。”

　　“如果我说，让你离开皇宫，离开顾言之呢？”

　　李娇抽了抽唇角，露出不解的神情，结巴道：“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他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道：“所以说，没什么事儿。我唯今的心愿也就这两样，殿下都无法做到又谈何相帮。”

　　她皱眉，郁闷不已。

　　这一晚，两人喝了三四坛烧刀子。

　　最终，李娇趴在桌上打着酒嗝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喝下去非醉了不可。”

　　他含笑看着她那副迷糊模样，像只趴俯在桌上慵懒的小猫一样。

　　“殿下还没醉吗？”他凑近低声问。

　　她抬头，眼神迷离：“没醉。”

　　他弯唇：“既然没醉，那殿下我说的话你可听好了。”

　　“嗯。”她重重点头，含糊道：“听着呢。”

　　她身子朝后一倒，凌寒眼明手快接住，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鼻间环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喉间微动，良久才哑声道：“殿下，我……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殿下可愿放下一切随我浪迹天涯潇洒过一生。”

　　“什么？”她眯着眼看她，脑子里早已是一团浆糊。她刚刚听见了什么？她是不是真喝醉了，竟然听见凌寒说喜欢她，还想与她浪迹天涯！

　　他垂眸，涩然一笑，低声道：“没什么，你喝醉了。”

　　心中的钝痛如期而至，他暗中嘲笑自己的问话有多痴傻，早就明白了她的心还要多此一问，平白让自己神伤。

　　“你看着怎么这般伤心？”她抬手轻抚他侧颜，喃喃道：“别伤心，本宫能养你、养你们！你们三个跟在我身边多年，就如同我至亲一般……来，我们继续喝。”

　　“殿下醉了，我送殿下回殿吧。”他轻声叹息，将她胡乱挥着的手拉下放好，横抱起她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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