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颜默默地坐下喝粥，软糯的白米粥带着一点儿甜味，正和她的胃口。半晌，溪谷出声道：“你要不要也去崇华宫瞧瞧？”

　　“我去做什么？”她回道。

　　溪谷夹了一条沾了辣酱的桔梗咸菜，放到她的面前的餐碟中：“去瞧瞧也是好的，崇华仙君那里没人照顾……”

　　“因为他那里没人照顾，所以我就要去？”苏陌颜声音高了一个调子，她咬了咬下唇，蓦然无力道：“我杀不了他，溪谷，如果杀不了他，不见也是好的。”

　　溪谷摇摇头：“阿陌，你真的单纯的像个孩子，将所有的让自己痛苦难过的事情都归结于那个宠爱你的人身上。”

　　苏陌颜咬着碗沿儿，半晌才道：“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溪谷道：“可是你的心里还是个孩子啊，阿陌。为什么你要怨恨崇华，而不是怨恨魔君胤函。阿绯的死，崇华只是不救之故，可胤函才是罪魁祸首啊。”

　　白瓷粥碗“啪”的一声摔在了石板路面上，贱的她绣鞋上满是米粒。溪谷唤了道童过来收拾一滴的碎瓷，这才带她到房间里换了一套衣服。

　　“可他当初不要我是真的，后来想要拿我去补天也是真的。”苏陌颜咬着下唇，莫名多了三分无助：“溪谷，这不是第一次了，你知道么？每到午夜梦回我就会想起那样一直冰冷的手，他扣着我的手腕儿将我推向天地之界。我生来是只石头精，我也不想拥有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啊。我又有什么错，要将这世间的兴衰荣辱背在肩上。”

　　溪谷替她选了衣服，拉好了屏风，退了出去关好门，留她自己在里间儿换衣服。院子里的矮几旁，两个道童正在执着柳树枝做成的扫把嫂这地上的蚕子。柳枝扫过地面的声音，静谧之中却又平添了三分聒噪。

　　他站在门口，望着两个道童忙碌的身影，又望了望天上的日头，略微皱了下眉。一双手骨节捏得有些发白，他默默抽了口气，向着里面的人道：“在其位，谋其职。”

　　九重天崇华宫，瑞彩千条，汇集了整个天界最为纯正的灵力。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和一个穿着褴褛，邋遢的好似几个月没洗澡的中年男子立在白衣的仙君的身前，唠叨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忠君之心似的。

　　被“关心”的崇华仙君却依旧是一张不喜不怒的脸，淡然的取了两只杯子，斟好了茶水递给两个说的口干舌燥的人：“老君和药君说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不如先坐下吃杯茶。”

　　太上老君胡子一抽：“仙君啊，您这双眼睛拖不得了，既然现在已经不能视物，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能还能搏出个亮来。”

　　崇华执杯而饮，扫了二人一眼：“你二人为什么会觉得本君不能视物？”

　　二人傻了，原本听了苏陌颜的话，一急之下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倒是没来得及证实这消息的真实准确性。刚刚瞧仙君执杯倒茶的动作，着实不像是一个眼睛不能视物的人啊。

　　他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却是自己与自己下棋，棋子落得分毫不差：“谣传出来的消息，做不得数，二位请回吧。”

　　太上老君和药君灰溜溜的起身，向着崇华仙君揖了一揖。一直面色平静的仙君却在二人起身那刻，浅淡的皱了皱眉头。

　　下一刻，苏陌颜和溪谷驾云直接落在了仙君的院子里。

　　苏陌颜远远地望着坐在矮几前那一身羽白的崇华仙君，始一抬眼便落入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她身心一颤，顿时鼻子一酸。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真的变看不见了？

　　崇华摆了摆手唤溪谷不必多礼，这下倒是整个兜率宫的人都聚集在了崇华宫。他淡漠的起身：“你们自便，本君回去躺一躺。”

　　“容……崇华！”苏陌颜差点儿将那个假的名字脱口而出，她远远的望着那身着羽白色长衣的精瘦身影：“药君和老君都在，你就不瞧瞧你的眼睛么？”

　　崇华仙君脚步微顿，并不回答，直接走向了后院。

　　苏陌颜咬了咬下唇，贝齿在下唇上印下了一道小小的白印儿。她上前几步：“你的眼睛是因我而伤的，我便要看着你的眼睛恢复如初。若是不然，岂不是要一辈子欠着你的？我不想欠谁什么，你让我报了恩，以后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了。”

　　崇华不答，依旧向前走着，脚步稳健的就如他那双眼睛依旧看得见一般。

　　苏陌颜声音有些急，绯色的衣衫落在桃花丛之中，娇美而又艳丽。

　　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她，她捏着袖口：“你养我三千年，便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伤害我么？崇华，你杀我两次，你若是不让我报这个恩，那我便杀了你在自刎谢罪，又如何？”

　　一个小小的石头小仙，如何能杀这个成名于世几十万载的仙君？若是放在旁处，定然会叫人贻笑大方，可这话出自她口，却没人笑得出来。

　　在场的三人都见了，当日苏陌颜手中碧色短剑，直直的插入了仙君的胸口。若是这世间真的有人能取仙君性命，一则阎魔，二则苏陌颜。

　　崇华脚步未停：“我借了你一具肉身，还你一双眼睛，扯平了。”

　　口中蔓延着一股血腥气，竟是在他一句话只见咬破了下唇。她抿着唇将血迹统统吞入腹中，却无甚可答。

　　几人望着消失在阆苑处的白衣仙君，确实药君先开口说了话：“苏仙子，你确定仙君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了？”

　　苏陌颜并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依旧望着崇华离去的那个方向。

　　溪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仙君只听你的话。”

　　苏陌颜抿着唇，一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的不能移动半分。满园的桃花开得炽烈，她接住一瓣儿，却只是容它停留在掌心，并没有伸手握住它。

　　粉红色宛如幻境的园中，她踩着一地落花，静静地走向仙君的卧室。

　　脚步落下，会有细小的漩涡产生在脚底，将满地的桃花瓣儿卷杂到半空中。她捏着袖角，脚步不停。

　　崇华，养育恩情，我们就此而抿。从今以后，我便同你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若他日有机会，我一定亲手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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