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日前,郭嘉收到有关曹操的父亲曹嵩的情报时,也是自那日起,郭嘉开始对外称病,卧床不起。
一开始的情报内容无非是曹嵩携曹操的妻子儿子借到徐州由琅琊郡前往兖州,然而,跟了郭嘉多年知晓这其中因果的蠨蛸卫,还是心思缜密的为郭嘉将徐州二字重重的圈了出来,无疑是提醒人因为前不久的战争,陶谦很有可能对曹嵩一行不利。
杀了曹嵩又怎样?一拿不下兖州二还会彻底引来曹操报复的怒火,郭嘉觉得陶谦能作为一州州牧,应当不会这么分不清利弊。然而,当他又看到曹嵩的另一份情报时,心中还是揪起来了一下。
曹嵩作为曾位列三公之人,又正逢圣上无德无才之时,位高权重,手底下远不像传统两袖清风的廉洁之臣那样干净。这次举家前往兖州,定然会带上所有的家当钱财,就算不是陶谦要动手,碰上这徐州兖州里落草为寇的黄巾残部,也是危险。
想着到底还是有太多风险,郭嘉立刻遣了人去暗中保护,刚下了命令想着还是不放心,于是只能拜托华佗和曹氏与自己演场戏,自己亲自去,又防止事先走漏了风声。
既然当初他和曹操是因为自己父亲之事结缘,那么救下曹操的父亲,也当是彻底还了那份人情。
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出乎郭嘉意外的是,陶谦真的就这么动了手,为了些许钱财,为了一口火气,就干出如此愚蠢之事,置百姓于战火之下,这样的州牧,爱民与否,郭嘉实在懒得再评判。
顾及着曹老太爷的身体,马车走的缓慢,待到了徐州边界之处,就已经接到了曹操连攻克十城的消息。身经百战的青州兵对上未打过几年仗的徐州兵,胜负早就确定,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取得如此胜果,难免让郭嘉对曹操的统兵有方有了更深的了解。
“老太爷,再往前走这条道就是主战场了。这样让他们送您回兖州,嘉就此别过,先前往前线了。”
“吾不惧刀剑,速送吾去吾儿处!”曹嵩实在是无法对郭嘉放下心,曹操与他信间来往中从未提到此人,倘若此时他一离开,谁知道前往的是兖州还是他处。
说到底,多疑是个遗传病,曹操之多疑史书都可见,作为他的父亲,曹嵩也不遑多让。
“草老太爷,恕嘉不能答应。”看到曹嵩听到此话陡然犀利的眼神,郭嘉叹口气,只能继续详细解释道,“主公好不容易寻到个理由打下徐州。若是此时带你过去,主公便再无攻打下去的理由,为了你儿子的大业,且信嘉一次,可好?”
曹嵩自然不会做任何有损曹操利益之事,但对于郭嘉的话,他还是半信半疑:“陶谦那个老匹夫本就对吾有杀意,纵使吾侥幸活下,这个仇难道就不可报了吗?”
“杀父之仇与冒犯之礼,这个差别,老太爷应该清楚。”郭嘉继续耐心道。曹嵩是曾位列三公之人,在官场中浸润多年,这些道理,他总该懂。
又是一番解释劝说,曹嵩总算勉勉强强答应了这个安排。郭嘉骑在马上目送着马车终于辘辘远去,默默擦了滴汗,和多疑的人打交道,当真是累。
“走吧,阿雾。……骑慢点。”
“知道啦。少爷你那点骑术我知道该放到多慢。”
结果就是,两匹马以比闲庭散步还闲庭散步的速度向远方的曹军大营赶去。郭嘉握着缰绳,暗暗思考,不知道一会儿和另一个多疑无比的人打招呼,将有多累。
荀攸对赶到曹营的郭嘉表示惊异于欣喜,但很快,他便告诉郭嘉一个严肃无比的事情:
曹操下令,接下来一旦遇到抵抗的城池,破城后一律屠城。
“攸劝了主公,然而攸劝不动。”荀攸苦笑一声,叹道,“这屠城百害而无一利,只是主公此刻悲愤交加,很难听的进去我们的话,若是小叔在还有可能,只是现在……”
“……嘉去劝吧,要成大业,主公怎可如此意气用事?!”
“奉孝。”荀攸拉住郭嘉,摇摇头,“不可,主公昨日就已下令,此事任何人都不可再谈。”
望一眼那紧闭着帐门重兵把守的主营,郭嘉对荀攸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眯起眼,道:“放心吧,嘉去劝劝,这其中的道理,主公会明白的。”
荀攸想再劝一句,郭嘉就已经抬步往曹操的营帐去走了。不过,他一想就算曹操不应,也不会对郭嘉如何,而郭嘉的性子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当是出不了什么事,便未再拦。
待侍卫进去禀报得到应允后,郭嘉掀开营帐的帐帘走了进去。此刻,曹操正坐在案台后看着行军的地图,眉心一片通红,一看便知是因着头痛用力狠狠揉过。
“奉孝,孤听你府下人说,你卧病在床,这片刻功夫,身子便好了?”一听这语气,郭嘉就明了曹操此刻的心情糟糕的厉害,句中带刺。
不过郭嘉倒是对曹操的性子很了解,未解释一句,反而笑嘻嘻的接着曹操的话道:“有劳明公关心了。嘉前几日身体不适,如今好了些,便急忙赶到军中,为明公分忧。”
“分忧?那便不必了,如今孤的军队势如破竹,不出几个月,这徐州便该易主了。”
“明公信心如此,想必是军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郭嘉不急不缓的道。顿了一下,他又似乎是在疑惑道:“兖州虽然已经开始屯田,可如今并非收获的季节,军粮究竟能从何处补充?还是说——”他望向曹操的凤眸,语气淡淡却毫不留余地点破了曹操的心思,
“明公是想就地取材,直接将徐州各地百姓家中的粮食充作军粮。并且同时,以屠城为威胁,逼迫剩下的城池投降。”
“郭奉孝!”曹操厉呵一声,双眼中毫不掩盖杀意与危险,“孤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可再反对此事!你刚到军中,孤便再和你强调一遍,屠城,孤心意已决!”
