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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追妻

血嫁 远月 25086 2021-03-30 09:36

  玄木在罗音的墓地附近搭了间草庐,他说终于可以天天看着她了。

  听莫枫说长公主北浅浅已经恢复了神智,只是她不肯回皇宫,不肯见北天帆,甚至在莫枫面前继续装傻,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清醒,莫枫笑得有些无奈,但又带着几许温柔,我真希望她们有一个好的结局。

  龙符我正式交到了轩儿的手中,他已经长大成人,昔日稚嫩的小脸,如今既俊美又坚毅,身姿如青松挺拔,已经是一个英气的美男子,护龙司与皇权又几百年那般和谐,毫无芥蒂。

  我趁这次政变,将君庭威的势力连根拔起,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护龙司终于上下归心,就在松一口气的时候,我娘死了,自杀死的。

  我和轩儿无父无母了。

  轩儿说娘的死与我无关,他说娘死得很安详,他说娘死之前那天还轻抚着他的脸庞,很是温柔,他说娘还赞我能干,说比她强多了,她终于可以放心了,他还说娘是带着微笑离去的。

  我关上门,躲在阴暗床底哭得像泪人一般,我无法相信娘是笑着离开的,我无法相信娘死得很安详,她一定是怪我,她一定是怪我害死了外公,害得罗家家破人亡,她一定是愧对罗家,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一定是我出生的时候,没将我活活掐死。

  娘的死,让我无法原谅自己。

  北天帆撞门而入,硬是将我从床底拽出来,死死抱着我,他含着我眼中的泪,告诉我,他此生定不负我,但我只要我的娘。

  这一年厄运终于过去了,北国渐渐恢复了繁华,百姓也从死亡、饥饿、恐慌中走出来,火把节如期举行,那一把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百姓的眼,也照暖了他们的心,人人都期待着明天的丰收。

  “朕有事与你商量。”

  “皇上有什么事请说。”

  “朕要娶立你为后。”我捧着茶水的手抖了抖。

  “朕都安排好了,这事朕已经征询过李卿家,他不反对,你的身份,我也想好了,你是冷凌风的义妹,到时就用大历公主的这身份嫁过来,自然这只不是一个仪式,送亲队伍进入皇宫,你再坐入凤辇即可。”

  “这就是他说的定不负我?他征询了所有人的意见,为何独独没有问我?他是认定我倾慕于他?他是认定我舍身相救就是因为爱他?”

  “至于你的身份,朕会找一个理由向天下宣布,太妃她已经病逝,从此这个皇宫只有皇后,没有太妃。不过如果你嫌麻烦,你愿意用李叶这身份,你敢嫁,朕也敢娶,大不了两个一起遗臭万年。”他笑着说,目光闪闪,带着让人心颤的柔光。

  他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得不是很清楚,脑海只是不停得回荡他刚刚这话:“朕会找一个理由向天下宣布,太妃她已经病逝,从此这个皇宫只有皇后,没有太妃。”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他宣布太妃死去了。

  早上李轩过来,我叫他坐下,然后狠狠地敲了他几下脑瓜,他现在已经比我高了一个头,站着我敲不到他的头。

  “姐,痛——”我敲得很用力,他痛得大叫,小婷笑着走了出去。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你竟然哼都不哼一声,就将你姐姐卖了?我有说过要做皇后?”刚刚还在鬼哭神嚎的李轩立刻闭嘴,有点心虚地看着我。

  “皇上说了你们俩早有夫妻之实,是时候给你一个名分。”听到这话,我的脸立刻涨的通红,这样无耻不要脸的话,他竟然对李轩说?

  “他还说了什么?”我瓮声瓮气地问。

  “他说姐平日虽然不承认,但两次舍身相救,很明显就是对他倾慕已久,只是脸皮薄,不肯承认罢了。”

  “皇上还说姐姐对他有情有义,他也定不会负你。我想皇上女人虽然是多点,但姐毕竟也是他的人了,不嫁似乎是姐吃亏,轩儿看皇上倒挺有诚意,你们又两情相悦,自然就不反对。”

  “还说了什么?你今天如果敢说漏一个字,我将你剥皮拆骨。”我问,这下李轩反倒有些支支吾吾。

  “说——”

  “皇上还说了,这朝中很久没办喜事了,如果他娶不成姐姐,那朝中也得办点喜事,冲冲喜,去去晦气。他说古司马有女初长成,出落得如花似玉,与我很是般配,如果他封后不成,就给我们赐婚,我偷偷去瞄了一眼那古家小姐,长得还真是丑。”

  “所以你就将你姐给卖了?”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我听说宫变那天,皇上替你挡了几刀,可见对姐你情深一片,更何况皇上怎么说也是北国第一美男子,配姐姐你怎么看都——”

  “你是想说绰绰有余是吧?”

  “不是。”轩儿忙摆手摇头,然后在我的吃人的目光下落荒而逃,怎么叫也不再回头,现在脚长了,溜得还真快,我是长姐,我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做主了?

  看着他那背影,我禁不住笑了,以前听到皇上赐婚,吓得脸都白了,如今还背地里偷偷去瞧一眼,莫非长得好看,就打算娶了?看来还真是长大了,我也放心离开了。

  自从娘过世之后,我就更坚定要离开这个皇宫,虽然我一直没再提起娘,但娘的死始终是我心中无法迈过的坎。

  如今轩儿能独当一面,君庭威已死,君家彻底没落,再没有人能威胁到轩儿的地位,莫枫,古廷又忠心耿耿,娘也不在了,我更没有什么牵挂,还有什么放心不下?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成眠,是现在偷偷走,还是——

  答应他,他才肯宣布太妃已死,他也没有理由责怪到轩儿的头上,只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会不会难过?似乎又有点对不起他,心不知道是不忍还是不舍,有些犹豫。

  晚上在皇宫闲逛,不知不觉就到了御花园,登上亭子,那天罗蕴就是站在这里看到我和北天帆的,但今天我登上这亭子,却看到了北天帆和古小柔,我看古小柔投入了他的怀抱,我看到北天帆轻轻抚摸着古小柔的发丝,这般的柔情蜜意,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没休息好,眼睛有些刺痛。

  我突然记得古小柔曾含羞答答地说,她侍寝当夜,皇上很温柔,很体贴。我似乎忘记了他还有很多女人,我离开他怎会难过?说不定一两天过后已经忘记我这号人了。

  今天的天气有点闷热,四周没有一丝风,弄得我胸口闷闷的,呼吸有些不畅。

  第二天我答应了北天帆,他笑了。

  宫中很快传出北国与大历联姻,北帝娶大历的明月公主为妻的消息,五月初八进行封后大典,如今明月公主已经在途中,除了明月公主的美貌让百姓关心,那丰厚的嫁妆也为人津津乐道,明明只是一个假仪式,但小姐却弄得我真像从大历出嫁一般,嫁妆丰厚得让人咋舌。

  这个消息传出不久,北国很快又传出贤太妃离世的消息,满朝悲痛,感叹如花年龄,却香消玉陨,甚至有些人还说我是因为北天帆封后之事大受刺激而死。

  听到这些我一笑置之。因为一国不能无后,大历公主又已经在途中,联姻关系到了两国情谊,北帝的亲事并没因太妃的离世而取消。

  自宣布太妃逝世之后,我一直躲在北浅浅的寝宫里面,这两个月很少见到北天帆,有时我会在想,他今夜是在凤美人那里留宿,还是宠幸古小柔?是搂着哪位贵人在赏花,还抱着某位才人弹琴吹萧?

