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轮回
温菀瞧温晁这般, 便知他怕了,而自己娘亲也是紧拧着帕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温菀想着之前赵珣的那番叮嘱,轻轻安慰道:“现下倒也没有什么过于担心的, 昏迷不醒而已,指不定明早便醒了。若真是……若真是有什么事了,也不会太过牵连我们温家。且我方才回来时, 听赵大人说了,近几日让父亲莫要担心什么,只是切莫再去听信旁人,遭人算计了。”
温晁听了话, 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 哎了几声,一番下来,脸已成枯槁, 憔悴了不少, 继而脚步缓慢地走向内屋。
她且再安慰了几声姜氏,算是平了二老的忧虑。
待温菀走出屋子,屋外廊檐下的宫灯已显得异常透亮——夜极深了, 丫鬟婆子提着灯打算引路,温菀刚走了几步, 被姜氏喊住了:“菀姐儿。”
姜氏出了屋门, 拉住了温菀的手, 声音放轻, 面露几分担忧:“方才我瞧你脸色就不对……你可是因着……”姜氏话还未说完,手便被温菀安抚似地按了按,继而听得她笑道:“没有,娘亲。赵大人同我说过一些话,我自是不担心的,母亲也放心吧。”
这般说,姜氏看了温菀好几眼,见她面容轻松,似真没有太过担心,想着自家莞儿与赵珣虽已定亲,不过二人接触不多,那些个什么情愫应是没有的,如此想来,姜氏也自然信了温菀的话。
温菀劝了姜氏回屋后,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且刚踏入屋子,腿一软差点倒地,幸好扶着旁的门,吓得拂冬赶紧扶住了温菀:“姑娘……姑娘,可没事吧?”
温菀慢慢推开拂冬,一个人踉跄进屋,什么话都未说。
*
天沉如黑幕笼罩,无一点星光,整个皇宫内廷更是人心惶惶。寝宫内外一片肃静,也只有太医们走动的声响,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有消息传出,圣上已无大碍。
如此,不少人松了一口气,也都向宫内公公问圣上好,一一散了去。
这突如其来的事,到底不在一些人的预料之中。
皇帝醒来时,天已微亮,旁的还传来细小轻微的哭声,他不用睁眼都知晓是谁的哭声,想抬手安抚,可惜大病后无一丝力气,手有千斤重,也只能小动着手指。
“圣……圣上……”冯玉宁擦拭着眼泪,注意到床上的动静了,慌忙道,“圣上您是醒了吗?臣妾叫太医们进来。”
皇帝吐了口浊气,慢慢道:“不用,等会儿吧。”
冯玉宁自及笄起便入宫,在宫内也有十几年了,圣上生病的日子不在少数,可哪里是现在这般严重?
听闻消息的那一刻,所有的恐慌与畏惧便开始席卷了整个身子,虽听得太医说无碍了,然她知道就算醒来了,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她尽管贵为贵妃,可也是步步小心,这到处都是豺狼虎豹,想把她和她的孩子拉下去,巴不得她们死,若是圣上都不在了,那她和她的霖儿可怎么活啊……
想到此处,冯玉宁悲从心起,又是掩帕落泪,肩膀不住得颤抖。
皇帝哪里不知冯玉宁在想些什么,一直以来,他对冯家的这个女儿是喜爱的紧,也是真的喜爱,才有多年盛宠。这几年来的筹谋,也是为着他们母子二人,偏偏心有力而力不足,他到底是老了。
“朕放不下你和霖儿,自是没有那么快走的,你也莫要哭了,回头哭坏了身子怎的好?”皇帝挣扎着起来道,“朕会给你们母子二人铺好路……待天黑后你让人把高正德和你父亲喊进宫来……隐秘些,莫让人知晓了去。”
冯玉宁愣住了,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圣上……这……”话还没问出口,便见皇帝摆摆手:“不说了,让太医进来问诊吧。”
冯玉宁应着,先让太医进来问诊,继而听命遣心腹去冯府传消息。冯征见宫内来人,本还疑惑,一听消息内容,立刻猜到圣上用意,大笑着,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这般快,上回听父亲讲朝中还有许多事未处理完,这一下子逼急了恐还是有变数。”冯金宝皱眉道。
冯征已准备出门,边由小厮披上披风,边道:“圣上如此,也自有他的打算。这突发的病情是让他想通了,若是从前一切都还好说,可眼下身子不行,指不定哪天就去了。未立诏便去了,论嫡庶,七殿下乃已故皇后的幼子,论长幼,他又是十殿下的兄长。继位的自然是他,哪有十殿下的事?就算圣上有意立十殿下,也是重重阻隔,且我们如今与赵珣等人朝中势力不分上下,若真立了,圣上恐是要被那些个文官史官指着脊梁骨骂,写入史册背着个昏君之名,所以一直以来才想立不敢立,施个障眼法让人瞧瞧。”
冯金宝明白此事,冯征说过不止一次,他沉默一番,慢慢道:“以前有着这般担心,不是代表现在没了,这危险,父亲不觉着更大了吗?”
