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内, 宫灯辉煌,锦帐绣幕。丝竹乱耳, 美人惑目。
苏锦萝含着嘴里的饴糖, 偷偷觑陆迢晔。
陆迢晔正在吃菊花酒,他神色清冷的端坐在那里, 俊美面容之上略带绯红酒晕,但神色却清明的很。
“难得相见,四婶子可要多吃几杯酒。”王氏端着酒杯上前, 与苏锦萝敬酒。
苏锦萝虽脑子不灵光,但能明显感觉到王氏这是在灌她酒的意思。
“本宫脸上出了红疹,王爷特意嘱咐, 不能多吃酒, 不然留了疤,那可就大不好了。”苏锦萝撑着下颚, 往陆迢晔那处瞟一眼, 然后端起酒杯,慢吞吞的凑上去, 尽数倒到了陆迢晔的酒杯里。
“劳烦王爷, 替妾吃了这杯酒吧。”小妇人饮过一杯酒, 虽不多, 菊花酒性又淡,但她整个人却透出一股清浅酒意, 肌肤上萦绕着一股菊花香, 沁人醒脾。
上次端午宴, 苏锦萝替陆迢晔吃了那盏残酒,这会子,她就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抬眸,看一眼苏锦萝,然后笑着颔首,扬袖将酒水饮尽。
“四叔真是好酒量。”王氏目不转睛的盯着陆迢晔瞧,心痒难耐。这般玉质金相的人物,若能沾得一沾,便是此生无憾了。
就是不知,这样一个清冷郎君,在榻上该是何等风姿。王氏的视线顺着陆迢晔微微滚动的喉结往下落,看一眼宽阔胸膛,滑过那劲瘦腰肢,最后大刺刺的看向被宽袍掩住的身下。
男人宽袍敞开,搭在双膝上,露出一双穿着长裤的腿,腰间系一条青白竹绣汗巾子,下头配一双玄色缎面履鞋。修长劲直,线条流畅,一看便十分有力。
王氏阅尽千帆,想起众人对陆迢晔的不举传言,颇为不屑。宽肩窄腰、胸大臀翘的美君子,听说又是个习武的,定然比那些镴枪.头中用多了。
想到这里,王氏提裙,靠到陆迢晔另一边,姿态妖媚的与他倒酒。“四叔再吃一杯酒。”
纤纤素指,蔻色丹红,女子穿的裙衫拉的颇低,白腻如雪。陆迢晔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任由王氏倒酒。
清冽的菊花酒自酒壶中倾泻而出,微溅出些酒星子。王氏觑看陆迢晔,见人无动于衷,只觉真是个不解风情的。
“哎呦……”手中酒壶一倒,王氏斜斜的朝陆迢晔靠过去。
陆迢晔“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隔开王氏。
王氏已经找准位置,软若无骨的倒下去,却不想那柄折扇看似绵软,实则不仅硬梆还扎人,疼的她一抽,翻倒了宴案上的酒壶,洒了自个儿一身酒水,连发髻都差点歪了。
王氏最喜珠玉,髻上戴满了沉甸甸的珠钗玉环,这一晃,她的脖子都被疼的一抽。
“三皇子妃真是不当心。”陆迢晔凉凉道。
一旁有宫娥上前,将王氏扶起来。
王氏狠狠咬牙,转眼看到身后的舞姬,面容一瞬璀璨。“妾近日新学了一支舞,听闻四叔惯通音律歌舞,还望四叔指教。”
话罢,王氏也不管身上湿漉漉的酒渍,径直进了那群舞姬中间,漫漫翩舞起来。
苏锦萝一口糖果子含在嘴里,眼看着面前衣衫半湿的王氏纱裙拖着翡翠,摇响一身金银配饰,举臂扭腰摆臀,不自觉便瞪大了一双眼。
皇家人真会玩。
“咔嚓”一口咬碎嘴里的糖果子,苏锦萝转头看陆迢晔。
那人垂着眼,露出眼脸处的那颗朱砂痣,正慢条斯理的吃酒,连一个眼神都没往王氏那边瞟。
嗯,很是道貌岸然。
苏锦萝抬头,又看向王氏。
王氏扭了半天,不见陆迢晔有什么动静,便准备故技重施。她穿着那件湿漉纱裙,盈盈袅袅的过来,玉肌半露,身段半显,半露半显之间,尤其勾人。
苏锦萝“刷”的一下拿起陆迢晔放在宴案上的折扇,触手后才发觉太短了,脑子一抽,撩起裙裾就把腿抵上了王氏的肚子。
王氏被迫止步,目瞪口呆的看向那只踩在自己肚子上的绣花鞋。
这只绣花鞋小巧玲珑,缎面粉底,鞋尖尖缀一颗硕大的粉珍珠。虽说王氏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但像这样大的粉珍珠,她却从没见过。
绣花鞋小小一只,因为用力,贴在纱裙上,轻轻往下陷。王氏身形丰满,刚刚又吃了许多酒水,肚子微涨,这会子又羞又恼,却发作不得。
“吃醉了酒,就欢喜闹腾。”陆迢晔无奈的开口,按住苏锦萝的脚踝把人的腿搭回来,然后顺势取过那柄折扇,状似无意的往王氏那处一敲。