  我千般设想,但惟独没有去想,他是在细致地布置龙腾宫,他在费心地将我即将入住的飞凤宫改头换面,他在为封后大典的事忙碌,希望一切完美得让我记忆深刻。

  “小叶,我想你了。”大婚前一天夜晚,他突然过来,从背后紧紧搂着我,呼吸灼热,我感觉我的身体的血也伴随着他的体温渐渐发热,他这样搂着我,我竟然觉得无比舒服,但恰好这时,我从他身上闻到淡淡幽香,这是花的香,还是凤美人身上独有的幽香?他刚刚在含香宫缠绵一番才过来?

  “朕今晚不走了。”他抱起我往床走去,眸子带着情欲。

  “明天,不是成亲了吗?我们等那天好吗?”我突然有点抗拒他的怀抱,厌恶他身上淡淡的幽香。

  “也是,明天才是朕和小叶的洞房花烛夜,但朕怎么觉得那日子那么难熬?”他眸子迷离,带着难耐的情欲,让人窒息的深情,他深深地吻着我,吻得那样缠绵缱绻,直到两人呼吸有些粗重,他才含笑离开。鬼使神差,他离开之时,我竟把他扯了回来,狠狠地亲了一口。

  “原来小叶也等不及了,乖,明天才成亲,再想我也忍耐一天。”他笑着说,心情极好地离开了。他走后,我纳闷了,我那么热情干什么?是被他美色迷惑了?我从来不去想,有一天我会爱上他,我总觉得我爱的一直是公孙宇,即使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第二天在胡公公的安排下,我顺利坐上了凤辇,里面放着一套嫁衣,还真漂亮,小婷帮我穿上,然后细细打扮。

  封后的仪式冗长,北天帆牵着我的手,一步又一步登上登天坛,六年前,牵着我手的人是先帝,那手干枯而冰寒。六年后,牵我手的人是先帝的儿子,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短短六年,我嫁了两次,嫁了两位皇上,他们是一对父子,这感觉像是发了一场梦,一场荒诞得没有一点真实感的梦。

  “小叶,今天我感觉这才是我真正的娶妻,今天晚上才是我想要的洞房花烛夜。”礼官说什么,我忘记了,这天我干了些什么,我也忘记了,惟独北天帆这句话一次又一次在我耳畔回荡,心的某一处软化成水,我甚至对自己说,不走了,就留在这里吧。

  我背叛了外公,选择了与他站在同一战线,我有情义,他许我为皇后,事情就这么简单,这样的情话他信口拈来,这样的话,许他不久封后又会对另一个女子说一遍。

  回到飞凤宫,我已经有些疲倦。

  “我出去应付一下文武百官就回来,等我。”北天帆离去时,在我耳畔轻轻地说,声音带着暧昧,带着浓情。

  “不要那么快回来,要不文武百官会笑话你的,我今夜会等你。”我说。他大笑而出,笑得无比舒畅。

  他走后,我揭开了头盖。

  “大小姐,你今天还真漂亮,可惜皇上没看到。”小婷不无遗憾地说,其实我也没看到他今夜身穿喜袍的样子,估计是极俊美的。

  “大小姐,你真的决定了。”

  “是。”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明月公主,如果皇上喜欢你,你就好好服侍他,如果他因此迁怒你,你就说你毫不知情,是我胁迫你,这书函交给皇上,他看了就会明白。”我转身对站在一旁的一个美貌女子说,她含羞点头,双眼大放异彩。

  因为提前打点好,我和小婷顺利去到古小柔的落华宫,那边有古小柔打点,没有任何阻碍。

  “真的要走?皇上他——”

  “你日后好好照顾皇上。”我没等古小柔说完就离开了,地道我很熟悉,很快出到外面,外面已经备好干粮和千里马,我们按计划好的路线策马狂奔。

  其实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回凉州看望小姐与冷老爷子,我想去古夏,瞧一眼公孙宇,他可说过出宫后请我吃醉鸡,我想去青城,与罗音说几句话,但这些地方我都不能去。

  我就这样离开了北国,离开了曾经让我窒息的皇宫,离开了那些勾心斗角,开始了我平淡而自由的生活。

  走的时候,我带了两个包袱,一个包袱装着几件简单的衣服,另一个包袱是我曾经整理好的宝贝,里面随便拿出一样,都够我吃住一年。

  “大小姐,我们这是去哪?”

  “到处走走,走到我不想走就停下,又或者遇到你我看上的男人,也可以停下。”我笑着说,心情特别好,抬头天空湛蓝湛蓝的。

  以前的我贪图享受,喜欢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里凑,哪里酒香肉香往那里赶,但现在却喜欢去一些荒芜人烟的地方,感受那里的宁静安详。

  我们就这样走了一年,骑着骆驼穿越大漠,徒手登上高峰看日出,坐着渔民的船只出海,跟随渔民打鱼捕虾,到喜欢的乡野,会住上一头半个月。

  这一年在古落山上的寺庙避雨,我竟然遇到了北天帆的皇兄北天弘,我赶紧低头转身,但他竟然还是认出了我。

  “太妃?不是说你已经——”

  “什么太妃?”我睁大眼睛迷惘地看着他。他看着我笑。

  “皇上没告诉你,我认人很厉害吗?”

  看着他一脸的笃定,我知道再装也是徒劳,并且这家伙三五年都不回皇宫一次,等他遇到北天帆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王爷好眼光,我好不容易死了,你千万不要告诉皇上在这里遇到我。”我笑眯眯地对他说。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下了很久都没停。我们闷得发慌,好在他随身带了棋,我们于是在这里在这个破庙下了一天棋。

  “太妃棋艺不错,经常跟皇上下?”

  “啊?”我愕然地看着他。

  “天帆的棋艺独步天下,从小到大,我们不知道厮杀了多少局,但却还没有赢过他,太妃虽然还是缺少点火候,但看得出是经过天帆的指导,某些布局很是相似。”

  傍晚雨歇,我们愉快地分别。

  我以为这家伙三五年都不回北国,却不曾想他现在正是在回去的途中,而不久之后,这座古落山和附近的城镇被北天帆的人翻来覆去搜了无数次,只是我早已离开。

  而这一年听说被莫枫娶妻了,妻子叫小浅,听到这消息,我笑了。

  小浅,我们好久不见了。

  古夏政权稳固之后,公孙宇辞官离开,即使龙七再三挽留,我再也没有听到有关他的消息,只是知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横跨数国。

  北天帆大婚的第二天宣布皇后染病,需要卧床静养,不少人以为公主身体弱,承受不起皇上的如火热情,过三两天就会好起来。但这公主一病就是一年,虽然宫中太医频繁诊治,宫娥也不时煎药,但公主却并不见好转,除了北天帆与几个宫娥,竟无人见过公主真容。

  三个月后,我们路过一个小国,误闯了一处庄园,从此在这美得像仙境的庄园住了下来,结束了四处游历的日子,因为庄园的主人是公孙宇。

  在这如梦如幻的庄园,看到白衣胜雪的公孙宇,我以为自己眼花,将眼睛揉了又揉,他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以为自己在发梦,将大腿掐得红红紫紫。

  “别揉了,是我,再揉,眼珠都揉了出来了。”公孙宇大笑朝我走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洒满了阳光,原来这世界有时真的那么美好,莫非这就是缘分千里来相会?