“明公,”曹操神色不善,郭嘉也收起了笑颜,“你要的是徐州,而不仅是徐州的土地。就算以这样的法子拿下徐州,也必然会激起民怨,将来,徐州定会成为隐患之地。”
“呵,”嘲笑一声,曹操道,“奉孝,在你脑海中,孤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夺下徐州?!”
“若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就更不该。为将为君,将一己之欲之情置于理智之前,便是不智不明。”
“你倒是说的轻巧,待孤斩了你的老父,看你还能如何理智!”
“嘉的生母在嘉出生之时就已过世,父亲也在嘉十六岁之时死于非命,如今嘉孤身一人,并无一位亲人。”
郭嘉平淡的就好像是述说家常一样的语气让盛怒的曹操噎了一下。他怔怔的望着郭嘉的眼睛,其中不见一丝提起亲人离世孤身一人的悲伤,只有一滩深渊,明明清亮却同时深不见底,像一盆凉水一样把曹操的火气都浇灭了,抿抿干裂的嘴唇,僵在那里,甚至开始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过重了,却又不可能放下身段和一幕僚服软。
不过,十六岁,父亲死于非命,于他记忆中,似乎曾有一少年……
还未等曹操再想起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郭嘉先服了软,他倏的露出一个微笑,冲破了刚才气愤的尴尬:“而且,明公若是能早些决定退兵,也能早回兖州,与曹老太爷团聚。”
曹操一怔:“你说什么?”
“嘉说,曹老太爷已经平安到达兖州,念着明公,等着与明公团聚。这不,嘉这里还有曹老太爷特意带来的琅琊老宅之物,要送与明公呢。”
不含一丝杂质的上面精雕着“阿满”二字的白玉正是曹老太爷之前在曹操及冠之时赠予他之物,后来曹操嫌麻烦未再带饰物,便全又扔在了老宅里。东西在前,再加上郭嘉言辞凿凿,容不得曹操怀疑。以曹操的心智,顿时就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他舒展开眉头,眼中戾气也尽数褪去,缓声问道:“这,便是奉孝前段时间患得病?”
“不是大病,但着实是有些辛苦,未提前秉告明公,还请恕罪。”
“为何不告诉孤?”
“一开始嘉只知道些只言片语,不敢以未确定之事叨扰明公。而后来——明公的确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攻打徐州不是吗?”
说着,郭嘉走到曹操身旁,握着曹操的手腕,将他的手由彭城指到徐州的下邳:“明公,军粮不足,便先退兵吧。待明年开春,兵强粮足,这徐州,定然是明公囊中之物。”
半响后,侧过头,曹操看着郭嘉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觉得,那日他与荀彧所说之话,并非是敷衍之句。
能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
或许真是因为父亲失而复得的欣喜,曹操的行动力比郭嘉想象的要迅速的多,才过了一个时辰便下令全军撤兵。但临走前还不忘给陶谦找个麻烦,他让手下将剩下的一丝军粮发送给沿途百姓,并趁机广而告之,此次进攻徐州只为报杀父之仇,只要陶谦以死谢罪,他绝对不会再兴起战事。
百姓原本的怨气凭着这几个动作,很容易就转到了陶谦的身上,他们开始思考,开始怀疑,开始抗议,为何他们的州牧要置百姓于不顾,竟然谋害曹操的父亲。
小小的种子已经埋下,待明年攻打之际,这份民心,定会为曹操增添不小的筹码。
刚到军营还未歇下就又要回程,好在曹操十分贴心给郭嘉找了辆马车跟在他的主车后,这才没
让身体好不容易好些了的郭嘉又面露疲色。此刻,他正坐在马车里,整理着卷轴。
“阿雾,你回去后整理一下蠨蛸卫一切的信息,这些年的发展。我需要一份最全,最完整的。”
“没问题,所有的资料都有备份,只是,少爷你突然要这些干什么?”
“这次,估计这蠨蛸卫真的是要易主了。”说着,郭嘉掀开窗帘,正巧那厢曹操也正看过来,四目相对,郭嘉首先点头微笑,放下了帘子。
既然动用力量救下了曹老太爷,就等于自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曹操面前。一个多疑至极的人,会如何对待一个甚至能干成他作为主公干不成的事的人呢?
他很好奇,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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