王氏站立不稳,直直仰面倒下,珠玉翠环,砸了一地。
苏锦萝也觉尴尬,她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王氏懵懵的倒在地上,那些赤足舞姬皆四散开来,不敢上前,生恐被扎了脚。只有宫娥惶恐的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三皇子妃,无碍吧?”陆迢晔揽着怀里的苏锦萝,指尖滑在她的腕子上,轻动。
王氏还没说话,突听得珠帘轻动,一身穿常服的男人跨步而入。
男人穿一件天青色长袍,玉佩琼琚,身量略高,体型纤瘦,面容清俊,却偏生了一双凤眼,表情略谄媚,硬生生的将这容貌打了折扣。
“给四叔和四婶子请安了。招呼不周,还望见谅。我来晚了,自罚三杯。”来人是三皇子,陆友文。
作为皇帝养子,他自然没有那些亲生的受重视,可这人心机颇深,尤其会讨好人,不然也不会哄得皇帝将他收成了养子。陆友文原名康勤,乃康家嫡长子。康家是江南首富,钱财无数。陆友文自小通诗书礼仪,也算是个玉堂金马的人物。
陆友文吃完三杯酒,这才看清楚场内情况。
“是妾吃醉了酒,失了礼数。”王氏扶着歪斜发髻,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抽噎。
三皇子赶忙将人扶起来,柔声安慰片刻,然后大声呵斥站在一旁的宫娥。“一个两个的竟连主子都看顾不好,长了手脚是做什么用的?”
数位宫娥跪倒在地,吓得颤抖连连。
“不怪她们。”王氏趴在三皇子胸口,蔻色指尖轻点,“是妾不小心。”
小心翼翼的将王氏扶到位置上歇息,三皇子让人取了解酒汤来,然后转身走到陆迢晔面前,拱手作揖道:“四叔莫怪,实在是下人太没规矩了。”
“无碍。”陆迢晔起身,拢袖道:“时辰不早了,也该告辞了。”
“哎。”三皇子拦住陆迢晔,笑道:“四叔难得来一次,今日宣龙湖晚间有焰火,四叔不若带四婶子看了再回。”
陆迢晔低头,看向靠在自己怀里的苏锦萝。
小妇人因着自己方才对王氏做出了那种事,正臊红着一张脸四处躲。听到三皇子的话,使劲拉扯陆迢晔身后的玉带。
陆迢晔会意,轻笑道:“你四婶子吃醉了酒,不能在水上多呆。”话罢,陆迢晔径直便揽着人往外去,不管三皇子如何挽留都无用。三皇子见状,只得恭恭敬敬将人送走了。
送走了人,三皇子回到画舫,挥退宫娥,走到王氏面前。
王氏已换过裙衫,发髻拆的七零八落的靠在宴案上吃闷酒。
“怎么回事?”三皇子一改先前那副温柔体贴模样,劈头就是一张黑脸。
王氏却也不惧,只翻着白眼道:“那静南王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我都做到这步田地,他还紧着那个干巴巴的静南王妃不放。”
三皇子方才其实就躲在外头,听到里头丝竹袅袅,靡靡酒香,便觉事情大致能成,只等着王氏将静南王妃灌醉,与陆迢晔独处。毕竟往常,他们都是这般做的。
皇城内的四大家族,已被陆友文归拢到手下。这些人,能挨过财,能挨过权,却挨不过这酒色美人。只要抓住了把柄,还怕人不就范?敢对三皇子宠爱倍切的三皇子妃动手,那可不是掉个脑袋那么简单的。
先前有一位外籍官员前来皇城省亲,不知三皇子妃美名,初见时惊为天人,醉酒后动手动脚,当场就被三皇子砍下了脑袋。
自此,因着这场杀鸡儆猴,众人皆知三皇子爱妻如命,不敢逾越。而王氏也借着这件事的由头,用以威胁那些扶拜在她美人计下的人,替三皇子巩固势力。
一个唱白脸给糖吃,一个唱黑脸扇巴掌,将四大家族的人牢牢抓在手里,也算抓住了大半个皇城。
今日王氏欲勾引静南王,除兴致所起,可有试探的味道。
却不想中间出了岔子,王氏勾引不成,反丢了大脸。
“罢了,今日也不是定要成功的。你觉着,那静南王可是个不举的?”三皇子靠坐到王氏身边,替她揉肩。
王氏欠了欠身子,挨着三皇子,挑了挑眉不语,目光落到面前的宴案上。
宴案已被收拾过,只余一壶菊花酒,并两只酒杯。
三皇子抿唇,替她斟酒。
王氏吃一口酒,道:“不单不是个不举的,还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三皇子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既不是不举,但日后定也会有子嗣。你说这人,有没有可能觊觎皇位?”