  “公孙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声音掩饰不了我的兴奋。

  “在古夏住腻了,搬来这里住一段时间,如果小叶子喜欢,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在北帝没过来拆了它之前。”公孙宇笑着说。

  “这里那么隐蔽,皇上是找不到的,大小姐,我们就住这里吧。”小婷双眼亮晶晶地打量这庄园,一脸的欢喜,许是一年的居无定所,让她这家伙也想安定下来,而我这样走了一年,也累了,正想歇歇。

  “拆了,小叶再给你建一座,你看,这全是宝贝。”我扬了扬手中的包袱,笑眯眯地说。公孙宇笑,狭长的桃花眼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迷人。

  “这样的庄园,你公孙大哥有十几处,他拆了,我带你去别处去。”公孙宇豪气地说,我还没有表态,小婷已经拍起手来,兴奋雀跃得不行。

  这天晚上,我们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这里的丫鬟清一色全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天真明媚,清丽可人,跟她们混在一起,感觉自己也回到十四五岁的时光。

  她们服侍得很体贴周到,又没有皇宫娥般拘谨,晚上我吃到久违的醉鸡,牙齿都香喷喷的,感觉真幸福,似乎梦想成真了。

  “公孙大哥,你哪整来的?西凌离这可有万里之遥。”

  “怎样?味道不错吧,当年为了哄你家小姐一笑,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鸡,才练就这等手艺,结果都白白便宜你这谗嘴的丫头了。”公孙宇笑着说,声音带着一抹温柔。我嘿嘿笑,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当年的无耻行为。

  说话间,一个八九岁漂亮得不像话的男童走了进来,他朝我看了一眼,朝桌子上的鸡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怯怯地看了公孙宇一眼,就站在他身边不吭声。这小家伙竟有着跟公孙宇一样狭长的桃花眼,我惊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这是——”

  “听他娘说,这是我的儿子。”公孙宇说。

  “但除了那双眼睛,哪点像我?”公孙宇又补了一句,这家伙怎能这样说话?这孩子听了心了想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小孩看了我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虽然这小家伙看着十分乖巧,但却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他叫小狄,他娘估计是做亏心事多了,报应在孩子身上,他现在还不会说话。”公孙宇皱眉说。

  “公孙大哥——”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孩子的娘再不济,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但如果我知道这小家伙的娘是青烟,估计我也不会这样瞪公孙宇,毕竟我对她当年抢了冷凌风,导致小姐远走北国,几乎难产而死的这段经历,始终不能释怀。

  小狄没有表示不满,也没有开口维护他娘,很乖巧地站着,但突然他张嘴朝公孙宇的手臂就这么狠狠地咬了一口,公孙宇既不动,也不说话,就静静让他咬,等他咬得没力了,松开了嘴,才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连我看着都有点发麻,小狄估计做了坏事,有些胆怯,但却一直怯生生地回视着。

  “你知道你咬的是谁吗?有你这样做儿子的?”

  两对狭长的桃花眼在灯火下,冷冷对抗着,这父子俩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小狄没说话,反倒朝他另一只手示威性又咬了一口,但终是心虚,这下只是轻咬,牙齿刚碰到人就溜了,走之前还回头扫了一眼那只还没有吃的醉鸡,显然他是被香味吸引来的。

  “活该,谁叫你说他娘的坏话。”我没好气地说。

  “这牙齿倒越来越有力,看来给这小子吃得太饱了。”公孙宇看了看他手臂的牙齿印,笑了。

  “小狄估计想吃醉鸡,反正吃不完,一会叫人给他送去。”

  “不送,咬了我还给他送好吃的,下次还不咬得更起劲?”公孙宇气呼呼地说,我笑,还真够小气的,还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孩子的娘在不?”听到我这样问,公孙宇的身体明显一滞。

  “在,在庄园最偏西住着,省得碰面。小狄她硬塞到我这边。”公孙宇淡淡地说,记忆中公孙宇对女人都是极好的,但对这个他孩子的亲娘似乎十分不待见,这还真让人好奇。

  晚上我拿着一只醉鸡去找小狄,他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知道想什么?我突然觉得这孩子特别孤独,有点像年幼的李轩,畏惧父亲,但有渴望得到父爱,只是李轩没有他反抗得那么激烈,敢咬自己的亲爹来着。

  “小狄,给——”我笑眯眯地将醉鸡递给他,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拿着吧。”我继续微笑着,他再次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听丫鬟说,他今晚没吃东西,估计是跟他爹赌气来着,虽然饿极,但这家伙吃东西的样子还是十分文雅,漂亮的脸庞看起来十分乖巧,你完全想不到刚刚他竟然敢咬公孙宇来着。

  “好吃吗?”我问他,他点了点头,然后从鸡腿撕了点肉给我,我接过吃了,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了点笑意,狭长的桃花眼有点亮。虽然他乖巧的气质与公孙宇不大一样,但就那眼睛都不得不相信他俩就是父子。

  公孙宇的确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虽然只是一间客房,但奢华舒适的程度不下我曾经的寝宫,我懒懒伸了一个腰,一夜好眠。

  庄园很大,空气极好,左边是大片的山茶花,右边是无垠的草地,里面绿藤缠绕,鲜花盛开,蜂蝶起舞,远处亭台长廊,流水淙淙,还有秋千架子,风带着花的香,大自然的甜,让人觉得好不惬意。

  十四五岁的丫鬟没事干,正在花丛里追逐玩耍,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如此无忧,让这个清晨充满了生机,在这里不需要装威严,这里没有那么多礼仪规矩,在这里说话不需要左右衡量,反复思量,让人好不畅快。

  公孙宇早上离开了庄园,说生意上有事情要处理,十天后会回来。他离开这十天,小婷跟庄园的丫鬟玩得火热,而我则跟小狄熟络了,不知道是昨天我请他吃醉鸡,还是我特有小孩缘,这家伙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我身边。

  我跟他一起吃东西,一起捉蝴蝶,庄园后面还有一条小溪,我拉着他一起去捉鱼,我发现这家伙文静得像当年的北浅浅,只看不动手,不过当他看到我捉了一条鱼之后,那眼睛放了光,也跟着下来了。

  虽然他一条都没抓到,就连只小虾也没摸上来,但那脸红扑扑的,似乎比我还兴奋,傍晚我们把这些鱼交给煮饭的阿姨,香喷喷吃了一顿。

  晚上跟他讲故事,顺便说说我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威风事,其实这些都是我瞎编的,但他听得出神,我觉得十分有成就感,我说的累了,他听得累了,两人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他还在沉睡,粉嫩的小脸带着甜笑,看着心突然柔软成一团。我度过了十天愉快的日子,这十天这小家伙的娘从来没有出现过,问丫鬟,丫鬟吐吐舌头,说庄主从不许提,那我只好作罢。

  十天后,公孙宇回来了,庄园的丫鬟都跑出去迎接,听说他每次回来都会给这些丫鬟捎点小礼物,这家伙还真会哄人,怪不得他的那些女人都对他服服帖帖,惟独小狄一动不动,继续坐着发呆。

  “小狄,你爹回来了。”看他不动,我拉起来,虽然他很不情愿,但还是站起来了,出到外面,丫鬟们正围着丰神俊朗的公孙宇笑逐颜开。

  “小叶子,你的——”

  “小婷,你的——”

  我的礼物是一条漂亮的衣裙,颜色料子款式都是我所喜欢的,这家伙的眼光就是好,小婷的是一盒上好的胭脂水粉,高兴得不行。

  “你的——”公孙宇的声音有些僵硬,我抬头,看到他递给小狄一条小皮鞭,小狄那眼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喜欢。

  “不要?”公孙宇试图将火气压下来,声音还是很平和。

  “男孩子不喜欢皮鞭,小刀,还想要胭脂水粉?”公孙宇问,小狄还是不动,两父子似乎又僵持起来,僵持了一会,公孙宇把皮鞭扔了,小狄跑掉了,这两父子还真让人头疼。

  因为公孙宇回来,小狄吃饭特别快,吃完乖乖坐在那里,等所有人都吃饱了他才站起来离开。

  “北天帆到处找你,还去大历和古夏要人去了,弄得那边鸡犬不宁,楚合欢现在也在找你。”

  “还有北国的护龙司,你的弟弟下个月娶妻,北帝赐婚,听说女子有才有貌,是古司马之女。”听到这消息,我倒吸一口气,我记得轩儿说过此女极丑,这北天帆一定是恼恨我,报复李轩来着,这心胸狭窄的小气鬼。

  “不过我去查过,这只不过是谣言,估计是北天帆想借此引你回北国,如果你想回去,还真可以趁这个机会。”听到公孙宇这话我放心了,我好不容易出来,怎想着回去?

