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公子莫不是在戏耍我们？”石明双手放下, 看着颜峥。他们的计划已经告诉颜峥，颜峥也将请质的事说了，现在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件事而努力，甚至——按照计划, 已经有崇国的子民，将士付出了生命。

　　“公主其实心知肚明，颜峥是为何相助, 颜峥无心欺瞒坦然相告, 怎么又称得上戏耍？”颜峥摇头, 石明若是心思明确，也不会有此时的一问，终究还是国力维艰, 将事情想的简单了。“如果公主不希望颜峥帮忙，还请告知瑄，崇, 以及成王, 并且尽快离开成国。”

　　“峥公子莫要说笑。”石明顿时觉得心里苦涩难言, 朝内无能，外邦不睦，民乱过安，她又该如何？惟愿颜峥能诚心相助，颜峥却如此坦言以告。

　　“公主才是不要轻言坦诚。”颜峥轻笑：“一, 崇国本心不是找我。二, 成瑄之间, 无非是均势，不过对于你崇来说，成比瑄的威胁大。三，公主明知答案而有此一问，便是求个心安罢了，没有任何用途。”

　　“颜峥不做无用之事。”颜峥坦言，看着石明“公主知道颜峥如此行事，一为了姬丽先生，二为了瑄国，三为了颜峥自己，此时你崇的位置换成其他国家，颜峥依旧会相助。”

　　“不过，当下却也很难找到一个别的国家与崇国比肩。”颜峥笑道，这话却不是夸赞，此时有崇国穷的，没有崇国乱，有崇国穷乱的，没有崇国的险要，三者皆备的，只怕还未被发现。

　　“峥公子之意，是不想帮崇国度过难关？”石明被骂，却平静下来，他们已经无路可走，既然颜峥愿意坦然相告，那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开战罢了。

　　“不是。”颜峥摇头，“若崇瑄两国联盟破裂，颜峥必然竭尽所能，助崇国赈济民生，更会协助屠礽先生稳定崇国百姓江山。”

　　“你不要空口妄言，国家大事，不可儿戏。”石明有些搞不懂颜峥的意思，既然相帮又为何有刚才那番言论？颜峥想的不错，石明确实对颜峥为什么如此主动心知肚明，此时一问，不光是为了求个心安，也想确定一下在之后他们不会人物两失，说到底，石明无法立刻信任颜峥。

　　“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大士，但自幼便清楚一个道理，就是凡有所言，必有所行。”颜峥拱手而拜：“颛孙先圣有言，无能以行而言者，所持必空，所诺必假，而近人自退，生人亦避之。”

　　“若是颜峥言而无信，公主又何必答应颜峥的要求呢？”颜峥对石明的担心理解，但是他不能给他们什么期待，就像姬丽之前对自己的时候一样，如果他们期待过高，那无论他做什么，总会有人失望，进而对他产生否认。在颜峥看来，他们之间不过是交易罢了，至少此时是这样。

　　如果说这两年姬丽的行事方式教给了颜峥什么，便是在情况不清的时候不要全力以赴，左右崇国看上的是姬丽先生的治策，崇国无心，他就只做复刻，若是崇国心内有物，以屠礽的本事再加上有他佐策，定会让崇国改头换面。

　　“峥公子究竟如何打算？”石明隐约猜到了颜峥的意思，虽然有些失望，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姬丽先生留在成国，且无后顾之忧，颜峥定倾力相助。”颜峥看着石明，躬身而拜：“公主，颜峥只求大家以诚相待，尽力而为。”

　　石明苦笑，“公子莫不知，自公子计划伊始，崇国便已付出数百条性命。公子既然坦言倾力，石明在此谢过了，还望公子不要吝啬所知，定助我崇国百姓。”

　　颜峥抿唇，“公主定然心知，若是开战，崇国所损又岂止这数百条性命？是以，崇国所伤之命不是为了颜峥，而是为了崇国。”

　　“崇国纵使奉行兵家法令，但崇国不想打仗，崇国若是不被两国所逼，何至于此！”石明咬牙嘶声，她出使成国，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此时的出路比之最坏的打算只差一线生机，如果计划中一次差错，她的国，她的父，她的家就会亡，纵使又两道天险又如何？北边有郦，东边有成，南边有瑄，西边千里是荒原无人，都不用三国动手，只要围住，他们撑不过十年。

　　“若不是崇国民生国乱，国力轻薄治策不当，崇王苦苦支撑而被瑄所探，崇国何至于落得如此？”颜峥嗤笑，“你一个宗室公主，一女子之身出使，此行凶险自不必我再提，朝内无人，国内无人，公室无人？屠礽，兵家大才，却执政无策，兵家行事以天下知，其强与弱，一览无余，是以只能做一随从，此行诸次险难均有公主担当，颜峥本是佩服之极，但公主最不该的，就是在计划开始后对颜峥怀疑，对成王不信，亦不与屠礽相商。”

