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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锦帐春 田园泡 10848 2021-03-30 09:29

  文国公府被四皇子一事连累, 而因着与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所以理国公府今次过年并没有往常那般热闹,力求低调。但在苏锦萝看来,这已是十分盛大的一场年宴了。

  “姑娘, 您这嘴是怎么了?”玉珠儿正在给苏锦萝调制唇脂。

  苏锦萝一般用的唇脂都是淡色,粉嫩如初盛花瓣,抹在湿润小巧的菱唇上,尤其好看。可今日, 她的唇却透出些诡异的嫣红来, 甚至唇角处还有破损痕迹。

  苏锦萝哼哼唧唧的不说话,良久后才道:“做梦想吃肉, 自个儿给咬的。”

  “姑娘真是……”玉珠儿笑着掩唇, 然后替苏锦萝抹了药膏,再细细的上一层唇脂遮掩痕迹。

  “姑娘, 现今外头乱的很,您与大姑娘和三姑娘等人一道出去放河灯,可千万注意不能跟奴婢们走散了。”

  “嗯嗯。”苏锦萝乖巧点头, 想着过会子就能出去了,瓷白小脸上显出兴奋神色。

  “姑娘。”户牖处,雪雁打了厚毡进来, “大姑娘差人来问, 姑娘可准备好了?”

  “好了。”苏锦萝起身, 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自己身上的原锦边琵琶襟缎面小袄。这是孙氏给她做的, 一针一脚严整紧密, 听说为了能让她在过年的时候穿上,孙氏还熬了好几个夜。

  虽已有十几年未见,但苏锦萝能感觉到,孙氏对她是顾念着的。毕竟是亲母,即便生疏些,血缘却是不可磨灭的。

  苏锦萝穿着身上的原锦边琵琶襟缎面小袄,感觉暖融融的。

  “姑娘穿这身袄裙真好看。”玉珠儿替苏锦萝扣上琵琶襟,然后掐了掐她的腰。“姑娘的腰真细。”

  顺着玉珠儿的手往下瞧了一眼。

  苏锦萝本就纤细,又吃不胖。

  如今这衣裳更将她的身段给展示了出来。

  苏锦萝看着玉珠儿忙碌,不禁想起陆迢晔,

  她哆嗦了一下身子。

  怕死了那个男人。

  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觉得那个男人就像是披了一层的猛兽。

  你永远不知道在那副金玉其外的表皮下,装着怎样凶残霸道的一个人。

  苏锦萝实难相信,到底是怎样有心计的人,才能顶着一张画皮一扮便是每日十二个时辰。

  隐秘的越久,心里释放出来的野兽就越凶猛。

  苏锦萝作为一只猛兽下的小猎物,被恐吓的不轻。可她又无处哭诉,因为谁都不相信那个传说中的静南王只是一张画皮。而在画皮下的他,强势,霸道,阴险,野心勃勃。

  玉珠儿替苏锦萝拢上琵琶扣,苏锦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轻点。”

  “嗯?”玉珠儿没听清楚,睁着一双眼,神色无辜的看向苏锦萝。

  苏锦萝脸色涨红,赶紧转过身自己把琵琶扣给扭上了。

  穿戴完毕,苏锦萝在雪雁的坚持下又套了件银鼠褂,然后披上大氅,这才出了锦玺阁。

  垂花门处,婆子早已抬着软轿等候。

  苏锦萝上前,婆子毕恭毕敬的给她压轿。轿灯轻动,晃出一层琉璃光色。

  天色将暗未暗,苏锦萝坐了轿子到理国公府的后花园子里,随众人一道上小舟,由理国公府的内河往外去。

  小舟不大,却也不小。长三丈多,分四舱。前舱里坐着丫鬟、婆子,置些酒壶、茶具之类。后舱处是一供人行走的小巷。中舱里头才是姑娘们歇息的地方。

  中舱内铺着厚实毛毯,放置些轻便的桌凳茶案,垫着石青缎面的蒲垫。熏香袅袅,船灯轻晃。里头除了苏锦萝,还有苏宝怀和苏珍怀两人。

  苏宝怀和苏珍怀自小一道生活在理国公府内,虽面和心不和,但却总归比与苏锦萝更亲密些。不过好在两人也是十分善于言辞的,时不时的与苏锦萝搭一些话,活跃气氛,叽叽喳喳的,好不可爱。

