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沫摇头,态度坚决:“我要回王府。”
万一他不在河边呢?巴巴地找过去,不等于再打她一个耳光!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只得无奈地同意:“那好吧,我们送你回去。”
邵惟明找了辆大车,载了三个人一起往睿王府而去。
车上,邵惟明绞尽脑汁,说话逗趣,无奈那两个人各怀心事,都不接茬。
他只觉索然无味,悻悻闭了嘴:“得,算我怕了你们!”
舒沫却忽然抬了头:“你们,谁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两人精神一振,异口同声。
“这事,可能有点难。”舒沫有点犹豫,咬着唇申明:“且,不太合法。”
邵惟明瞪夏候熠一眼,抢着道:“沫沫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夏候熠微微一笑:“法理不外乎人情,再难,也能想出办法来。”
“我想要几张官凭路引。”舒沫竭力装得一脸平静。
邵惟明愣住:“就这么点事?”
这么点事,随便吩咐一句,立马办得妥妥贴贴,劳动他们出马,简直是污辱嘛!
舒沫垂了眼,轻轻补了一句:“要空白的。”
夏候熠心中陡地一跳,摒了呼吸:“他,待你不好吗?”
“不是……”舒沫一句话未完。
“等等!”邵惟明大骇,语无伦次地嚷:“沫沫,你不是以为拿着几张路引,就可以顺利跑路吧?你当烨是吃干饭的?而且,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女人,孤零零在外面飘泊呀!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
夏候熠全神戒备,紧紧地盯着她,神色严竣:“明,你别说话……”
“胡说什么呢?”舒沫心中咚咚狂跳,张大了眼睛故做惊讶:“好端端的,我跑什么?再说了,我父母兄弟都在京城,若是逃了,他们怎么办?”
“那,你要路引做什么?”夏候熠一字一顿地问。
舒沫早想好应对之策,张口就来:“自然是为二舅预备着。他在幽州越狱,一直在逃。最近有了消息,我打算让他隐姓埋名……”
夏候熠神情古怪,再次打断她:“你跟孙瑜最近有联系?”
舒沫心中别地一跳,生了警惕:“有什么不对吗?”
瞧他的样子,莫不是真有二舅的消息?
“什么时候?”夏候熠不答反问。
舒沫不敢把时间说得太近,免得没了后路,想了想,小心做答:“大概,三个月前?”
“此后,再没有孙瑜的消息了?”夏候熠又问。
舒沫心念电转,小心探问:“莫非,你跟二舅有联系?”
“孙家二老爷,好象年前已回了家。”夏候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若没记错,应该是腊月二十七抵的京。”
舒沫很是意外:“不可能!若二舅回来,大舅为何不通知我?”
邵惟明见她表情不似做假,委婉地道:“大过年的,想是不愿你为这种小事操心吧?”
怎么说,孙瑜也是从幽州越的狱,如今潜逃回京,怎么敢大摇大摆地跑到睿王府去?
夏候熠微微一笑,将话题兜了回去:“空白路引,还要不要呢?”
舒沫沉吟未觉,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既然孙瑜已安全抵京,这个借口自然就不能再用了。
然而,路引却是必备之物,她好容易开了口,自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还没盘算好呢,邵惟明已先笑了起来:“婳!她要那玩意做甚?放心,烨若真敢找孙瑜麻烦,本少爷第一个饶不了他!”
舒沫只得讪讪地笑道:“既是二舅已平安回来,自然不需要了……”
夏候熠没再追问,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夏候烨本以为舒沫一个女子,就算走得再快,也是有限,最多过一条街就能追上。哪知一路找到河边,竟然不见踪影。
他按住焦躁之情,正欲转回去再仔细找一遍,却见身边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人人争先恐后往河边奔跑。
初时不知所云,只知嘈杂不已,因此并不理睬,待走得几步,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喂,听说没有?河边有个年轻女子失足落水了!”
“舒沫!”他一惊,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河堤上一看,堤上堤下人头蹿动,哪里有舒沫的影子?
“可怜,听说是被人抛弃,投水轻生呢!”
“瞧着眉清目秀,挺标致的小媳妇呀!”