  但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不能成眠,我离开皇宫都已经一年多了,他也应该将我忘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他还在寻找我?

  更让我纳闷的是这段时间,我总是无缘无故想起他,想起他是时而勾魂,时而暧昧的眼神,想起他那时而俊朗得不像话,时而又黑得骇人的脸,我想起大婚那天他温暖而有力的手。

  “小叶,今天我感觉这才是我真正的娶妻,今天晚上才是我想要的洞房花烛夜。”

  “我出去应付一下文武百官就回来,等我。”

  他那带着暧昧,带着浓情的话语,这些日子总不断在脑海回荡,甚至两人独处的一些片段,都不时袭击着我,挥之不去,赶之不走。

  为什么在皇宫的时候,我想的是公孙宇,如今出了这皇宫,我却想的是他?我这是怎么了?以前见到公孙宇,我都会脸红耳赤,心跳如雷,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那么坦然的面对着他?

  多了几分亲人般的亲昵,反倒少了那份心跳与遐想,甚至连他有了儿子,我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晚上睡不着,出来逛逛,却想不到看到公孙宇从小狄的房子走出来。

  “睡不着?”公孙宇笑着问我。

  “你呢?”

  “路过顺便进去瞧瞧。”我笑,说他专门来看儿子,我又不会笑他。

  “真不打算回北国?北天帆对你这丫头似乎倒是认真的。”我摇了摇头,因为我跟他的关系,罗蕴才会变成这样,因为帮他,娘才自杀,娘的死,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让我的心充满了罪恶与愧疚。

  “今天那条小皮鞭呢?怎么不见了?”公孙宇自言自语地问,我低头一看,果然是不见了,不知哪个丫鬟拿了。但第二天我却在小狄床底下发现了那条小皮鞭。

  这两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余下来的日子,我教小狄爬树,跟他荡秋千,他第一次捉到一条小鱼,兴奋得跳起来,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了一跤,泡到水里,当他爬起来的时候,全身湿淋淋,手里的鱼没了,那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眶红红的,就差没掉眼泪。

  “就这点出息?溜了一条,你捉回两条更大的。”公孙宇走了过来,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家伙别扭地转过身子,但眼眶不红了,到了傍晚,还真给他抓了一条,这些他不敢再跳,紧紧握着,不肯松一下,也不肯再捉了,看着时间不早,我们就回去了。

  “庄主,少爷今天拿回那条鱼抓得太紧了,已经死去多时了,还死得很难看,还要不要?”厨娘问。

  “要,他整死的就弄给他吃,专门用一个碟子装着。”公孙宇吩咐道,这人还真是的。

  晚上大家吃饭,小狄显然还在兴奋中,当厨娘将那条小鱼专门端到他面前之时,他的双眼绽放着耀人的光彩,他拿起筷子,但犹豫了一会又停了下来,我正纳闷的时候,他竟然将碟子堆到了公孙宇的面前,示意他吃。

  我默默地看着,有点想笑,公孙宇这家伙素来嘴刁。

  “很好吃。”公孙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筷子尝了几口,然后赞叹道,小狄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小叶子,你尝尝,小狄捉的鱼。”我的笑容还没有敛去,公孙宇已经将碟子放在我面前,还朝我挤了一下眼。结果这条小鱼死去多少时的鱼就这么轮着吃光了。

  在我的调教下,这小家伙开朗明媚多了,我们玩的时候,公孙宇都在一旁看着,但渐渐也参与进来,只是父子俩有接触时,公孙宇显得僵硬,小家伙则别扭,渐渐就自然多了,偶尔公孙宇帮他擦汗,他也不再皱眉,甚至有时不自觉牵着公孙宇的手。

  休息的时候,我教他说话,叫他叫娘,叫爹。

  “如果你爹听到你叫他,一定很高兴的。”虽然小家伙不吭声,但别人不留意的他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张开嘴巴,努力地练习着,那嘴型就是在练习叫一个“爹”字。

  我把公孙宇带到小狄的房间,从床底拉那个盒子出来打开给他,里面有鞭子,有小刀,公孙宇皱眉说:“这么小,就口事心非了,不知道跟谁学?”

  我笑,不就就跟他学的吗?

  小家狄越来越依赖我,而我也实在是喜欢,决定认他做了干儿子,公孙宇欣然答应,一个多月之后,我们在后山烤鱼吃,小狄朝他喊了一声爹,虽然有些含糊,但我们都能清晰听到。

  公孙宇呆了好久,直到手中的那条鱼几乎烧成了炭,他才若无其事的嗯了那么一声。自这之后,小狄很努力地开口说话,虽然还说不出完整连贯的一句话,但个别字眼已经很清晰,两父子的关系也融洽了不少。

  我们用完晚饭,在树头下随意坐着,天空高原蔚蓝,空气分外凉爽,让人心情十分愉悦,我在教小狄说话,公孙宇则懒懒地躺在草地上看天空,其实我知道他在听着小狄说话。

  “娘——”小狄突然喊了一声,我刚开始还以为他叫我,自从我认他做干儿子后,他一般叫我干娘,但遇到高兴或紧急的事情,就会直接省略这个“干”字,但这次他是转过身子叫,我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穿淡烟色长裙的女子,气质高雅,眉眼如画,但那脸却有两道吓人的刀疤,不过她浑身散发恬静气息,硬是让那两道伤疤柔和了几分,不显得狰狞。

  “青烟——”我愣住了,小狄的娘是青烟?公孙宇和青烟——这两个百竿子都打不上关系的人总么会——

  我震惊了,我愕然了,我甚至觉得荒诞,比北天帆娶我还要荒诞。

  我回头看着公孙宇,他自听到小狄喊了一声娘之后,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没有刚刚的洒脱自如,没有刚刚的慵懒闲适,整个人显得十分不自然。

  “小叶,好久不见了。”青烟朝我微笑,自然得我们昨天才分别,然后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小狄的发丝,动作很轻柔,我张张嘴,我无法说得出一个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叶,我今天特意过来谢谢你。没有你许我这辈子听不到小狄喊我一声娘,这孩子以后辛苦你了。”青烟的眸子有些朦胧,如烟雾一般。

  “干娘——”小狄转过身子,拉着我的手,十分亲昵,甚至带着几分自豪。

  青烟没有待太久就离开了,她走的时候,公孙宇扭过头,不去看她一眼,表情依然别扭,等小狄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她真是小狄的娘?”

  “嗯”

  “你和青烟——”

  一向脸皮够厚的公孙宇的脸竟然红了起来,似乎这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不过也难怪他难以启齿,如果我知道他们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发现我对公孙宇与青烟的关系只是愕然,而不是妒忌。我对他有了一个儿子,是惊讶,而不是难过。以前我记得只要想起他那些妾,我心里就十分的不舒服,现在感觉怎么不一样了?

  第二天,庄园管家跑过来给了公孙宇一封信,公孙宇看后很久都没说话。

  “小狄,你娘有事离开一段时间。”公孙宇这般对小狄说。青烟走了?怪不得她昨天说日后孩子辛苦我,我又不是在这里长住,这女人怎能把孩子托付给我,自己跑掉呢?