  对苏宝怀和苏珍怀,苏锦萝是带着戒备的。

  虽说苏宝怀和苏珍怀并未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女人大致都有一种男人没有的第六感。苏锦萝能明显感觉到苏宝怀和苏珍怀对她的疏离和打量。自她进入理国公府后,便从未停止过。

  “二姐姐身上的袄裙真好看。”苏宝怀替苏锦萝端了一碗杏仁茶来。

  杏仁茶奶香四溢,上头飘着碾碎的核桃沫和撕开的玫瑰花瓣。随小舟轻游,晃出奶色。

  苏锦萝双手接过,软绵绵的道谢。“是母亲给我做的。”

  苏宝怀拢袖的动作一顿,她踢了踢脚下蒲垫,缓慢落座,“母亲对二姐姐真好。我前几日还瞧见,母亲给二姐姐那处拿了五匹蜀锦呢。”

  蜀锦都是有分例的,一人三匹。苏宝怀这话不只是在说给苏锦萝听,更是在说给苏珍怀听。

  大房和二房一向不对付,老太太本来就偏疼二房些,自二房有了苏澄瑜后,更是偏袒,一直想将中馈大权交给二房来管。只二房老爷未承袭爵位,大房的孙氏也将理国公府上下管的井井有条。因此,二房林氏无从下手,只得干着急。

  苏珍怀端着手中茶盏,轻睨了一眼苏宝怀。

  苏宝怀的心思,苏珍怀自然知道,这是想借他们二房的手除去苏锦萝。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苏宝怀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孙氏一向做事严谨缜密,母亲数次试探都失败而归。但自苏锦萝来了之后,孙氏明显有些乱了脚步。这苏锦萝不失为一颗能让孙氏露出破绽的好棋子。

  小舟出了理国公府,往外去。

  比起理国公府内的沉静,外头显然十分热闹。一望无边的湖面上,皆是点着船灯的各家小舟,星星点点的河灯造型各异,飘散在湖面上,一眼望去,星火闪耀,瑰丽摄人。

  苏锦萝单手掀开芦帘往外瞧,漆黑双眸之中波光流转,就似蕴着星河大海。

  苏珍怀正抬头看人,突兀心口一窒。

  苏锦萝的美,是含蓄而内敛的。她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她安静,乖巧,纤柔。像朵不起眼,但却让人忍不住想采撷的小白花。这样纤细的小姑娘,一方面让人忍不住想好好护在怀里,另一方面又能勾起男人邪肆的欲念。

  苏珍怀想起前几日听到小丫鬟嚼的舌根。她忍不住想,那名满天下的静南王,竟也对苏锦萝感兴趣吗?

  轻纱柔曼的小舟,里头坐的自然是姑娘,在苏锦萝挑开芦帘的时候,四周便已然抻出了许多脖子,瞪着眼睛往这处瞧。

  小姑娘梳双髻,露出光滑圆润的额头,一双眼又大又黑,黑珍珠般的蕴着四散星光。青丝轻动,波光流转,女子的美,在星河闪耀、灯火明艳的此刻,被无限放大,透出些旖旎的隐晦风情。