感叹声此起彼伏,夏候烨的心象被无形的手紧紧揪着。
不,不会的,他的舒沫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小事,投水轻生的女子!
然,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还是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呼吸不畅。
他俊颜冰冷,凛着容默默地望着面前的清水河。
暗夜中的清水河蜿蜒起伏着,夜风轻柔,河面上飘浮着盏盏河灯,蜿蜒着,闪烁着,宛如镶嵌着一长串明珠。
在那一长串的明珠之间,隐隐约约的,有几颗人头起伏不定,顺着那串人影看过去,河心中隐隐似有一团黑影飘浮着。
夏候烨眼中掠过一丝光芒,当即毫不犹豫,疾如飞鸟般疾掠过去,在水面沉浮的人头上轻点一下,交错前行,很快便掠到那团黑影前,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恰在此时,体内一口气用尽,身体也在此时,无声地落入水中。
“啊呀!”岸边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片刻之后,伴着哗啦一声水响,夏候烨冲出水面,空中一个漂亮的转体,再度提着溺水之人,老实不客气地踩着河中人头,迅速掠回岸边。
“快看,救上来了……”好事者很快围了过来。
“哎呀,好象没气了……”婉惜声,感叹声,如潮涌来。
夏候烨如遭雷殛,脚下一软,竟然差点跌倒,任人从他手里接走了溺水者。
“睿王!”一只手,从身侧及时稳稳地扶住了他。
夏候烨抬眼一看,郑竣一脸担心地瞧着他:“你没事吧?”
本来只是好奇夏候烨所谓的急事是什么,这才偷偷尾随,没想到适逢其会,目睹了冷面王爷的热心之举。
“没事……”夏候烨深吸一口气,面上镇定自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薄唇轻启,短短数字几乎耗尽所有勇气:“溺水者情况如何?”
郑竣只道他因落水寒冷,急忙解了自己的披风裹到他身上,这才轻叹一声,摇头:“太迟了!”
再瞥一眼死者,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搞不懂女人,只是一盏荷花灯,干嘛拼了性命?”
夏候烨心中一凉,如钢浇铁铸的脊梁,瞬间软了。
冷面阎王,以刻薄寡情,狠戾残酷着称的睿王,忽然间无声地伏在了郑竣的肩上。
郑竣猝不及防,被他身体的重量带得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幸得反应灵敏,反手扶着他的腰,惊疑不定地轻唤:“睿,睿王?”
夏候烨伏在他肩上,久久不语,只觉五脏六腑,比脚下的清水河还更冷上几分。
“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突兀地响起:“你怎么这么傻呀!”
“呜呜呜,我要娘亲……”
传到夏候烨耳中,却有如天籁之音。
他蓦地抬起头来,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急切地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伏尸痛哭的男子身上。
郑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摔开他,大步过去。
人群被他的气势吓倒,纷纷走避,让开一条通道。
夏候烨在男子面前站定,面沉如水,冷冷地问:“死的,是你娘子?”
“呃?”男子满眼哀凄,愣愣地抬起头来看他。
夏候烨一言不发,挥拳,将他击得晕死在地,在众人的惊呼声里,转身扬长而去。
郑竣瞧得莫名其妙,摸着头不解地低喃:“这家伙,吃错药了吗?”
夏候烨上了河堤,瞧见岸边系着一匹骏马,当即解了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独留郑竣在后面顿足狂呼:“那是我的马……”
“笃笃笃”急促地马蹄声如暴雨般响起,一骑黄膘马由远及近,飞奔而至,打破了灯市的宁静。
行人尖叫着纷纷走避,胆小的脸色煞白地簌簌而抖,胆大的却站在檐下翘首张望。
“哪个王八羔子,活得不耐烦了?”祁兴业眼见一场聚会消于无形,本就一肚子火,这时见有人竟然在天子脚下闹市纵马飞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持刀立于长街之中,打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眨眼间马儿飞奔到近前,马上之人身着郑竣的鹤氅,赫然竟是夏候烨。
“睿王!”他愕然惊问:“出什么事了?”
