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平铺在床榻上, 若隐若现的红色帘帐轻轻摇曳着，宫人们在殿中忙碌着备置大婚的物器。
“长公主殿下, 吉时快到了，您该梳妆准备了。”婢女上前恭声道。
床上的人巍然不动，周遭的喜庆仿佛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眼看外头就要派人来催，几名婢女心下一急, 上前道：“殿下，得罪了。”
“谁敢碰我？”李娇冷冷仰头看去。
那伸出手将要碰到她衣袖的婢女抖了抖, 突然跪地咬唇道：“还望殿下不要为难我等，王爷说了若是长公主误了吉时, 我等皆要受刑。”
她双手握紧，暗暗咬紧牙关。
最终, 她不再拒绝。任由她们抬起她的双手, 穿戴上凤冠霞帔。
铜镜里的女子面容肃冷, 她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只是那良人本该是顾言之的。
她苦涩一笑，眼角慢慢浸湿，悄无声息的滑落一滴泪。
院子外白衣男子透过半掩纱窗望着里头的人。
一袭嫁衣艳如炙火, 衬得她眉目如画, 美似谪仙。他闭了闭眼，这样的女子令他如那飞蛾般不自禁地想去靠近、去沉沦。
不多时，殿门打开, 老嬷嬷扶着她出了门, 面纱覆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她静静站在门前，仿如真在等侯着夫君前来掀开面纱的娇羞新娘。
斐乐喉间微微滚动，半晌轻声道：“吉时到，送公主殿下上步辇。”
……
这一日，京城热闹非凡。
皇城上空升起绚烂的烟花，庆祝着楚国新君与长公主的大婚。
“长公主失踪多月，原来是偶然遇上那英伟不凡的楚帝……一来二去，两人眉目传情，许下了终身。那楚帝为了长公主不惜与大虞化干戈为玉帛，亲自前来求亲以示诚恳。”
“永乐王疼惜这妹妹，与楚帝商谈数日，楚帝表示愿以数座城池为聘，求娶公主殿下。”
茶馆里说书先生口才不绝，将道听途说的消息传扬得神乎其神。百姓们望着烟花，赞颂着两人旷世绝美的一段情缘。
荣锦殿中笙乐不断，舞伶在池中翩然起舞，百官们坐在两侧等候着宴席开场。
这场宴席颇为怪异，正座上空无一人，往下左侧是身穿红衣面无表情的凌寒，右侧是一脸淡笑的李佋。
楚国有人询问：“你们的皇帝陛下不来参加长公主的大婚？”
“我朝陛下大病初醒，尚不能下榻。对于长公主的婚事陛下尤为挂心，特准备了大礼让本王送予楚帝和长公主。”
凌寒目光微敛，拾起酒觥一饮而尽，遮住了唇角的一丝冷笑。
很快大宴开席，众人等着今日的另一位主角到来。
“长公主驾到！”
绣鞋缓缓踏过铺满花瓣的长道朝着尽头眼神灼热的人走去。
凌寒静静注视着那道倩影，酒劲过后心底的那股灼热感涌上心头，他缓缓起身，步下台阶，向她伸出了手。
众人看着，那双交叠在胸前的纤手盈盈朝他抬起……
“娇娇。”一声轻呼从外头传来。
只见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落入殿中。
众人大惊，那不是早前生死未卜的首辅大人吗？
顾言之挥剑挡住了凌寒的手，转身想拉身旁的女子，却在一瞬间陡然震住，只一瞬间的怔然，他胸口便已中了那身穿嫁衣的女子藏在袖口中的匕首。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倒退两步，捂住胸口看去，女子扬起面纱，露出与李娇神似的面容。
此时，一直坐在边上的李佋悠然开口：“顾大人，本王盼你多时啊。”
顾言之沉下眼，环顾四周。大殿上几乎都是已经投靠、或是暗中投靠李佋的人。这一切看来都是李佋为引他出来而设的局。
凌寒冷声道：“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今日是朕与长公主的大婚，你弄个假新娘莫不是在糊弄朕。”
“楚帝莫急，公主早已在晨华宫等候。”李佋勾起笑容。
凌寒淡淡督了眼顾言之，默了默带着随行而来的楚人离开。
荣锦殿外幽暗的角落，斐乐扶着全身无力的李娇，轻声道：“该走了殿下。”
她无声摇头，望着殿中那道身影，泪水缓缓滑落。
斐乐叹了口气，再也不顾她是否同意，揽过她的腰肢带她离开。
这一场精心筹划的大婚戛然而止，殿上众人识相的纷纷起身告辞。
李佋露出满意的神色，看着顾言之，开口道：“顾大人，本王可以许诺你日后的荣华富贵，还有淮阳公主。”
顾言之面色逐渐苍白，胸口的血带着不寻常的异色。他咬紧牙关道：“永乐王，下官劝你收手。”
李佋冷嗤道：“冥顽不灵。”
毒性已在体内散发，他半跪于低，咬破舌尖，强自撑着最后一丝清醒。
韩湘上前去，居高临下看着他。
“杀了他。”李佋道。
韩湘抬起手掌，面具下的面容露出一丝狰狞笑意。
原以为那一掌下去，顾言之必死无疑。
谁料，那半跪在地的白色身影忽然旋身而起，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躲过韩湘的攻势，转而绕到他身后，拾起掉落不远的匕首利落上前。
李佋瞳孔缩紧，大喊出声：“韩湘！”
那黑衣银面的人尚未来得及出声，睁着大眼径直摔落在地。
顾言之缓缓松开手，陷入了昏迷中。