  “萝萝,让船夫将小舟撑在岸边,咱们去放河灯吧。”苏珍怀的声音从后传来,苏锦萝应声,唤了船夫。

  船夫恍然回神,平稳的将小舟停靠在岸边。

  岸边已聚集许多姑娘家,即使在寒风冷冽的天色中,依旧笑颜如花,打扮精细。只因为不远处皆是些行走的俊俏公子哥。

  苏锦萝被雪雁裹得跟个圆球似得出小舟,她看了一眼身边一身窄裙、身姿窈窕的苏珍怀,朝雪雁投去怨念的目光。

  她也想要美美哒。

  雪雁视而不见,小心翼翼的扶着苏锦萝找了一处僻静地放河灯。

  苏珍怀已十八,又惯会打扮,身段姣好,苏锦萝这种刚刚来初潮的小丫头自然是比不上的。

  从玉珠儿的口中,苏锦萝得知,老太太想给方淼和苏珍怀做媒的计划落空了,因为方家大夫人已经去镇国侯府说媒了。

  镇国侯府家只有一位姑娘,闺名唤翘怜。但这位翘怜姑娘却一点都不可怜,反而是皇城内有名的悍妇泼女。听说小时连太子都挨过她的打。

  翘怜的外祖父是三朝元老,在朝中从不站队,所以在这风口浪尖上,方淼若能娶得翘怜,也算是给岌岌可危的文国公府找到了一层保护罩。毕竟皇帝再龙颜大怒,也是要给这位三朝元老卖一个薄面的。

  对于苏珍怀来说,好好的一个夫君溜走了,苏珍怀面上不显,也自知自己身份与镇国侯府的嫡长女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总归不甘心。

  一个悍妇,就是因为身份高了些,便能挑三拣四,抢走方淼。她若不是生在二房,若她的父亲是理国公,她便是当静南王妃都使得!

  岸边,苏宝怀捧着莲花河灯过来,提裙蹲在苏锦萝身边。“二姐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莲花河灯。”

  莲花河灯做的尤其精致,上头用朱砂浓墨绘出莲花纹路,又用粉珍珠做了莲花芯子,捧在手中质感细腻,就似真莲花瓣般,可见是用了心的。

  苏锦萝往后看一眼,苏珍怀等人手中也捧着这样一盏莲花河灯,便猜想这莲花河灯应当是苏宝怀每人给了一个。

  苏宝怀惯会做人,自然不会只单独给苏锦萝。苏锦萝拿了,点燃后将其放到河面上,用水波顺走。

  二月的湖水阴冷刺骨,苏锦萝只触了触湖面便赶紧把手给收了回来,然后捂在一处搓了搓。

  身旁的苏宝怀起身,片刻后急匆匆的回来,“二姐姐,不好了,大姐跟丫鬟、婆子走散了。”

  “走散了?”苏锦萝愣愣抬眸,黑乌乌的眼珠子印出苏宝怀那张焦急面容。

  “是呀,婆子急的不行,我已经让人去寻了。劳烦二姐姐也一道帮着找找,这人多眼杂的,我怕大姐出事。”

  “好。”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苏锦萝于情于理都是要帮着一起找的。

  “二姐姐,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苏宝怀拽住苏锦萝的大氅,凑到她身边道:“听说大表哥与镇国侯府的连翘姑娘订亲了,大姐心情不好,我真是怕大姐会出事。”

  “我明白了。”

  放河灯的人很多,对岸的人更多,挤挤挨挨的几乎寸步难行。

  裹得跟个绒球一般的苏锦萝被玉珠儿和雪雁一左一右的护在中间,艰难的在人群里穿行。

  “哎,姑娘,您看那是不是大姑娘?”玉珠儿突然道。

  苏锦萝踮脚看去,却什么都没瞧见。怪她太矮。

  “雪雁,你看顾姑娘,我追去瞧瞧。”玉珠儿话罢,便没了踪影。

  “姑娘,咱们去旁边坐坐吧。这处人多,当心冲撞了您。”

  雪雁扶着苏锦萝去了一旁的凉亭内歇息。苏锦萝坐在美人靠上,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她这身子自来了皇城后怎么愈发弱了,难道果真是被那伪君子静南王说对了吗?

  “姑娘,奴婢去给您买碗茶水来暖暖身子。”雪雁见凉亭旁有茶水摊,便道。

  “嗯。”苏锦萝应了,缩着小脑袋靠在美人靠上小憩。

  凉亭内有些阴冷,尤其是晚间。苏锦萝突兀闻到一股熟悉的冷梅香,她霍然睁眼,就见凉亭侧边是一棵歪脖子梅树,一枝梅花倾斜而入,正巧触在她鼻尖三寸前。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是那伪君子阴魂不散呢。

  想到那伪君子,苏锦萝就觉得浑身发寒。

  那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盯上自己的呢?