“闪开!”夏候烨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径直纵马向他撞了过来。
祁兴业飞身跃起,轻盈地落在屋檐之上,待稳住身形,一人一马已去得远了。
夏候烨纵马绕着灯市转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咬紧牙关拨转马头,朝睿王府疾驰而去。
舒沫,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回了睿王府,千万不要玩花样!
“咯咯……”银铃似的笑声,自一辆马车里传出,虽未见其人,只凭其声,已能想象声音的主人,笑靥如花,娇俏动人的模样。
夏候烨如遭雷殛,猛地勒住马缰,狂奔中的骏马“咴咴”鸣叫着,竖起前蹄停在了路中间。
车夫猝不及防,惊得从车辕上站起来,猛力拉扯着马缰。
所幸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在人车相撞前的一瞬间,及时打横停了下来。
“呀……”马车急停,舒沫随着惯性往前跌去。
夏候熠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揽住,因用力过猛,竟将她扯入怀中。
听着他发出痛苦的闷哼,舒沫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对不起……”
车夫气急败坏,蹭地跳下马车,挽起袖子就要过去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小子找死呀!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吗!”
“滚!”一声冷叱,破空传来。
舒沫一怔,不假思索地撩开窗帘,猛然撞进一双闪着火光的星眸之中。
夏候烨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
“怎么回事?”邵惟明不悦地从车中探出头来,看到他,明显一愣,忙不迭地跳下车,劈头就是一顿训:“烨!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怎么能把沫沫一个人扔在大街上?要不是刚巧遇到我们,沫沫这时还不知蹲哪个角落哭呢……”
“明公子!”舒沫脸红如血,尴尬得快要冒烟:“你别这么夸张好不好?”
“下车!”夏候烨黑眸一眯,冷声命令。
“切,”邵惟明也不高兴了,把脸一板:“别仗着你是王爷就欺侮人啊!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沫沫好好道个歉,别想……”
“明,”夏候熠弯腰从车里钻了出来,淡声制止:“这是烨的家务事,你别插手。”
夏候烨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径直盯着舒沫:“还不下来?”
“这里距睿王府还数里,与其换来换去的麻烦,不如让小七坐这辆车回去。”夏候熠忍了气,淡淡地道:“我跟明,走着回去也是一样。”
邵惟明看一眼夏候熠,再瞧一眼舒沫,不情愿地道:“马车借给沫沫,我倒是没有意见。只不过……”
“舒沫?”夏候烨脸色阴沉,语气里已隐隐夹着风暴之意。
“多谢两位好意,”舒沫瞧着气氛不对,赶紧从车上跳了下来:“反正也不远,走回去……”
话没说完,一道银光捷如闪电向她袭来,她猝不及防……老实说,就算她有所防范,也是避无可避。
只觉身子蓦然一轻,低了头一瞧,腰间已绕了条银色的带子,还没等她想明白那是什么,已落到了夏候烨的身前。
再想看一眼,腰间银光已逝,取而代之的是他铁箍一样的手臂。
“驾!”耳畔一声清叱,笃笃蹄声再起,夏候烨已带着她绝尘而去。
“喂!”邵惟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七窍生烟,跳起脚来,对着空气一顿乱骂:“烨,你有种!从今天起,老子不跟你绝交,老子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他妈的太不是玩意了!”
夏候熠满腹惆怅,凝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默然无语。
于是,慢慢放松了力道。
他才张开口,还未发出声音:“额……”
舒沫已先离开了他的怀抱,温和地道:“王爷,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她太有礼,太温柔,太恭顺,太疏离,两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象隔了一层轻纱。
夏候烨看着舒沫的背影,喉咙好象被什么哽住一样,极不舒服。
北风,也象被凝住似的,闷得透不过气来。
“王爷的衣全湿了,再不及时更换,怕要落下病了。”舒沫又道。
夏候烨没有吭声,发了狠似地用力一夹马腹。
胯下黄膘马“咴”地一声嘶鸣,撒腿狂奔了起来。
是,他害怕被她窥到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所以希望她追根究底。
那是自他成年之后,从没有过的,激烈的火。
他一向都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操纵一切的!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过可以令他失去平静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事。
舒沫,却是个例外。
她让他感觉,再一次回到了青涩的少年时期。
掌控不了命运,把握不住人生,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舒沫!”他咬了咬牙,冷声质问:“你一点也不好奇,今晚发生了什么?”