王氏娇笑出声,斜睨三皇子一眼。“人家那是君子,两袖清风,不贪财色,哪里像你呀,财权色,真是一样都少不得。”
三皇子腆着脸笑,捧过王氏的脸亲一口,将人搂在怀里轻捏。“我的好妹妹,你瞧着,皇帝还能有多少日子的活头?”
王氏撑着面颊靠在三皇子腿上,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没多少活头了。近日里都不大寻我,便是寻了我,也要吃药才行。对了,那药你再加些剂量。真真是越发不中用了。”王氏的脸上露出嫌弃。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道声音,低低的带着股不属于女子的阴柔。
“皇爷请王氏。”
王氏一下起身,转头看一眼三皇子,媚笑。“这正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三皇子取出袖内瓷瓶,递给王氏。“一次一粒,不能多服。”
王氏扶了扶发髻,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三皇子说的话,只径直起身,拖着满身翡翠珠玉,扭腰摆臀的拨开珠帘走了出去。
画舫已靠岸,那处停着一辆青帷马车。这辆马车相当古朴,比起王氏那辆香车宝马,简直是天上地下。
王氏虽一脸嫌弃,但却轻车熟路的踩着马凳弯腰钻了进去。马车辘辘前行,颠颠的至城东一座别院内。
院前挂着两盏红纱笼灯,王氏由人搀扶着下马车,整理了一番后才入内。
屋内,早已有人等候,见人来了,迫不及待便纠缠上来。
“皇上急什么。”王氏娇笑着攀上皇帝的肩,取出白瓷小瓶,给皇帝喂了一颗药。
皇帝吃完,躺在榻上,解着腰带道:“再来一颗。近日你带来的药,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这可不能多吃。”王氏不依,放了药,缠住皇帝的脖子,替他取下髻上簪子。“皇上,听说皇后近日总是在询问您让太子协管朝政的事?”
自上次端午,虽皇帝与皇后浓情蜜意一段时间,但皇后信念太子,总是在皇帝面前提让太子协管朝政之事,皇帝听得怒从心中起,只觉这些人都盼着自己死,立时甩袖离去,已经好几日未入后宫。
反倒让王氏钻了空子。
皇帝本来便颇喜女色,初见王氏就觉心动。但因其尚有道德,知道这是自家养子之妻,不可触。却不想一日醉酒,醒来后便见王氏与自己躺在一处。
王氏抽抽噎噎的哭闹,皇帝哄了半响,见妇人衣衫不整,风姿艳艳,便又上手。王氏半推半就,一阵颠鸾倒凤。自后,两人私下幽会多次。
皇帝不知此乃三皇子陆友文的圈套,只觉心中亏欠王氏,因此对王氏百依百顺。对三皇子纠结四大家族势力之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氏躺在皇帝胸口,蔻色指尖慢吞吞的画着圈。
“皇上,妾近日听闻一些旧事,是关于太子的。”
“嗯?”皇帝躺在榻上,喘着粗气,方才一番虽只片刻,但已耗费他大半心力。
“太子近日,与袁翔乡、杨厚师等人走的颇近。”
袁翔乡是皇帝的外甥,今年刚刚迁进皇城任马步军都指挥使,转右卫上将军,是个年轻有为的将才。而杨厚师则是张皇后家的远枝外戚,勇猛善骑射,年逾四十,虽半老却身强体健,现任中书令。
“皆是亲戚,走的近些也无妨。”皇帝皱眉。
王氏轻笑,爬上前,盯住皇帝那张已显出老年斑的脸,掩住眼中厌恶情绪,笑颜如花道:“妾却不这么认为。”
皇帝搂着王氏,眼见其这副娇媚相,心痒难耐,却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依你说,是如何呢?”
“依妾说,”王氏转了转眼珠子,软声道:“该是,密谋政变。”
不管是不是密谋政变,只王氏提上一嘴,皇帝心里就有了这么一个疙瘩,自此,看太子越发疑神疑鬼起来。连带着复宠几日的张皇后也再次被冷落。
喜欢锦帐春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锦帐春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