  “我的小乖乖……”突然,身后传来一股力道,伴随着腥臭的酒气,给苏锦萝熏的不轻。

  “啊!”苏锦萝尖叫出声,惊慌失措的往前跑。

  “小乖乖,给爷亲亲……”

  倒了一身酒,假装醉汉认错人的苏涵使劲的把苏锦萝往怀里搂,可是苏锦萝穿的太厚,他瘦胳膊瘦腿的根本就抡不圆。而且穿了这么多衣裳的苏锦萝比平日里重多了,苏涵这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根本抱不起来。

  苏锦萝垫着脚尖,抻着脖子,使劲挣扎。

  搂住她的男人脸有些熟悉,但苏锦萝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男人的长相虽还过的去,那双眼却浑浊黯淡,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不喜。

  此刻的苏锦萝完全没有心思观察男人,她只是拼命挣扎。眼前是一双浑浊恶心的眼眸,铜铃般的瞪着她,就像是暗夜里的恶鬼。箍在大氅臂膀处的手恶心的人毛骨悚然。

  其实一开始,苏涵根本没想亲自出手,可当他在小舟上瞧见苏锦萝的模样时,立即心痒难耐,觉得这事可不能便宜了那些粗鄙的流人。

  “啊!放开!”

  凉亭很偏,没人瞧见里头的动静,苏锦萝使了吃奶的力把人挣脱后拔腿就跑。

  “站住!”

  傻子才站住。

  苏锦萝迎风奔逃,披头散发,身上的饰物落了一地,像个小疯子似得,慌不择路的一头钻进密林里。七拐八拐的寻到一处小巷。

  皇城内的小巷四通八达,深浅不一,羊肠小道般毫无规则。

  苏锦萝闷头跑,累的大口喘气,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竖着一面高墙,足足有一丈。

  “嗬嗬……你,你跑不了了吧,小娘皮子,呸,让爷好追。”

  苏涵衣衫不整的追过来,累得不轻。

  他看到那颗走投无路的绒球,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小美人,你还是乖乖从了爷吧。爷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绒球苏锦萝吓得面色惨白,然后突然开始脱衣服。

  看到苏锦萝的动作,苏涵一愣,片刻后恍然大笑道:“哈哈,小娘子真乖,知道要讨爷的喜欢。小娘子放心,嫩的像你这般的,爷也是头一次见,定然会好好怜香惜玉的。”

  苏涵搓着手,眼里只有苏锦萝那件件往下落的大氅和银鼠褂。

  苏锦萝脱剩下一件原锦边琵琶襟缎面小袄,然后猛地蹲下身子,撅着身子就开始往墙里钻。

  她身后的高墙下有一个狗洞,不大,但对于苏锦萝来说却勉强能通过。刚才她脱衣服的时候故意遮着洞,就是为了让那个男人不防备。

  苏涵一直在色眯眯的盯着苏锦萝脱衣服,哪里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招。

  “啊……”苏锦萝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过去了,却被苏涵拽住了腿。

  “啊啊啊……”苏锦萝使劲蹬腿,但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根本就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即使这只是一个非常瘦弱的男人。

  眼前突兀出现一双腿,穿着鹿皮靴,石青缎袍,深蓝大袖鹤氅。

  小疯子苏锦萝满是泥泞的手一把搂住那双腿贴在脸上,就跟搂着救命稻草似得。

  那双腿很稳,不管外头的苏涵怎么拉扯,只要苏锦萝搂的牢牢的,它便不会挪动一分。

  外头的人似乎有些力竭,苏锦萝感觉自己双腿一松,趁着这个机会,一扭身就跐溜钻了进来。

  狗洞很小,外面的人也想钻进来,但勉强进了肩膀后却被卡住了,只使劲仰起脖子跟苏锦萝怒吼,“小娘皮子,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靠在那双大长腿上,苏锦萝用力呼吸,喉咙里头火辣辣的疼。阴冷的寒风往里头灌,苏锦萝都能尝到铁锈味的血腥气。

  死里逃生,不过如此。

  “二姑娘?”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

  苏锦萝浑身一凛,夹紧双腿往上一瞧。

  玉珠儿精心给苏锦萝梳好的发髻已然凌乱,被溯风吹得覆在脸上。苏锦萝抬手,颤巍巍的拨开脸上的乱发,终于是看清楚了眼前站着的男人是谁。

  迎面风中吹来冷梅香,夹杂着细腻的茉莉头油味。

  苏锦萝用力咽了咽口水。

  她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窝吗?