自三皇子下台后,七皇子继位应说是名正言顺,既有正当的礼法,又有强势的护拥者,如今圣上更是病卧床榻,形势应说是要比以往更为险峻才是。
“你说的没错。说来……这算得最深的,心最狠的,当属圣上一人……”冯征叹气道,“三殿下失势,许多人不知是因着捧杀才导致今日这下场,圣上本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七殿下,让十殿下安安稳稳地登上皇位。奈何身子不许啊,只能提前一步做了断。幸好,幸好你姐姐是圣上心尖上的。”
冯征看向冯金宝道:“为父知你聪慧,方才你所说的危险自然是有的。但你与赵珣接触不多,若你知晓他的行事作风,你便知那些你担心的实则不会发生。”
冯金宝身子往后靠了靠,他不蠢,听到这份上,他基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眼睛一眯,微慢道:“他竟如此贪心?”
冯征冷笑:“贪,怎么不贪。他这个老师当好啊,恐怕圣上都没想到给七殿下选了如此优秀的老师,还以为年纪轻什么都不懂,谁知道几年就成长到这般地步。瞧瞧他这个老师当的,这每一条路铺得没有一点差错,永宁侯府、镇国公府、六部中三部都尽为七殿下所用,连名声及威望都替七殿下想得这般周全的人,要是让七殿下背着弑君夺位的嫌疑,怎么可能坐得稳这皇位?那他赵珣必然不会去做出那等陷害圣上之事。”
“有的争呢,不过现下好了,眼下叫我与高正德进宫,定是商议立储之事。诏书在手,也算是有了制约……他赵珣想推七殿下上位,还想走得平稳,想得美!”冯征狠狠啐了一口,出了书房。
*
高正德与冯征于巳时进宫。
二人见至皇帝时,谁也没料到这场病竟将圣上搞得如此狼狈,半头白发宛若枯草,连站且都站不稳,得一直倚靠着才行。
那凹陷的双颊显得眼珠子更为凸出,盯着二人许久。
眼神,依旧锐利。
冯征被盯得心里发毛,一言不敢出。
只听皇帝几声咳嗽,沉沉的话音如被敲响的闷鼓,一声一声敲在二人心上,沉闷得可怕:“还算听话,看来是知道朕找你们何事了。”
一句话刚落,第二句紧接着来:“你们胆子也大啊……朕昨日书房昏迷,消息传得里外都是,其他人没什么,你们倒拿了牌子调遣禁军,真是天大的胆子!”
皇帝狠拍着桌子,死死盯着二人。
冯征吓得直抖擞,连喊冤枉,高正德则颇为从容,仅是低头,未说一句话。
“冤枉?朕冤枉你哪儿了?”皇帝慢慢道,“是冤枉你们私调禁军?还是冤枉你们以下犯上,有谋反之心了?”
冯征连忙跪地:“圣上……圣上……并非如此,并非如此!”
说来调遣禁军一事,也是昨晚听闻赵珣等人进宫,也怕圣上这一下去便去了,为着夺位的打算,谁料到赵珣那头虽手握兵部、五军都督府,却硬是按兵不动,不知安得什么心。
冯征求饶了一会儿,皇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朕也知你心思。都起来吧,过来看看。”说罢,皇帝咳嗽了好几声。
冯征松了口气,同高正德上前走了几步,一眼便瞧到了那案上摆着的诏书,当下欣喜至极,跪地道:“圣上英明!”
高正德就算再面不改色,喜色也不禁从眼中溢出。
皇帝瞧了他们几眼,过了许久才慢慢道:“要不是朕身子不行,便不是现下这个时机了……直接下诏那是不可的,需要做什么,朕慢慢交代你们。”
……
高正德与冯征出了承天门时已是丑时了,极暗的天色,前头宫人提着灯,微弱的灯火被风吹着摇曳。
不过是小风,冯征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圣上不愧是当年夺位的胜出者啊,尽管杀了自己的两个兄长,别人却都是不知晓的,以为是位贤君,如今更是要借刀杀人,杀得还是自己的儿子,因果轮回转,十殿下的两位兄长也是因着自己而死。冯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高正德笑着,无意间说出了当年的一件秘辛,却也没有丝毫掩饰的样子,说完,便笑着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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