  小狄听完不哭不闹,很安静地走了出去,似乎没事一样,但走了几步,他突然发疯一样朝他娘的住处跑去,我担心他,赶紧跟了上去,青烟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可惜却空无一人。

  当天小狄坐在他娘的床上哪都不肯去,似乎离开一会,他娘回来,他就再也看不着一样。无论我提议爬树,还是去抓鱼,小家伙都不为所动,除非丫鬟给他送饭,才从床上爬下来,但依然不肯踏出这房间,直到第三天,公孙宇硬是将他抱走,一直安静的小狄这回又踢又打又咬。

  “打我咬我踢我,你娘就回来了?咬死了,你去哪找一个爹回来?你娘只不过外出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你是一个男子汉,有本事,下次有什么话就对你娘说,你不想她走,你就开口留,就知道在这里发呆咬人,一点出息都没。”

  那天晚上,公孙宇呆在小狄的房间不出来,第二天小狄恢复了原样,起码表面上看不处有什么异样,不知道公孙宇用了什么招将这家伙哄好了,不过小狄很努力去说话,三个月之后,他已经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公孙宇隔一段时间就外出,时间不是很长,以前公孙宇回来,这家伙拽才拽得他出去,现在公孙宇那天,他从早到晚到门口张望不下数十次,眼巴巴的似乎很焦急,但公孙宇回来了,他又站得远远的,似乎回来的那个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家伙还真够别扭的。

  “听说你今天出门张望了数十次,想我了?”公孙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是,小狸不见了,我去门口等他。”小狸是厨娘婶子养的一条小狗。公孙宇脸色不好,我笑。

  “承认想我会死?”公孙宇没好气地说,我的笑容立刻凝固,这话让我想起了某人。

  第二天,我们继续去后山捉鱼,这次小狄抓了两条,我5条,公孙宇六条,看到够吃了,我们就架火烤鱼,正烤得金黄飘香之时,北天帆出现了,出现得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公孙少爷,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我还真以为自己在发梦,竟然找来了,这么隐蔽的一个庄园,他竟然找来了。

  “皇上,好久不见。”公孙宇站了起来,两个同样不凡的男子微笑对视。

  “看来公孙少爷的日子过得不错。”北天帆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盛怒着的人,但我那颗慌乱心却无法安定。

  “娘,你的鱼烧焦了。”情急之下,小狄大喊,又把“干”字省了,我低头一看金黄色的鱼已经烧成黑炭一样。

  “娘?”北天帆刚刚还满是笑容的脸,瞬间乌云密布,明明是阳光明媚天气,我硬是觉得即将大雨倾盆。

  “你的儿子?你和他的儿子?你进宫前就生的儿子?”北天帆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声音僵硬,俊美的脸庞笼上了寒霜,眸子如刀子那样在我的脸上刮过,似乎我如果答是,他就将我乱刀砍死,抛尸荒野。

  “爹,这是谁?”小狄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朝公孙宇喊了一声爹,这下某人的脸更是寒得骇人,这没脑子的家伙,他明知道那晚我还是处子之身,哪会在进宫前就生了儿子?蠢死了。

  “皇上误会了,这是公孙宇的儿子,不过他娘是另有其人,小叶是他孩子的干娘,皇上远道而来,不如一起烤鱼吃?”公孙宇笑着说。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们的孩子,还想着补一份厚礼呢!但干娘似乎就是干娘,有些字是不能省的,既然公孙少爷盛情邀请,岂能不从命?”某人那脸立刻阴转,说完施施然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我本来就已经紧张了,他一坐下来,我那颗心简直就要从胸腔跳了出来。

  火劈啪地烧,鱼的香味越来越浓,这空气却越来越稀薄。

  “皇上,这已经烧好了,你吃。”我讨好地将烤鱼递过去,因为我真是心虚得不行,他既不接又不说话,就是用他那刀子一样的眼睛死死剜着我,看得我头皮都发了麻,拿鱼的手抖了又抖。

  虽然我是成亲当天跑掉了,但我不是挑了一个更漂亮的明月公主给他吗?用不用这样剜着我?他就是不见得我过得好,就不见得我逍遥自在。

  “干娘,小狄想吃。”小狄看见我给北天帆的鱼他没有接,于是将手伸了过来拿,平时我烧好总会第一时间给他先吃,小家伙习惯了。

  “那鱼你都敢抢来吃,你小子嫌命长了?爹这里有烧好的。”公孙宇赶紧将小狄的手拽了回来,小狄狐疑地看了他爹一眼,然后再转身看北天帆,那眼睛就多了几分敬畏,小家伙已经知道嫌命长是什么意思。

  “皇上,小叶烧的鱼味道不错,不尝尝?”公孙宇估计也看出我的尴尬与无助,笑着帮我解围。

  “是吗?看来公孙少爷尝过不少。”这话北天帆是笑着说的,但我却觉得寒风袭面,就连公孙宇的嘴角也抽搐了那么一下。这下谁也不说话,除了火的劈啪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这气氛还真是冷得可怕。

  “公孙少爷,朕长途跋涉,今天都还没有吃东西,这几条小鱼应该还不够填肚子,朕也带了几十个贴身侍卫,他们今天也还没吃,今晚的饭菜可能要麻烦公孙少爷回去准备了。”与听到他这样说,我简直就是慌张了,我朝公孙宇投去求救的眼神,但公孙宇却无视我哀求的目光,拽着小狄很利索地站了起来。

  “皇上,公孙宇回庄备下酒菜,一会命庄中下人来请。”公孙宇说完,拱手手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公孙少爷,皇上是贵客,你这主人怎能离开?皇上的口味,我最清楚,我回去准备酒菜,然后叮嘱厨娘做几样皇上喜欢的菜式。”我赶紧说。

  “你回去准备?朕怕一会连白饭都没得吃,还是公孙少爷回去准备妥当点,你就给朕乖乖坐着。”

  公孙宇爱莫能助地看了看我,抱起小狄走了。

  “皇上,有什么事我们回庄吃饱再说吧,这里这么荒僻,连椅子都没有一张,皇上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坐在这里呢?”看到公孙宇离开,我一骨碌站起来就想跑,但还没走两步,就被北天帆狠狠扯了回来,我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跌到他的怀中。

  熟悉的温度将我包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竟然不想起来,甚至还想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将身体贴得更近一点,真是要死了,太久没碰男人了?

  “逃一次不够,还想逃第二次?”北天帆沙哑的声音带着薄怒。

  “不是——”我像犯了错误的的孩子,在大人面前乖乖认错。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你有没想过朕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有没想到朕满心欢喜揭开头盖,却发现——”

  “那个女人,我是仔细挑选过的,无论样貌还是身材,都比小叶好上很多,皇上不满意?”

  “你为朕塞的女人还少?”他盛怒下的眸子,变了颜色,真的很寒人。

  “一走就两年,就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朕担心你被山贼宰了?担心你住了黑店,担心你——如今看看脸色红润,神采飞扬,这两年过得很舒心?”

  听到他的话,我心竟然甜丝丝的,他这般担心我么?但一想到他皇宫里的那堆女人,一想到自杀的娘,心顿时变得又苦又涩。

  “是小叶不对,让皇上为我担心了。”

  “朕给一晚时间你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回宫,这笔账回到皇宫,朕再跟你慢慢算。”

  “我不回去。”

  “为什么?玩了两年还不足够?不舍得公孙宇?”北天帆刚刚缓和下来的脸又变得乌云密布,他握着我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我觉得那骨头都被他捏碎了。

  “皇上,庄主说饭菜已经准备好,请皇上移步。”就在这时,庄园的李管家匆匆赶来,我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有那么快吗?朕的御厨还没这等速度呢!”北天帆冷哼了一声,但却松开了我的手,阴沉着一张脸跟着李管家往前走,回到庄园,我才发现今天的不速之客还真多,虽然他们都站在庄园的外面,但我的心还是往下沉。

  “奴才见过皇后。”胡公公恭敬地说。

  “公公不必多礼。”这两年懒散惯,一时还不是很适应这种礼仪。

  “菜微酒薄,皇上请。”公孙宇显得十分殷勤。

  我也不知道公孙宇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弄出了这么一桌饭菜,但心情沉重的我,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些十四五岁在旁侍侯的怀春少女们,都偷偷地看着北天帆,表情呆呆的,似乎魂儿都被勾走了。虽然公孙宇努力营造着轻松的气氛,说的话逗得一旁侍侯的丫鬟笑得花枝乱颤,但这气氛还是让人觉得冷。