  “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狗洞里的人还在骂骂咧咧,他挣扎着要退出去,却被人一脚踩中了脖子。

  陆迢晔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苏锦萝,然后又看了一眼被自己踩在淤泥里,挣扎着呼吸的苏涵。

  “哪里来的野狗,敢在静南王府的地界上乱吠。”男人碾着脚上的鹿皮靴,放粗了声音,在寒风冷冽的深夜里,比平日里少了几分装腔作势的温和,多了几分锋利的狠戾。

  苏锦萝知道,这才是男人的真面目。

  “静南王府?你是谁?我,我只是来抓这个小贱人的……她是我买来的妾……”

  “哦?”

  陆迢晔挑眉看向苏锦萝,苏锦萝赶忙摆手。但因为刚才喉咙伤的厉害,现在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听在耳中显得尤其可怜兮兮。

  “妾?你这眼睛莫不是瞎的吧,长成这样还要买回去。”陆迢晔又用了几分力,言语间多有挑衅戏弄,恶劣异常。

  “黑灯瞎火的,买错了……”

  苏涵吃力的说话,嘴里都是泥浆水。眼睛里也被糊满了烂泥,根本就睁不开。

  “既然是买错了,那我受累,给你送回去。”陆迢晔猛地一踹,苏涵那颗脑袋连着肩膀,就被踢了出去。

  苏锦萝能清晰的听到肩骨断裂的声音。

  狗洞边缘的碎石窸窸窣窣落下来,外头毫无动静,那个人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陆迢晔拍了拍大袖,然后拢袖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苏锦萝瑟瑟发抖的搂紧自己的小肩膀。

  “傻姑娘,我们都是以德服人的好人。”头顶落下一只手,微凉,细腻,带着轻柔的力道替苏锦萝拨开脸上的乱发,露出一张带着绯晕的瓷白小脸。

  小巧下颚被挑起,高墙边只挂着一盏红纱笼灯,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男人俯身而下,触在苏锦萝颤抖的唇上,辗转反侧,意犹未尽。

  “多加了紫草?还是往常的颜色更适合些。”贴着苏锦萝的唇,陆迢晔呼吸平稳。

  为了掩盖苏锦萝唇上的伤,玉珠儿往口脂里多加了紫草,加深颜色。

  “真丑。”随手拿下头顶的那盏红纱笼灯,陆迢晔将其举到苏锦萝面前,照出她那张混着胭脂、口脂的脸。

  他方才是如何下嘴的?

  苏锦萝又惊又怕。她本就被苏涵吓得不轻,这会子又被人轻薄,整个人都傻了。

  她瞪着一双眼,突然“哇呜”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如丧考妣,委屈至极。

  “委屈什么?”刚刚亲了个丑八怪的人可是他。

  陆迢晔蹲身,宽大鹤氅散开,扬起一阵沁冷梅香。男人的指尖触到苏锦萝嫣红唇角,替她抹去唇脂。那艳色唇脂被尽数捻开,混着晶莹珍珠热泪,渐渐显出半张瓷白小脸。

  苏锦萝的肌肤极好,应当是天生的,柔嫩如花瓣,让人爱不释手。

  “哇啊啊,咳咳……”喉咙还痛着,苏锦萝没哭多久就受不住了。

  陆迢晔起身,修长身影立在她面前,垂眸道:“走。”

  苏锦萝仰头,颤巍巍的伸出小手,捏住陆迢晔鹤氅一角。

  刚刚迈步的男人身形一顿,扭头朝下看去。

  小姑娘哭的眼睛都红了,嘴上是被他啃出来的痕迹,此刻坐在泥地里,就像朵饱受摧残的可怜小白花。

  陆迢晔勾唇。

  真是只小可怜。

  ……

  关于昨晚上静南王在自家狗洞边捡了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居然是理国公府大房的嫡姑娘,那个刚刚被找回来的苏锦萝。这个消息就像长着翅膀的鸟儿,快速传遍了整个皇城。

  “岂有此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把手伸到萝萝头上!”

