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帷马车停至理国公府大门前。朱色府门大开, 府前洒扫的十分干净。
老太太听到门仆递来的消息, 早早领着众人迎在府门口,翘首企盼。
“来了,来了。”二夫人林氏搂着怀里的小童笑道:“这都盼了一早上了, 总算是把人给盼回来了。”
“母亲, 饿……”小童仰头, 露出一张养的粉雕玉啄的小脸, 身子胖墩墩的穿着红褂子衫,脑后留出一条胎发小辫,系着红绳子,上挂两颗大珍珠,用金八宝坠脚。
“过会子就能用了,不急。”林氏柔声安慰, 眸色却有些深。可怜她的儿,站了许久, 日头晒着, 连午膳都没用,这都要饿坏了吧?
那苏锦萝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一个小小静南王妃便敢如此耀武扬威。若论天下, 谁人能比得宫里头那位。待珍姐儿回来,定要好好治治她。
马车帘子轻动, 露出一角宽袍。
“是二姐姐吗?”
“是呀, 你要唤二姐姐。”林氏笑着抚了抚小童的脑袋, 面上一派温和之相。
小童名唤苏澄瑜, 是二房三公子,现年五岁。先前一直住在林氏娘家养病,直至前几日苏锦萝与静南王成婚,才被林氏接了回来。
门仆抬了马凳过去。马车帘子被打开,率先踏出来的是一双青缎粉底的皂角靴,然后是陆迢晔那张俊美如俦的脸。
“慢点,慢点。”苏锦萝跟在陆迢晔身后,用罗袖掩着腰臀,小手拽着他的腰带,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焦急。
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撩袍下马车,然后抬臂扬袖,揽着苏锦萝的腰肢替她遮盖腰臀处罗裙上的血渍。
远瞧着,两人姿态亲密,贴在一处,似窃窃耳语。
小妇人小心翼翼的下马车,脚上的软底儿绣花鞋轻飘飘踩到马凳上,然后歪歪斜斜的往旁边倒去。一双眼四处张望,生怕真的摔疼了自个儿。
陆迢晔无奈叹息一声,用长袍掩着,抬脚一勾,苏锦萝摔的更真实了一些,惹得府门口众人争先过来搀扶。
男人避开众人,大臂一挥,将苏锦萝拦腰抱起。
苏锦萝伸出一双生嫩藕臂,颤巍巍的挂在陆迢晔的脖子上,偏头时面色臊红。
宽大摆袖将怀中的纤细小妇人遮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此刻因为羞赧,所以在陆迢晔怀中埋的极深,只一双玉耳绯红至极。
雪雁随后下马车,她急急行至孙氏身旁,小心贴耳与其说话。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苏锦萝和陆迢晔身上,根本就没看到孙氏与雪雁的动静。孙氏听罢,了然点头,赶紧吩咐身后的元嬷嬷去锦玺阁,备好干净衣物和月事用物。
元嬷嬷先苏锦萝和陆迢晔来理国公府打点,对于这事已做好准备。因为她早就算过日子,王妃的小日子确就在这几日。
前头,苏锦萝和陆迢晔两人被一众人团团围住。
“萝萝,无碍吧?”老太太先开口,一脸焦急。
苏锦萝摇了摇小脑袋,并未开口。一旁陆迢晔道:“无碍,崴了脚。”
“快,去备软轿。”林氏招呼身后的婆子。
陆迢晔搂着人大踏步进理国公府,前头有两个小厮急急抬了一顶青绸软轿来。
弯腰将苏锦萝放进去,陆迢晔俯身,哑声道:“当心些。”
苏锦萝动了动小屁.股,点头。
青绸软轿的帘子被打下,陆迢晔起身,负手而立于原处,眼看着那顶软轿越行越远。
今日天色极好,正是晌午一刻,阳光普照,层层叠叠的晕漾下来,恍惚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躲在两旁游廊门户后的丫鬟、婆子抻着脑袋张望,心下暗叹。果真是名扬天下的静南王,貌比潘安,传闻出门能得掷果盈车之盛况,一点都不作假。这风骨气度,濯濯如松,清冷如玉。
“王爷,已备好酒席,请赏脸。”理国公上前,拱手行礼。
“岳丈不必多礼。”陆迢晔微颔首,唇角轻勾,与理国公一前一后往前头明厅行去。
这头,苏锦萝坐在软轿内,颠颠一路,到内宅门口又换婆子抬轿,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锦玺阁。
元嬷嬷已带着玉珠儿等丫鬟候在垂花门口,眼见人来了,慌忙指挥着婆子将轿子抬进院内。
元嬷嬷办事从来利索,她带着玉珠儿等大丫鬟,将锦玺阁内外洒扫干净,就连婆子、丫鬟都换上了自己人。更别说是一些贴身用物,早就差静南王府的管事备好,一车又一车的运了过来。
“王妃崴了脚,走不得路,你们将轿子留在此处。”元嬷嬷板着一张脸说完,就将抬轿的两个宽壮婆子打发去了。
玉珠儿上前,将苏锦萝从轿内搀扶出来,然后抻着脑袋往里瞧上一眼,果然见软轿内的坐垫上带上了血渍。
如青与依彤近前,取了那坐垫出来,换过新的,又招呼着婆子将香汤送进正屋。
素娟屏风后,苏锦萝用了香汤,换过衣物,穿戴整齐后趴在榻上蔫蔫躺着。
榻上锦帐纱被,软枕熏香,苏锦萝却面色苍白的透出一股可怜劲来,直瞧的人万分不忍。
“王妃,小厨房熬的红糖生姜水。”雪雁打开帘子进来,将手里的红糖生姜水端给苏锦萝。
深红色的红糖生姜水上漂浮着几块硕大生姜,黄澄澄的连皮都没去。
“王妃,这生姜连皮煮出来的劲才大,您喝了以后定能好些。”雪雁柔声劝道。
苏锦萝噘了噘嘴,勉为其难的捏着鼻子吃了一口,却发现这红糖生姜水的味道意外的还挺好喝。生姜的辣味被红糖的甜味中和,入喉火辣,下肚舒畅。
苏锦萝舔了舔唇,意犹未尽道:“还有吗?”
