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枝梢,草簇里不时响起蟀鸣。
泠雨殿内笙歌响起,斐乐笑吟吟看着殿上的人,为她吹奏新曲。
李娇闭着眼听,兴致来时,吩咐檀音取来放置在内殿的古琴。
她轻抚琴弦,笑道:“许久没有动琴,今日与你合奏一曲如何?”
“荣幸之至。”斐乐勾唇。
李娇轻拨弦丝,弹奏的是《惊蛰》之曲,弦音先是沉闷,而后随着指尖游移,调子陡然紧凑,犹如二月时节,春雷乍响,万物破土复苏。斐乐执笛吹奏,声音舒缓清澈,像是和风夹着细雨,与弦音相得益彰。
一曲后,所有人仿佛从梦中惊醒,徒留一丝感慨缭绕于心。
李娇轻笑起来:“当年我做这曲子总觉得略显沉闷单调,如今配上你的笛声似乎和缓许多,添了那么点生气。”
墨梨奉上茶来,说道:“每回听斐公子与殿下合奏都是一种享受。”
李娇若有所思道:“要说起这天下奏曲造诣,云清牧家当属第一。本宫幼年时,有一次外使入朝,父皇特意请了牧家进宫奏乐,那乐曲合鸣,如天籁之音,绕梁三日。本宫初听斐乐奏曲时,亦有此感受。”
斐乐敛眸笑了笑,作揖道:“殿下谬赞,斐乐的曲艺尚不能与牧家相攀。”
檀音叹息道:“只是可惜了牧家,在奏曲上有如此天赋的世家,最后竟……”最后她收了声没有继续说完。
殿上有一瞬的沉静,而后传出李娇轻悦的笑声:“罢了,过去之事提了做什么。”
殿外雕花灯笼在风下轻摇,白衣人影轻轻动了动身子,他已在暗处伫立片刻。
听着殿内不时传出的娇笑声,顾言之抿着唇,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顾大人。”燕老无声的出现在他身后。“您在这儿做什么?”
顾言之回身:“顾某前来拜见公主殿下。”
燕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顾大人随我进去吧。”
顾言之随他进殿,朝殿上那人望去,她正对着斐乐说着话,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这许是他在公主府这么久第一回看到她如此开心的笑容,心下不免生出酸涩之意。
燕老通报道:“殿下,顾大人来了。”
李娇看向他,笑容渐消,淡声问:“顾大人,这么晚来找本宫有何事?”
“臣有事,想单独与殿下商谈。”
她挑眉,似笑非笑道:“顾大人没看见本宫在与斐公子饮茶论曲吗?有事改日再谈吧。”
斐乐勾唇看了两人一眼,重拾起玉笛吹奏起来,舞姬随着曲调开始翩然起舞。
顾言之定定站在殿堂中央,任由舞姬环绕舞动,清俊的面容显得莫测不明,他透过舞姬们摆动的水袖薄纱凝视着她,不说话也不离开。
座上的人倒是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清秀的脸上显出一丝恼意。她高声道:“都退出去。”
“喏。”舞姬们福身缓缓退下。
斐乐看她,淡淡皱起眉:“殿下。”
“你也先回去吧。”她揉了揉眉心道。
斐乐顿了顿,行礼告退。路过顾言之时,他看着他低声道:“顾大人,请记住在下说过的话。”
顾言之轻睨他,勾唇一笑。
当殿中只剩二人,她清冷地看他:“说吧,有什么事只能你我二人商谈的?”
他缓缓上了台阶,朝她走去。
李娇眉头越锁越紧,正想起身,他却先她一步动作,把她锁锢在交椅上。
她蓦地一惊,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想干嘛?”
顾言之看着她,眸底炙热,轻声道:“我想你。”
她冷笑:“本宫已经不是小女孩了,不会再因为你三两句甜言蜜语就高兴半天。”
她用力推开他,抬起颔冷眼看他。
“今日你无端打搅本宫寻乐,本宫就不和你做计较,再有下次,别怪本宫不客气。”她拂袖准备离开。
他骤然揽过她的腰肢朝怀里缩紧,抱着她坐进椅子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低沉的声音响起:“若还有下次,你待如何?”
李娇气极,怒视着他。忿声道:“本宫后悔了,为何要救你这无耻之徒,还把你带回府来,惹得现在无端受气。”
“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低头吻她。
“放开……唔。”她用力挣扎着。
他的吻带着一丝粗虐,席卷着她仅有的清醒。她在迷糊间能感受到他的不悦,至于为什么,她不清楚。
二人在你推我攘中缠斗了几回合,李娇额上起了层薄汗,她怒视着他,小脸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微红。
“顾言之!”她咬牙切齿道。突然有些委屈,他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对她的。这人,当真是可恶!