  苏清瑜一听到消息,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他昨晚正在跟别人吃酒,听说苏珍怀跟婆子走散了,便安排家仆出去一道找寻。片刻后家仆回来,说:大姑娘找到了,二姑娘却不见了。

  苏清瑜当即清醒,领着一大帮子人,在皇城内搅了个底朝天。

  能跟苏清瑜在一处吃酒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除了一些文人雅士、皇城纨绔,还有内相方淼和小侯爷沈玉泽。

  方淼去县衙,调派了衙役,去湖边寻找线索。

  而沈玉泽则蛮横多了。他直接就调动了他祖父的军队进皇城找人,还将皇城的大门给封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定远侯府这是要造反了,直吓得皇帝连滚带爬的从宠妃的榻上滚了下来,连夜宣召定远侯觐见。

  天霁,雪停。

  静南王府内,陆迢晔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的吃茶。“清瑜兄,依我猜,应当是家事不宁吧。”

  “家事不宁?”苏清瑜霍然转身,看向陆迢晔。“王爷的意思是,此事乃是理国公府内有人要害萝萝?”

  “这事本王可不敢妄加推断。”白玉茶盏被推到茶案上,抵着指尖往前挪了半分。

  “定是如此。”苏清瑜猛地一下拍桌起身。“此事我定不会罢休。”当他苏清瑜是软柿子,任搓揉扁圆吗?

  “昨日里,我的护卫在高墙外抓住了一个人,已经替清瑜兄绑在马车里了。”陆迢晔垂眸,露出眼睑处的那颗朱砂痣。“依照清瑜兄的才智,我相信清瑜兄若是瞧见了人,定然立刻就会明白其中之事。”

  苏清瑜面色一敛,郑重拱手行礼道:“多谢王爷。劳烦王爷照料萝萝几日,待我将此事解决后,便将萝萝接回去。”

  话罢,苏清瑜大步跨出大堂,面色冷凝而去。

  这头,苏锦萝急匆匆换好裙衫,刚刚走到穿廊处,远远便瞧见苏清瑜消失在垂花门口的颀长身影。

  苏锦萝的嗓子还没好,她提裙追过去,苏清瑜早坐上马车去了。

  难道不是来接她回去的吗?

  “姑娘,外头风大,您还是回去歇着吧。”跟在苏锦萝身后的圆脸丫鬟柔声开口劝道。

  刚才这圆脸丫鬟跟苏锦萝跑了一路,却连口气都没喘,可见不是普通人。

  “我要回府,回理国公府。”苏锦萝哑着嗓子开口,声音细细的轻若蚊蝇。

  圆脸丫鬟笑道:“姑娘若想回去,还是亲自与王爷说去吧,奴婢可做不得主。”

  苏锦萝蹙眉,迈着小细腿提裙,跨过垂花门,到明厅。

  厅内,屏风后,陆迢晔正手持书卷靠在槅扇处看书。今日阳光晴好,男人穿象牙白缎袍,面容沉静的立在那处,犹如谪仙般出尘。

  苏锦萝躲在户牖处,半个小脑袋顶开厚毡伸进去。

  陆迢晔掀了掀眼皮,没动。

  苏锦萝磨磨蹭蹭的进来,半个身子还在外头。

  虽吃了这伪君子给自己开的药,但苏锦萝对他还是怕的紧。她这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想回府。”哑着嗓子,苏锦萝用指尖抠着厚毡边缘,扯下来一点绒毛粘在指尖揉成毛球。

  陆迢晔没动,只慢条斯理的把手里书卷翻了一页。

  “姑娘,您在这处说,王爷怕是听不见。”圆脸丫鬟笑眯眯道。

  苏锦萝咬唇,朝陆迢晔扔了指尖小小绒球,然后终于鼓起勇气又往里挪了几步。

  她记得大哥跟她说过。这静南王武功不低,耳聪目明,怎么可能听不清楚自己说的话,他只是故意在刁难她而已。

  想到这里,苏锦萝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

  凭什么她就要低三下四的求人,她才不求呢!

  “哎,姑娘,您要去哪呀?”