“好奇的话,你会告诉我吗?”舒沫反问。
“不会……”夏候烨冷声否认。
“但你应该问。”夏候烨臭着一张脸。
“好吧,”舒沫从善如流:“尊贵的睿王,可否满足一下小女子的好奇心,告诉我,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夏候烨神情倨傲,冷冷地道:“不关你的事,少打听。”
舒沫态度恭顺,语气极之不耐:“那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正月的晚上,还真他妈有点冷。”
夏候烨忍俊不禁,抱紧她,驱骑进入王府。
是,那个他熟悉的表面恭敬,内心舛傲的舒沫,又回来了。
回到出云阁,立夏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舒沫急着沐浴更衣,也没留意。
等她梳洗完毕从耳房里出来,夏候烨也沐浴毕进了房。立夏更不敢多说什么,只默默地铺了床,服侍两人就寝。
舒沫累了一天,倒头就睡,很快沉入梦乡。
仿佛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确定她没有死亡,没有离开。失而复得的喜悦,得而又失的恐惧,一点一点从潜藏的心底浮上来,在静寂无人的深夜,悄然在整个胸腔漫延。
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无畏。而他,已不想再做无畏的人。
他倾身过去,将他亲手挑选的妻子,唯一够资格做他孩子母亲的女人,轻轻地圈在了怀里。
舒沫一夜好眠,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细小的粉尘飞舞着,在阳光下透出淡金的光泽。
“死了死了,这下死定了!”她惊叫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抓起床头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嘴里一迭声地嚷:“立夏,立夏!”
立夏挑了帘子进门:“小姐,你醒了?”
“死丫头!”舒沫咒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不叫我?”
太妃习惯早睡早起,即使是冬天,六点也必需过去问安。大正月的,她可不想吹着北风,在院子里罚跪!
“王爷交待了……”立夏解释。
“他交待有毛用?”舒沫截断她,骂道:“太妃罚的是我,又不是他!”
“可是,”立夏委屈地道:“王爷说不必叫醒你,太妃那里,他会去说。小姐昨日奔波了一天,奴婢想让你多睡一会……”
“真的?”舒沫一呆,手边的动作停下来:“太妃那里不用去也没事?”
绿柳拖长了声音,揶揄:“太妃今日心情好,应该也不会挑小姐的刺。”
“你怎么知道?”舒沫顺口反问。
“绿柳!”立夏轻声喝止。
“你喝我做什么?这事瞒也瞒不住,小姐迟早会知道。”绿柳不以为然。
立夏默然。
“什么事?”舒沫问。
“戚姨娘昨日晋了位,正式成了福妃,是太妃亲自举行的仪式。”绿柳很是不忿,噘了嘴恨恨地道:“小姐晋位时,太妃可是连面都没有露!现如今府里都在传,福妃母凭子贵,搞不好会是下一凭睿王妃呢!”
怪不得他昨天那么奇怪,不但主动提议,还亲自护送她回娘家。
原来,是怕她搅局!
“娘娘,秦姨娘来了。”如兰隔着厚厚的锦帘,在碧纱橱外禀报。
“这头狐狸,又来做什么?”戚美云歪在迎枕上,很不高兴地蹙起了精致的柳眉。
自她封了福妃之后,一连数天,天天按着时辰来报道,也不嫌烦?
“还能为啥?”如萱翘起兰花指,在妆镜里仔细端祥着自己,淡淡地嘲讽:“准是娘娘晋了位,她运气没娘娘好,心里堵得慌,来这撒撒气呗……”
“不见!”戚美云揪着抱枕,不耐烦地道:“就说我睡下了。”
如萱“啪”地一声盖上妆盒,笑道:“娘娘是睿王府的侧妃,难道还怕一个姨娘不成?再说了,秦姨娘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仗着是王爷身边的老人,颐指气使,目中无人。你今日推了,她明日必定还要来。难道娘娘要一辈子躲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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