……
凌寒大步迈进晨华宫，推门入了内室，果然床榻上躺着的正是身穿红衣的李娇。
他心下一动，缓步靠近。
红烛照映着她的侧颜，一头青丝散落在玉枕上，眉黛如山、秋水翦眸，唇瓣殷红似血。
他坐在床檐上凝视着她，细看之下她的脸颊早已被泪水浸湿。
“你被下药了？”他俯下身哑然问道。
李娇被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得闭上了眼，等了一会，发现他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
于是她睁开眼，轻轻点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和脸颊，温柔的为她擦拭泪水。
只听他道：“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
手中的触感温热柔软，他真想将她紧紧抱住，揉进骨血里去。娇人在榻，又借着酒劲的缘故，他感觉到身上紧绷不住的灼热。遂吐出一口郁气，猛然起身出了门去。
宫门外适时响起长箫声，凌寒快步寻着声音走去。
一曲终了，斐乐放下长箫看向他，温声道：“好久不见。”
凌寒淡淡看着他：“没想到你还是选择离开公主府。”
斐乐敛眸涩然一笑：“我和你一样，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凌寒冷声道：“你有没有苦衷我不想知道，可是你现在正在帮着李佋伤害她。”
斐乐心上一窒，哑声道：“我答应过永乐王，助他登位，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她离开。凌寒，你既然有能力带她走，那就尽快离开吧。”
一道白影从空中抛过，凌寒顺势接住。
斐乐最后道：“这是解药，喂她喝下吧。”
……
“杀了他！”
“不行！你们不能碰他！”
“他可亲手杀了你哥哥。”
“杀了又如何？哥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累及韩家百余口人，我在外四处飘零时他又何曾管过我？”那人失声大喊。
“韩玥灵！”李佋咬牙道。
“王爷，玥灵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救哥哥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韩家的死士能为你所用，可那些死士只认黑龙令和韩家人，如今哥哥死了，唯有我能唤得动他们。”韩玥灵扬起下颔，冷笑道。
“好，好啊。”李佋怒极反笑：“你可真是韩湘的好妹妹。”
谁？
是谁在不远处谈话？
顾言之微微皱起眉，努力想要睁开眼。
韩玥灵，他刚才听见有人唤了这个名字。
微弱的光线落入他眼底，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
这是宫中的天牢，潮湿的砖头上长着暗绿的青苔，他的双手带着锁链缚在石台上。
眼前盈盈走来的女子正是消失已久的韩玥灵。
“玥灵？”他皱起眉头。
“你醒了。”她扬起笑容，将一颗冰凉的药丸塞进他嘴里。“这是解药，快吃下去。”
他咽下药丸，轻咳两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韩玥灵痴痴望着他，弯起一丝悲凉的笑意。“那时候你送我去樊阳，我心如死灰本想着寻个没人的地方一死了之，没想到我哥哥突然出现了，他带着我回了京，我其实一直都在永乐王府中。”
他默了默，沉声道：“玥灵，是我辜负你一番心意……”
她急声道：“不、不，一切都还来得及。眼下淮阳公主嫁给了楚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的。”
“你听我说完。”顾言之看着她道：“玥灵，过了这么久，你应该放下了。我爱的一直是李娇，从前是现在也是，照顾你只是怜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顾言之，你别说了。”韩玥灵秀美的脸露出一丝绝望，她厉声道：“我不管你爱的是谁，你只能是我的。你只要答应和我成亲，我能救你出去。”
见她听不进去，顾言之闭上眼再不愿与她多说。
“你说话啊。”她抓住他的衣领尖声道：“你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
她慢慢走出地牢，夜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子，她缩紧肩头，明明是夏天，为何这样寒冷。
她爱了他这么多年，她比李娇更爱他，为何他要这么绝情。
“顾言之，你会后悔的。”她咬牙切齿道。
泪水在风中逐渐干透，她眼底划过一丝幽怨。
顾言之，我要你看着所爱之人死去，我要你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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