雪雁笑道:“有呢,奴婢再给姑娘端一碗来。不过这红糖生姜水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上火。尤其是这样的春日天,都发不出去,最后受苦的还是自个儿。。”
“嗯。”苏锦萝点头,歪着身子躺在榻上搂着软枕折腾,等雪雁将第二碗红糖生姜水端过来。
“王妃,静南王府的明远托婆子传话,说将香香和奔奔带过来了。”玉珠儿提着手里的金丝笼进来,里头装着两只毛绒绒的小团子,分别是香香和奔奔。正叠在一处,吧唧吧唧的乱拱。
苏锦萝眼见那两只小东西还黏在一处,当即想到自个儿的那瓶药。
“快,去给它们洗洗,洗干净些。”那药竟还有效,这两只毛团子,不会一路就是这么过来的吧?
苏锦萝觉得,想想真是有点丢人。
“是。”玉珠儿捂嘴,带着香香和奔奔去了。孙氏打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从雪雁那处截过来的红糖生姜水。
“母亲。”
“哎,别起来,躺着就好。”孙氏急忙上前,按住苏锦萝,将手里的红糖生姜水放到一旁的几子上。
“可收拾好了?”替苏锦萝擦了擦额角沁出的细汗,孙氏吩咐雪雁去将槅扇打开。“屋子里头这么闷,都不知开个槅扇通通风气。”
槅扇上换了窗绡,碧色掩印,隐可见外头竹影参差,苔痕浓淡,小溪潺潺,绕阶缘房。可见自苏锦萝走后,这锦玺阁依旧被打理的很好。
“母亲,我有一事要问你。”苏锦萝拉过孙氏,躲在锦帐里,羞得面色臊红。声音轻如蚊蝇。
“什么事?”孙氏奇怪道:“怎么脸红成这样?是热了?”
苏锦萝摇头,发髻上未饰一物,身上穿的也是素绢白衫,露出里头藕荷色的肚兜小衣。系着两条缎带,结在粉颈后,贴着几许青丝,可怜又可爱。
磨磨蹭蹭的从软枕下取出一个瓷白小瓶,苏锦萝软声道:“这东西,到底是……”
孙氏见人一副吞吞吐吐,不敢言说的小模样,了然笑道:“可是用了?”
“嗯。”苏锦萝艰难点头。
差点没把她的腰给累断了。好在这月事来的及时,能让她歇息几日,不然恐她小小年纪便要英年早逝了。
“傻姑娘,一般药房里拿的,这些东西里头都带一些助兴之物。”孙氏解释道:“你们新婚燕尔的,我一是怕你受不住,二是怕你脸皮薄,不敢用,便没与你多说。”
话罢,孙氏的脸上显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八卦揶揄。她凑上前,盯住苏锦萝那张桃花上脸的小脸。“萝萝,这东西如何?当年你母亲可就是凭着这东西,才唬的你父亲同我生了你。”
苏锦萝被说的面红耳燥,她攥着瓷瓶,使劲摇头,将其塞还给孙氏。“再不要用这东西了。”可把她给坑惨了。
孙氏大笑,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苏锦萝的额头,“不知好歹。”还不是外头传言静南王不举,孙氏心里实在不放心,故此才给了苏锦萝这瓶加料的东西。
苏锦萝噘嘴,扭着身子道:“他,他要的太多,我受不住。”
孙氏一愣,显然没想到苏锦萝会与她说这些。分别十几年,即便有血缘捆绑,但两人之间终归带着隔阂。如今苏锦萝能与她说这些亲密话,应当就是不知不觉的在接受她了。
孙氏面上一喜,看向苏锦萝的目光越发柔和。
“萝萝,这事你也不能推拒,毕竟你们是夫妻。”孙氏细想了想,然后附耳过去与苏锦萝细说一番。
听罢孙氏的话,苏锦萝坐在榻上,愣了愣神,皱着一张小脸往下看了一眼。
她穿着缎面绸裤,细滑滑的贴在身上,显出一双细娇娇的腿儿形状。
这能行?