  苏锦萝闷头冲出明厅,站在院子里头逡巡一圈,然后褪下身上大氅,提起裙裾就开始扒着石壁往上爬。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圆脸丫鬟看着颤巍巍往上爬的苏锦萝,站在下面干着急,不敢上手。

  苏锦萝气喘吁吁的爬了半天,终于爬上屋顶。她撑着身子跪在屋顶上,闭着眼睛大喊:“你让陆迢晔放我回府,不然我就不下去!”

  院子里头一阵寂静,只有簌簌风声呼啸而过,吹得苏锦萝面颊生疼。她心慌的睁开眼,就见刚才圆脸丫鬟站的位置已经换了个人。

  陆迢晔手里还拿着书卷,他抬起白皙下颚,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来。苏锦萝吓得小腿肚发颤,却力求镇定。

  不能示弱,她可不能留在这个狼窝被糟蹋了。

  陆迢晔看着苏锦萝,突兀勾唇笑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真是不乖。

  屋檐上浸着冷霜积雪,苏锦萝颤巍巍的根本不敢动。她听到男人的话,“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

  “你,你放我回去……”

  “鸢尾。”陆迢晔转身,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圆脸丫鬟。“今日天霁,本王许久未练习弓箭了,将本王的弓箭取来。”

  “是。”鸢尾应声,片刻后取来一弓箭。

  弓箭非常古朴,半旧磨损,但细看之下却能瞧出上头印刻着的暗纹,便知此弓绝非凡品。

  “此弓名唤游子弓,力猛弓强。因离弦之箭如游子归家般急切,所以得此名。”

  一边说话,陆迢晔一边慢条斯理的拉弓,臂膀施力,身上鹤氅被撑起,渐渐拉出满弓。

  苏锦萝瞪圆了一双眼,心口狂跳。这个人不会真的要射自己吧?不会的,不会的,定然只是在吓唬她而已。

  苏锦萝还没做好心理建设,就感觉耳畔呼啸而过一阵疾风,一缕青丝滑下,落到她撑在屋檐上的手背处。

  竟,竟然来真的……

  “许久未练,手艺都生疏了。”

  陆迢晔垂下眼帘,又取过一支箭,缓慢搭上。

  苏锦萝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锋利羽箭被拉满弓。

  “不,不……”苏锦萝哆嗦着唇瓣想说话,却突兀见那人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如此甚是无趣,不若来盲射吧。”

  鸢尾上前,替陆迢晔系上缎带,蒙住双眼。刚刚放下一颗心的苏锦萝瞬时面色大变,挣扎着要下屋顶。

  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节操算什么,保命要紧啊!

  陆迢晔蒙着眼,拉弓,苏锦萝眼见那支箭对着自己左右兜转,心急之下居然直接往下跳。

  屋檐离地面,有一丈多。苏锦萝没有武功,身子又弱,摔下来不死也残。

  破风声刮着脸,生疼。

  苏锦萝觉得自己可能又要死了。

  她真是冤枉死了。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她还笨,还蠢,运道还差的人了。

  苏锦萝红着眼睛想,下辈子,她再也不要碰到那些人了!尤其是陆迢晔!她宁可做只鸟儿!

  鸢尾还未动,身旁的陆迢晔便已然拢袖上前,接住了“作死”的苏锦萝。

  陆迢晔的脸上还蒙着缎带,苏锦萝惊慌失措之下,下意识伸手乱抓,那条缎带就被她扯了下来。

  阳光下,男人的眼睛似乎有一瞬幽深晦暗,就像叠着一双瞳孔似得透着阴冷。但这只是恍瞬,等苏锦萝回神,那双眼又恢复了清明。

  箍着苏锦萝的腰肢,将软手软脚的人放到地上,陆迢晔单手抓住缎带,缠住苏锦萝的腕子。

  神色如常,语气低缓。

  “不乖的小姑娘,是要受罚的。”

  ※※※※※※※※※※※※※※※※※※※※

  一丈(大概3.33米)

  陆大佬:我最疼爱的当然就是小萝萝了(微笑)。

  小萝萝:瑟瑟发抖ing。

  小可爱们积极留言怕,发小红包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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