  “公孙少爷的厨子名不虚传,这味道可以媲美宫中的御厨,这速度御厨更是难望其项背。”

  “平日煮饭给我吃没这个速度,也没这等手艺,听说北帝来了,个个如有神助一样,做得又快又好。”公孙宇笑着说,这马屁拍得还真响亮,北天帆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饭后品茶,他们谈笑风生,我如坐针毡,找了几个借口想溜,都被北天帆回绝了。

  “朕一路奔波,有些倦了,想早点歇了。”

  “公孙宇已经准备了客房,希望皇上不嫌弃简陋,小莹给皇上带路。”

  “不用了,朕跟她同一个房即可。”北天帆指着我说,一时所有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或艳羡,或愕然、或暧昧,或掩嘴偷笑。真是要死,这人两年不见,还是这德行。

  “皇上,我那房间小,床小,被褥又不足够,并且还——”

  “床小,容纳得下你我就行,被褥不足够,朕让给你,带路——”他根本没有给机会我说完,已经冷冰冰地站起来,那声“带路”简直就是在命令,两年不见,还是那么霸道,两年不见,还是那么自以为是,这又不是皇宫,这又不是北国,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凭什么对我摆臭脸?

  “平日小狄都是跟我睡的,这会小家伙去哪了?”我喃喃自语,公孙宇应该听得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公孙少爷放心令公子今晚出现在我们的床上,朕不介意。如果公孙少爷认为朕与她同处一室的情景,孩子也可以睁大眼睛看着,朕也不介意。”北天帆笑着说,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公孙宇朝我无奈地摇头,而我也彻底认命了,该来的总会来,想逃也逃不了,这毕竟是公孙宇的地方,我不能给他添麻烦,我站起来,愤愤然往自己房间走去,北天帆紧跟着。

  门被我打开,被他关上。

  寝室本来很大,但他进来之后,立刻觉得狭窄局促,我站在门口不动,他则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房间的布置。

  “吃得好,厨娘堪比皇宫御厨,住得好,够奢华,舒适程度,还真不比碧水宫差,又有大小美男相伴,怪不得会乐不思蜀,不肯回宫。”

  他一边说一边看,然后打开我的衣柜,一件一件地看我的衣服,自我来之后,公孙宇就给我整了一柜子的新衣服,件件都十分漂亮。

  “这衣服朕还都没看你穿过,他全看过了。”他说。

  “拿了那么多宝贝出来,只要不被抢,舒舒服服过十辈子都绰绰有余了。”他打开了我的包袱,一件又一件地把玩着我的宝物,他的语气很淡,但话的内容怎么听着那么寒人。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家都不吭声,我等待着他的爆发,我等待他排山倒海的怒火,但结果没有。

  “李叶,跟朕回宫,这两年我很想你。”我抬头愣愣地看着他,意外他的心平气和,意外他的温柔,意外他让人心跳的直白。

  “朕对你的心意,你就真的感受不到吗?非得要朕说得清清楚,明明白白吗?朕要封你为皇后,不是因为你背叛了你的外公,不是因为感激你,而是因为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这两年想起你,我就恨得牙痒痒的,从暴怒,到愤恨,到忧心,但更多的不可抑制的思念,午夜梦回,只有想到你不在身边,只要想到你有可能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地在宫外生活,我就焦躁得不行,整宿整宿睡不着。”

  “娘不在了,皇姐也离开了,朕只剩下你了。”

  “朕对你的粗暴,对你的坏,你记得清清楚楚,但朕对你的温柔,对你的好,你怎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以致一去不回头,离开得那么决绝?”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有无数个设想,想一见面,就狠狠将你揍一顿,想一声不吭,就命人将你捆回宫中再慢慢跟你算帐。”

  “但我最担心的是等我来到这里,你又离开了,人海茫茫我不知道去哪寻你,我怕寻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满头白发,我怕这次错过,从此一辈子就不得见,空留一生遗憾。”

  “但见到你,我最想做的竟然只是想将你抱在怀里,我都有多久没抱过你了?都快两年了。”他从后面紧紧抱着我,紧紧的,似乎稍稍松手,我就会离开一般。

  我没有推开他,我没有力气,我也不想,多久没有人这样抱过我了?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熟悉的气息了?我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如此迷恋他身上的气息,我从什么时候起,竟然靠近他,会心跳如擂了?

  “小叶,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你欠我两年快乐时光,你得补偿我,你得补偿我。”忘记说到哪里,他就含住了我的唇,第一次如此忘情,第一次如此投入,第一次如此甜蜜缠绵,第一次觉得是如此美好,如此心动。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轻吻他氤氲迷离的眸子,轻轻摩挲那俊美得不像话的脸,长得那么俊还真是麻烦,看着就心动。

  “玩了两年,也够了,该跟朕回家了。”

  “自家有一个那么俊的男人不看,偏去看别人的男人,带别人的孩子,很有意思吗?那么喜欢孩子,我们要一个好不?刚刚看到你们俨然一家三口那样,我妒忌了,很妒忌。”他的脸贴着我的脸,他的唇轻含我的耳畔,浅喃低说,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情深。

  “你得再戴一次凤冠霞帔,朕还没有亲手揭开,朕还没好好看看自己的新娘。”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心时悲时喜,起起落落,是他太会说甜言蜜语了,还是我定力太差了?

  “皇上,我过得那么平静,那么快乐,你为什么要过来了呢?我生于江湖,长于江湖,我过惯这种闲适自由的生活,皇宫的锦衣华食让我寂寞,皇宫的繁文缛节让我厌烦,宫妃的勾心斗角让我恐惧,皇上你的喜怒无常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喜欢为了你的宠爱,时刻与别的女人斗,斗得头破血流,我不喜欢你翻别的女人的牌子,我不喜欢你今夜搂着我,明日抱着另一个美人,我做不到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我跑去恭贺你,我做不到你宠幸了哪个女人,她来向我请安的时候,我很大方地打赏她。”

  “我不想他日有了孩子,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没生之前怕他胎死腹中,生了怕他掉到水里淹死,走路不小心摔死,吃饭毒死,我不想天天察眉观色过日子,想方设法讨好你,我不想脱光衣服,抬着被你宠幸。”

  “皇上,皇宫的生活,并不是我所喜,我在那里过了五年,我觉得压抑,窒息,我这次离开皇宫,并不是因为公孙宇,而是我不想与皇上你再有任何牵扯,我不想与这个皇宫再有任何关系。”

  “离开了两年,我从没有想过要回去,即使没有公孙宇在身边,即使没有现在这般吃得好,住得好,我也不想回去。我在凉州时,是几大店铺的掌柜,白天忙碌,晚上数着自己挣的银两,我觉得很踏实很快乐。”

  “这次宫变我选择了救你,选择了与你站在一起,原因很简单,我觉得你会是一个好皇帝。木大夫的密函告诉我,这是人为的瘟疫,暖湖的死尸,枫树林的吊死的人,后宫接二连三死去的宫人,福川的饿殍千里,这场浩劫只缘于人的野心,我心寒了,我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当政,这天下会变成如何?”