“日后要寻欢作乐,唤我来便好。”他抿唇道,俊逸的脸上带着一丝未消的不愉。
她顿时语塞,这人在吃醋?
还未开口再问,外头响起溪月的声音。
“殿下,派去太师府的人回来了。”
李娇与他目光相对,她从他怀里起身,拢了拢略显凌乱的头发,清声道:“传他进来。”
身着黑行衣的暗士进殿,单膝跪地行礼:“属下回来了。”
她对顾言之道:“日前在太师府外抓到了上阳郡主簿陈原,经审讯发现太师亲侄徐仲先与贤王之间有瓜葛,本宫命人去太师府探询,正好你在,留下听听吧。”
他眼底带着笑意,轻轻点头。
“关锦,你把事情道来。”她对黑衣人说道。
关锦点头。
今夜去太师府显得十分顺利,原本想着徐寅会抵死不认罪,不料几日未见,徐寅竟苍老至此,两鬓霜白,眼布红丝,身影佝偻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般。
想来这些日子,他也难熬至极。
见关锦到来,徐寅毫不意外。
只是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是贤王的人还是首辅的人?”
关锦虚躬一礼,沉声道:“徐大人,在下奉淮阳公主之命前来询问首辅大人勾结外敌一事。”
徐寅愣了片刻,料想不到竟是淮阳公主的人先来了。
他陡然笑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咳嗽。
“老夫这几日一直在等着,想着是贤王的人先来杀老夫灭口还是首辅的人先来求老夫翻案。等来等去却想不到来的竟是公主殿下的人。”
徐寅目光炯炯看着关锦道:“这位壮士,殿下的来意是什么?”
“公主只想知道真相,至于后面的事大人无需知道太多。”
徐寅长久的沉默,然后放声大笑起来。“若我说我所呈于陛下的三封书信和玉符就是真相呢?”
关锦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陈原的陈罪书放在桌上,冷声道:“上阳郡主簿陈原,如今在沐云府里,这是他书下的事情原委。”
徐寅身子一震,拾起宣纸的手颤抖着,几欲落下。他看着陈罪书,苍老的面容越发无血色。书信读完,他双手垂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水自他眼角滑落。
“想我徐寅为官四十几年,从未枉法徇私,眼看就要干干净净的卸官归田,偏生、偏生出了这档子事来!”他痛苦不已。
“徐大人……”关锦想出声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殿下让在下转告一声,徐大人清正严明这么多年,莫辜负先帝对大人的期望。”
徐寅缓缓睁开眼看向微弱的烛光,他想起了先帝临终前的嘱托。
昭文帝用真切的目光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朕错了……这么多年都错了。日后、爱卿要好好辅佐新皇,替朕守好虞朝江山……”
徐寅跪在地上失声哭道:“臣对不起先帝啊,臣有负先帝的嘱托。”
关锦上前扶起他:“大人,事情还未到穷途末路。只需你告诉殿下是三封信和玉符的来处。”
他叹息一声:“仲先来求我救他时,我怒不可遏,本欲将他负荆捆绑送去刑部,谁知那会来了人,正是户部侍郎高棋。他直言告诉我,想救仲先只有一个办法……后来他把三封首辅通敌的书信和贴身玉符留下便离开了。我想了几日,到底还是进了宫,只不过靖安王与我一同入宫倒是意料之外。”
关锦点头:“在下会将事情原委告诉殿下。”
徐寅笑了笑:“老夫这几日,一直在说出真相与缄口不言中煎熬徘徊,当看到你时,竟然生出了一丝解脱。顾大人无辜,老夫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亲自与他致歉,若没有还请转告殿下,让她替老夫向顾大人致歉一声。”
“徐大人放心。”关锦抱拳,临走前还有一丝不解,问道:“徐大人,在下尚有一点疑惑。”
“请讲。”
“诚如大人清廉一生,许多事上皆被人称为‘不通人情’,为何今次却……”
徐寅怔了下,释怀大笑起来,而后感慨道:“老夫实在惭愧,仲先他……他其实是老夫的亲生儿子。”
……
李娇听后了然,难怪正直如太师,却会因为这事而栽了跟头。太师与夫人鹣鲽情深,相濡以沫多年从未纳妾,可其夫人却一生无子。至于为何徐仲先会是他的亲生儿子,想来渊源颇深。
“徐大人说,若是顾大人庭审,他会进宫为大人翻案举证。”关锦说道。
李娇点头,示意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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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小可爱们说娇娇性子太弱,遇到顾大人就怂了。那是因为她真的很爱他,尽管他伤害过她……
后面顾大人官复原职后,娇娇就会好好收拾顾大人啦,再等等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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