“能不能行,待小日子过了,试试就知。”孙氏对这事,也不是很有把握。这法子还是她道听途说来的。她们这些贵夫人,每月里总会呆在一处吃吃茶、说说话,偶也会说些闺中密事。
前些日子正闻一公府夫人抱怨,自家女儿归宁,埋怨她那习武的相公真是一届莽夫,不懂怜香惜玉,抓着她日贪夜贪。那女子受不住,又不愿分了丫鬟上去,被折腾的连走路都腿打颤。
自小伺候的奶娘出了个主意,那女子日后再归宁,便将这事说了,言语间皆是解脱。那公府夫人多吃了几盏酒,一秃噜,将这事说了出来,又耐不住众人缠,索性把法子也一道说了,就是方才孙氏教给苏锦萝的那个。
苏锦萝虽保持怀疑态度,但觉得自己应当是可以试试的。
因着自己“崴了脚”,所以便在理国公府内多住了几日。
“王妃,您瞧。王爷今日进宫,拿了三个贡桃回来,一个给了老祖宗,一个给了大夫人,还有一个就给您送来了。”
雪雁提着手里的掐丝小食盒,露出里头圆滚滚的一只桃。
还没到吃桃的时候,这几只桃又是从宫里拿回来的贡桃。想来这桃在宫里都是稀罕物,更别说是在理国公府内了。
“拿来我瞧瞧。”苏锦萝上手摸了摸,圆滚滚的一只桃,粉面绒白的长相十分端正,一看就是一只好桃。
苏锦萝已经能想象到它汁水四溢的香甜味道了。
“王爷呢?”
“正与理国公在对弈呢。”
“那过会子再吃。”就那么几只桃,分完后便只余她这处一只。她若不给他留着,他就尝不到了。
“王妃,二夫人领着澄哥儿来了。”玉珠儿打开帘子,请了林氏和澄哥儿进来。
苏锦萝将桃放回掐丝小食盒里,吩咐雪雁去将芦帘卷起来。
雪雁将食盒置到小几上,走至槅扇前卷起了芦帘。正是晌午,日头慵懒,苏锦萝刚刚午睡觉醒,还没用午膳呢。屋内昏暗暗的,卷了芦帘后才显出亮堂。
“给王妃请安。”林氏进门,携澄哥儿给苏锦萝蹲身行礼。
“二婶不必多礼。雪雁,备茶。”
林氏温温和和的坐到榻前绣墩上,澄哥儿被她揽在怀里,觑着四处看。
“听说王妃崴了脚,我特意带着澄哥儿过来瞧瞧。”话罢,林氏提醒道:“澄哥儿,唤人。”
“二姐姐。”澄哥儿乖巧唤人,目光却灼灼的盯住那只掐丝小食盒。他颠颠的奔过去,径直打了开来,露出里头的桃。
“母亲,我要吃桃。”苏澄瑜扯着嗓子喊。
林氏笑着呵斥,“这是你二姐姐的桃,快放下。”
“我就要吃。”澄哥儿踮起脚尖,吃力的将这桃抱进怀里。
林氏笑着摇头,“王妃莫见怪。”
苏锦萝软绵绵的道:“不见怪。雪雁,将桃收好,不要磕碰坏了。”
“是。”雪雁上前,从澄哥儿手里拿过那桃放回掐丝小食盒内,然后目不斜视的提着走了出去。
澄哥儿愣在当下,片刻后陡然嚎啕大哭起来。
“桃,桃,我要桃,啊啊啊啊……”苏澄瑜自小体弱,老祖宗怜爱,林氏宠溺,生来便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一般人,见着小孩子欢喜自家物,都会割爱,哪里有苏锦萝这般,明晃晃的吩咐女婢将东西收好的。
林氏的面色十分难看,她揽了澄哥儿起来,心疼的帮他把眼泪珠子擦了。
“屋子里头不是还有老祖宗给的那只桃嘛。”
“我就要这只,我就要这只。”澄哥儿使劲拉扯林氏的衣襟,跺着脚上的小朝靴,胖墩墩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惹得胎辫尾的金八宝坠角叮铃作响。
林氏面露为难,她转头看向苏锦萝,盼着人开口。
元嬷嬷从旁走出,不卑不亢道:“二夫人,王妃需静养。”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林氏面色又红又白的万分羞恼,她揽着澄哥儿,连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住,径直便拉着人去了。
澄哥儿还吵闹着要桃,被林氏狠狠拧了把脸。
“哭,就知道哭,一个桃罢了,还能要了你的命。”也不知这话,是在说给谁听的。
苏锦萝揽着纱被,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吩咐雪雁上午膳。
雪雁笑眯眯应了。元嬷嬷上前,双手交叉于腹前,正色道:“澄哥儿被惯坏了,王妃莫恼。”
苏锦萝摆手。她才不恼,该恼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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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失眠,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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