  “护龙司与君庭威势同水火,但我却发现我的外公竟然与他来往密切,我不得不对他当日说的话怀疑,他煞费苦心,半生图谋真的是为了护龙司?他向我借龙符,我也觉得更加不对劲。”

  “但因为我的背叛,外公死了,罗家倒了,我娘也含恨自杀,娘是因为我的背叛,愧对所有罗家人,无颜活着,娘的死就像一块大石,压在我心中,想起娘,我充满了罪恶感,离开你会让我这种罪恶感大大减轻。”

  “你如果真的要捉我回皇宫,我逃不过,但我依然不会开心,我依然想着出逃,皇上,你看在我曾两次救过你的份上,放过我吧。”

  “皇上,你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我真的不想。”我一边说,一边紧紧搂着他,我说了很多很多,我说了被人抬进龙腾宫时心中翻腾的厌恶,我说了在御花园被剥光的屈辱,我说了对初十、十八两天的恐惧,我说了我晚上发了多少噩梦,我说了在梦中他是多么的狰狞。

  从始到终,他都没有打断我,就让我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喉咙干了,说到自己哭了,哭得伤心,哭得失控,似乎把这些年的委屈,把这些年的伤通全发泄出来,把这些年的泪水全流了出来,泪湿了他大片胸襟。

  “我不知道原来你那么憎恨皇宫,我不知道原来朕带给你的全是痛苦与恐惧,我不知道你在朕身边这一年,一点甜蜜与快乐都没有。”北天帆的声音沙哑晦涩。

  “留在朕身边真的那么痛苦吗?”他问。我哭着点头,他微微将头仰起,然后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那天晚上,他吻干了我的泪,那天晚上他就这样紧紧搂着我到天亮,原来一夜竟然过得那么快。

  “你这些衣服,朕还没见你穿过,去穿给朕看。”

  “这件太素了。”

  “这件艳了一点。”

  “这件太窄,不好看,以后不许再穿。”

  “这件的花太多,看得眼都花了。”

  “这件以后可以多穿。”

  我一件又一件地穿给他,他一件一件地看,看得很认真,然后一件件地品评,直到我将衣柜所有衣服都穿遍了。

  “哪天发现留在朕身边不是那般痛苦,哪天在外面的日子过腻了,哪天银两花光,穷得过不下去了,哪天半夜醒来,突然想朕了,就回来吧,但回来了,你再敢逃,朕打断你的腿。”北天帆说完这句话松开搂着我腰的手,打开门大踏步地离开了。

  “北天帆——”我走到门口,看到那身影渐渐远去,我竟然想去扯住他不让他走,但他没有应我,也没有回头,就这样走了,走得很快,很决绝,只那一会就消失在眼前。

  “就这么走了?”公孙宇问。

  “走了。”

  “不舍得?”

  “舍得。”

  “你这样子,像舍得?好歹要叫他用完中午饭才走。”

  “他是皇上,饿不着。”

  “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这已经煮好的几十号人的饭菜怎么处理,今天每人都吃二十顿,现在就吃去。”

  我人跟着公孙宇走,但心似乎跟着他走了。

  午饭很丰盛,所有丫鬟、侍卫、厨娘都一起吃,热闹得像过年,有胆大的丫鬟还问我跟皇上是什么关系?被公孙宇一记冷眼看去,立刻吓得直吐舌头。

  晚上躺在床上,感觉就像发了一梦一样,他的出现,他的离开,都那么不真实,但空气似乎还有着他的气息。

  两个月后,庄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两年不见,他变得更加英挺,又看痴了一群怀春少女。

  “轩儿——”

  “姐姐——”

  我笑着迎了上去,心中的欢喜无法说出。

  “不是说好了吗?无论什么时候离开皇宫都可以,但一定要告诉我去了哪吗?”

  “现在你不是找来了吗?”

  “听说要娶古家小姐?”

  “还不是被你害的?这两年皇上见着我,就问你去了哪?软硬兼施,灌酒哄骗,就差没严刑逼供,姐,你没见着皇上那样子,真的——”

  “他又叫你娶谁了?这么积极帮他说好话?”

  “没有,我自己来的,我整理娘的遗物时,发现娘写给你的这封信。”轩儿递给我,字迹娟秀清丽,是娘的字迹,我接过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娘会写什么给我?她一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她一定是后悔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

  “一直找不到你,信我已经看了,原来当年娘只生了你一个,因为是女儿,外公怕娘在护龙司的地位不稳,偷偷换了一个男的,为了让娘全心全意照顾这个男婴,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当做自己的依靠,外公命抱走你的人处死你,无论娘怎么哀求都不答应。”

  “那个抱走你的杀手曾受过娘的恩惠,带着你远走,才逃过毒手。娘恨自己懦弱,无法反抗,但对自己这个家族却是憎恨的。外公的死,娘并没有怪你,娘说她一生最大的骄傲就生我们两个,自从爹死了,她一早就想追随爹而去,只是放心不下我们两个。如今外公死了,你我长大了,娘说她终于可以无所牵挂地离开了。”

  “姐,娘的死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说过娘去得很安详,很平和,嘴角还带着笑,只是你一直不相信。”

  这封信就像一把大锤,将压在我心上的石头敲得粉碎,我整个人轻松多了。轩儿在这里留了三天,曾经的他,一直劝我出宫过些自由自由的是生活,但这三天,却多次问我回不回宫?

  “既然姐你跟皇上两情相悦,皇上对你又是情深一片,回到皇上身边也不失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跟北天帆是两情相悦吗?那我这十几年对公孙宇的思念又是什么?

  “发什么呆?”

  “公孙大哥,我曾经喜欢你了十几年,你信不信?”我喃喃地说。

  “我知道。”他答。我猛地抬头看他。

  “你知道?”

  “我自小就泡妓院,长大就开妓院,我的女人,多得我自己都忘记了,你这丫头的这点小心思我又怎会不知道?但我却鬼迷一样爱着楚合欢,她放荡,我也风流,以为这样才能接近她,渐渐也不知道自己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总之风流帐就欠了不少,不过对你从没有动过歪心,并不是小叶子长得不漂亮,而是把你当成了小妹妹。”

  “今天你能够这么坦然地说出来,证明你已经从心里把我当大哥了,你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与公孙宇这番交谈后,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但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我对某人的思念倍增,吃饭的时候想起他,躺在床上想的也是他,躺在草地的时候,也想起他。

  有无数次拿起包袱,准备跑回他的身边,投入他的怀抱,但每次准备出门的时候,一想起他宫中还有那么多女人,我要大方地看着他宠幸别的女人,我要热情地喊他其它女人做妹妹,我要笑着看他跟别的女人花前月下,缠绵轻吻,我就受不了,我退缩了。

  我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怂恿他选秀?为什么给他塞一个又一个女人?我每天都在思念和煎熬中度过,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天空很高远,但我觉得自己失去了自由,因为那颗心困在了宫中。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年。

  半年后,公孙宇带回一个噩耗。北帝在皇宫遇刺,性命垂危。

  “消息可靠吗?”

  “古小柔在皇宫,你说这消息可靠不?如果你不在意他,那就算了,如果真的爱他,兴许赶回去能见最后一面。”听到公孙宇的话,我慌了,我乱了,我心发颤了,这人武功这么好,怎么会遇刺?我都还没告诉他,我其实真的倾慕他,他怎么就可以死?

  “算了,皇宫守卫森严,你就是回去也未必见得着他。”

  “不——”我冲回寝室拿衣服那银两,但我太慌了,竟然连门都没打开就撞进去,撞得眼冒金星。

  “东西我替你准备好了。银两、衣服、干粮,千里马。”公孙宇牵着两匹马过来,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我。

  “你去哪?”

  “去把他娘找回来,哪有她这样做娘的?就只管生不管养?把孩子扔到我身边就一走了之,这女人果然品行极差,我就看不得这样品行糟糕的女人,逍遥快活。”

  我离开庄园那天,公孙宇也带着孩子离开了。

  小婷那死丫头与公孙宇一个俊美的小侍卫恋上了,虽然拿着包袱要追随我,但棒打鸳鸯的事哪能干?