　　“倘若颜峥之前真的有所顾忌，不准备力助，你方才一问，便是将颜峥的顾忌落在了实处。若我以真心相待，我与屠兄乃是义气相交，公主就不担心因你一问，在我心中的存了嫌隙？若以后我与屠兄意见相左之时，该当如何？”颜峥对石明道：“公主辛苦，颜峥亦心知肚明，但公主不该将希望放在颜峥身上。”

　　石明抬头看天，“公子莫不是以为，天下人人都像你父王，国国都是你瑄国？裂土为王者，此消彼长，如何能够长远，如何能够保国，如何能够世代长安？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颜峥偏头，走到石明侧面，侧背对着石明，他知道这公主落泪，非亲近者不能看。“颜峥只知道，天下两王，一王以君候裂土，一王故土自封，然天下王者，固守原土的，实在是千万无一，何况崇国地薄民横，不安此地，不吸人才，不留商队，崇王若是没有群立天下之心，只倾国投奔郦成瑄三国任意一个便可，何苦将自己困在这般田地？”

　　“峥公子自有国心，如何说出这番话来？难道瑄就愿意重回天子封地吗？”石明诧异，颜峥为国质成，护卫为他自绝，他们便是在崇也有所听闻，却想不到颜峥会这样说。

　　“既有国心，就不该猜疑国士。”颜峥转身，石明是担心什么他很清楚，但他已言尽力，石明却不满足，难道要让他立言性命相护吗？

　　“峥公子自诩国士？”石明嗤笑，小儿之语，果真狂妄。

　　“于成黾等国，颜峥不敢如此，但于崇，颜峥已经足以。”颜峥拱手而拜，躬身道：“颜峥言尽于此，夜深，请公主也不要在外多留。姬丽先生的院墙虽高，却碍不住成国人才比肩。”

　　话落，颜峥转身离开凉亭，背后石明颓然靠在凉亭柱子上，双目圆睁。屠礽从院墙外面翻进来，看着公主，“公主，颜峥确有真才实学，只是最近他妨碍母国国政，心有不安，说话才会——”

　　石明伸手拦住屠礽，“两边情况如何？”屠礽一愣，“公主，崇瑄两边摩.擦已起。”

　　石明点点头，又叹道，“颜峥如此说话，我反倒放心。他若是敷衍应付，我才真的要自绝以谢罪误国。”

　　“公主心性，屠礽敬佩。”屠礽叹气，他这些年已经比当初离开师门的时候退步许多，也是心苦自知。

　　“颜峥说的对。”石明站直，“我世族祖上自封为王，便是不愿在他人掌控之中。如今之事，便是崇国自你成相之后的第二件大事。”

　　屠礽默默不言，只叹气。石明笑笑，“如此，大家尽可放心了。只要咱们恐吓于瑄，暗盟于成，他自会倾力助崇。”

　　“只是倾力，至于以后如何，还要看我们的表现才是。”石明看屠礽，“到时候，你这个兄长可要好好待这个弟弟。”

　　屠礽点点头，又道：“他刚才那句话分明是对我说的，但他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石明沉吟片刻，猜测道：“颜峥亦是习武之人，或许是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吧。今夜辛苦，早些回去休息。”

　　“不妨事的。”屠礽点头，“属下告退。”

　　后院，颜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见同样刚回来的童伯，微笑道：“童伯久候了。”

　　“公子言语，老奴听着，也不觉得久候。”童伯低着头，笑道。颜峥摇摇头：“你又偷听。”

　　“姬先生也听了。”童伯眨眼，供出同伙。颜峥合衣倒在床上，用薄被盖住头，“你们太过分了！”

　　“姬先生说，如果公子不追究他偷听，就不追究老奴深夜潜行，公子，您还是救救老奴吧？”童伯笑言，向颜峥讨饶。

　　颜峥从被子下面抬头，看着童伯愤愤道“回来不先禀事，反而调笑本公子。还想本公子救你？”

　　“那老奴即刻禀报，将功抵罪。”童伯装作惶惶，揣手而立道：“老奴夜查，太师已经让人出去放话，说成崇友好，是公子在其中相助。”

　　“这太师，是成国人吗？”颜峥纳罕道：“他做什么要给成国树立敌人呢？难道只为了赶姬丽先生走？”

　　“公子，这人心，总是会偏的。”童伯看看颜峥，“太师是人，只是位列三公，不是真的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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