  我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地往皇宫赶,饿了啃口干粮,我真的怕再也见不着他,我真的害怕。不过我真的要感谢公孙宇,每到一个地方就命人给我换一匹千里马,给我更换干粮和水,所以三十天的路程,我硬是十五天就完成了。

  我打算从地道进宫,然后偷偷回到北浅浅的寝宫,再从地道回到龙腾宫,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但北天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是说好人不长命,小人活千年吗?怎么看你都是小人的典型,怎么看你都不是好人,应该不会那么短命的。

  地道我很熟悉,一路奔驰,很快就到了尽头,但我打开机关上去的时候,却发现黑漆漆的,公孙宇不是跟古小柔说好了吗?

  “古美人——”我走到床轻轻地叫了一声,没人应答,我刚想去点着等火,却被人一把拽到床上,狠狠压在身下。

  “啊——”因为太突然,我吓得叫了起来,但嘴巴却被人用嘴封住,狠狠啃了一下,恐惧让我忘记思考。

  “谁?”一脱离桎梏,我立刻发问。

  “亲了,都还不知道是谁?没良心的,点着灯看看吧。”

  这声音怎么——

  灯火点燃,出现在我面前的赫然是北天帆那张俊脸,灯火下,他面若桃花,神采飞扬,哪点有半点受伤要死的迹象。

  “你骗我?”

  “朕如果不略施小计,又怎知道小叶你是如此紧张我?”

  “谁紧张你了?”

  “不紧张我会日夜兼程赶回来?不紧张我会沿路没休息,连饭都不舍得吃一口,只啃干粮?不紧张我会看到新的千里马欣喜若狂?怕赶不及回来看我最后一面?”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那千里马谁替你换的?你以为那干粮谁给你准备的?公孙宇想得有那么周到吗?”千里马竟然是他换的?看我发疯赶路,他一定躲在这里偷笑吧?可恶,真的可恶。

  “你——你——既然要换,为什么不换点好吃的?”

  “再好吃的,你吃得出味道来吗?现在给你吃好吃的。”说完他搂着我,含住我的唇,狠狠地吻了下来。

  “古小柔呢?”我猛地堆开他,我记得这是落华宫。

  “送回给公孙宇了?”

  “啊——”我愕然得看着他。

  “你连续多次出宫,但守门的说连一只蚊子都没看到出宫,我都纳闷了多久,一次次排查,终还是被我找到这里来了。”这人还真是可怕,这么隐秘他都找得出来。

  “我恨得想连夜命人将这地道堵上,但又怕你这女人哪天回心转意,找不到路回家,又不舍得堵。”

  “古小柔走了,你舍得?”我抬头看着他。

  “你这样一说,还真舍不得,那腰那么纤细,跳舞那么好看,人那么温柔体贴,要不朕去把她领回来吧,如果你不介意。”

  “你——”听到他这样说,我气得要死,他却开心得大笑。

  “李叶,我抬轿子去请你不回来,现在却自己跑回来了,这么掉价的事情你也做呀。”谁说不是,真是自投罗网了。

  “是呀,还真后悔了,早知你活得好好的,我就不回来了。”

  “休想,回来了就别想着离开了,朕也不许你离开。”

  “不是说放过我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回来想想,觉得身边没了你,这辈子过得太寂寥了,还是想试试。”

  “午夜梦回,想着你现在在公孙宇身边,万一有一天旧情复炽,怎么办?一想到你们可能花前月下,想着你们可能搂搂抱抱,想着你们的房间离得那么近,万一晚上睡不着,出来聊着聊着,就——我就恨不得快马加鞭,去把你捉回来。”

  “我做不到像玄木那样,终此一生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但你回来之后,我答应你,就只要你一个女人,不会有人向你请安,不会有人对你的孩子下毒手,不会有排着队的女人等着我宠幸。”

  “这皇宫朕就剩下你一个女人,初一到月尾,你都做好侍寝的准备,朕就只有你一个女人,帝王子嗣的问题就得你解决。”

  “你那些女人呢?”

  “我那些女人,就分两种,一种是你护龙司的女人,一种是你外公塞进来的女人,护龙司的我全给李轩了,他姐做的好事,他自然得收拾烂摊子,不过那么多美人,还真的便宜他,你外公的人,我也妥善安排了。”

  “小时候我总想不明白父皇为什么有了娘那么好的女人,还要到处不断地选秀,从小到大,看多了皇宫妃子的勾心斗角,皇子的惨死,我就想这一生找到一个像娘那样的女子,那就足够了,但你却三番两次塞女人给我,越塞就越多。”

  “虽然现在找到的这个,跟我娘相比,差不是那么一点点,朕也就将就用了。”

  “那么勉强,就不要——”

  “都要了一半了,凑合着过吧。”他笑。哪有人这样损人的?

  “你不记得你还欠朕什么?”

  “欠什么?”

  “洞房花烛夜。”说完他抱起我往碧水宫走去。

  “现在?会被人看到的?”

  “看到又怎样?谁敢说?就朕有女人,他们没有?就朕想女人,他们不想?”

  “瘦猴似的,看来这一个月想朕真是想得慌了。”他笑着说。哪有这么自大,这么厚脸皮的人?谁想他来着?

  他抱着我往碧水宫走,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皇上,都准备好了。”走到门口,胡公公已经守侯在旁,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俩,听到他这话,脸不自觉微微变红,我将头埋如北天帆的胸膛。

  “好,退下吧。”

  “到了。”北天帆将我放了下来,还是我原来的寝宫,但此刻红烛高燃,大红的喜字彰显着喜庆,全新的红色被褥,整个寝室变了样,每一处都布置得那样精致,我的眼睛似乎有点看不过来。

  就连床也换了,比以前的更大更漂亮,床头放着一套嫁衣。

  “一会换上,你欠我的。”他说。

  “要来一个鸳鸯戏水吗?”他贴着我的耳朵呢喃细语。

  “不用。”我像被蛇咬一样跳出了几步之外,他笑,灯火下那张丝笑非笑的脸还真是俊得人神共愤,搅乱了一湖春水。

  “我换套衣服,一会就过来,等我。”一句等我,硬是让他说的百转千回,缠绵悱恻。

  我泡在温水里,舒服得想睡,已经连续多少日夜没睡了?刚穿戴整齐坐在床头,他就进来了,听到他的脚步声,我无端有些紧张,全身有些发热。

  他轻轻地揭开我的纱巾头盖,今夜的他,一袭火红喜服,更衬得丰神俊朗,只看看都醉了。

  “嗯,看起来还行,比想象还漂亮那么一点点,虽然还是不漂亮。”他笑着说,目光滟滟,看得我有几分醉意,这死人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我?他抱着我喝合卺酒,我坐在他的膝盖上,舒服得有些迷糊。

  他抱起我,轻轻放在床上,性感的唇瓣覆了下来,温润而甜美,微微的酥痒,让人直想睡。

  “皇上,是时候上朝了。”尖细的声音传来,我蓦地惊醒,醒来,红烛几乎燃尽,外面已经透着微微的光,而身旁那人正靠着床沿坐着,脸黑如墨,欲求不满的眸子发红,显然一夜没睡。

  “我——我——我睡着?”

  他如刀子的目光冷冷扫过我,让我一阵发寒。

  “李叶,你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都睡得着?你竟然在我们亲热的时候都睡得着?你这女人——”他黑着脸起床。

  “别走——天不是还没亮吗?红烛不是还在燃烧吗?美人不是还在你身边吗?”我一把拽他回来,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含住他的唇。

  “美人?你?”他笑。随手将燃尽的红烛拂熄。

  “我主动你不干,李叶,你怎么就喜欢做这种掉价的事?”

  “皇上,该——”

  醉意的轻吟,迷乱的低叫,粗粗的喘息,让刚响起的声音嘎然而止,灰蒙蒙的清晨如此美好。

  在我和小姐最落魄的岁月里,我曾扬言:“我以后要跟小姐背着金山过日子,躺在银山上睡觉,啃着金砖度日。”

  在这一个意乱情迷的清晨,我似乎觉得搂着这个美男比躺在银山更惬意,啃他比啃金砖的滋味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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