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
姜氏将女红的事牢牢挂在心上了, 第二日就打听了好些个女红师父,从中选了个最好的出来,第三日女红师父便上门了。
姜氏庆幸着这日子真是巧极了,这请来的女红师父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 想请她上门的人家都得提前一年约,一般都不会临时上门,偏偏近来定好的人家的姑娘病了, 病得还挺严重, 于是时间也空了出来, 姜氏正巧在这个空档上门请人。
女红师父姓沈,年纪在五十上下,大伙儿客气, 一般都叫声大娘,叫着叫着本名也不常叫了,见着了都喊一声沈大娘。
沈大娘天还未亮便从家里出发, 到温府时天也亮了, 陶妈妈奉姜氏的命在二门等着沈大娘, 等人到了带着她去温菀的院子。
温菀正在拂冬的一旁看她拿着绣绷绣新鞋的花样,没看一会儿,就听见几声爽朗的笑声,又有爽快的话入耳:“陶妈妈,省的省的, 我会好好教三姑娘的。”
温菀一听, 马上意识到是请来的女红师父到了, 起身走向院子里。
陶妈妈先迎面过来,后头跟着一个微胖,穿着朴素的妇人,不过走近了些瞧,看似虽朴素,可上头的刺绣却不普通,针针到实处,精致得很。
陶妈妈笑道:“姑娘,这位是沈大娘,太太请来教姑娘女红的。沈大娘,这就是我们家三姑娘。”
“沈大娘好,一路过来辛苦了,先进来喝口茶吧。”温菀道。
“哎哟,哎哟,三姑娘真是客气,我啊,一瞧姑娘就像上辈子见过一样,眼熟的很,看着心里喜欢,陶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教三姑娘的。”沈大娘一拍手,笑得满面春风,语气豪爽。
“太太还等着消息,那我便先去回了太太。待会儿再来。”陶妈妈道。
待陶妈妈走后,沈大娘跟着温菀进屋,跟在后头自然没有见到正脸时那番惊艳,可也被那股仪态吸引了,想着这听过不少次温家三姑娘的名头了,甚至在一些人家教学刺绣时耳朵里也会进个一两声,这次得了空应了温太太的邀请过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说其他的,单说相貌仪态,在她见过那么多的姑娘中可谓上等,外貌如此,才学更为出色,就是不知这女红如何?
她来,为的不就是教女红吗?
“说来这时间卡的紧,许多事儿啊,温太太也未与我好好说叨说叨,”沈大娘坐下后,身子向前倾了倾道,“我还不知道三姑娘如今这女红学到什么程度了,这其中主要的刺绣,三姑娘习惯用哪种绣法?”
“娘亲还未与沈大娘你说,我都担心是娘亲怕说了,沈大娘你就不教我了,”温菀回道,“这女红我还未学过,小时身子不好,一年来大半的日子都躺在床上喝药,这些劳心劳神的也便没学了,只是没想到身子好了,专顾着读书,这块却落下了。”
沈大娘听明白了,这位温府三姑娘是没有任何基础的,可听说好似已经定亲了,这定的人家还是永宁侯府,想来也快要出阁了,那这别人都是从小学到大的女红,现在开始学……沈大娘一向爽快,如今也被为难住了。
“三姑娘,我能教是能教,但你没有基础,我也不与你说什么大话,那效果绝对是不如那些已经学了许久的姑娘们的。”沈大娘讲话一点弯都不转,直接道。
温菀听了倒欢喜,这沈大娘说话有一说一,她也知道她没学过女红,连针线都很少拿,平常最多的不过就是看着拂冬做针线活,一些简单的还是知晓的,可真要往深里说,那是一窍不通,不提她本身的记忆力,若单单这样,一个女红师傅说能将她教的与其他一样好,实在太过夸大了。
“沈大娘,你不用担心,你就按你的方法来教,别的姑娘都能学好,我若学不好,那是我自身的问题。”
沈大娘没想到这温家三姑娘说话这么好听,不仅好听,这待人接物也是这般谦逊,这一般来说,有那样才学与名气的,好歹有点傲气,可在这位身上,却是一点都见不到,真真是奇了。
温三姑娘都这样说了,沈大娘更是直爽:“姑娘只管学,我定是会好好教的。”
二人接着又说了会儿话,说完后沈大娘开始手把手教温菀刺绣。
沈大娘原籍江苏镇湖人,生在镇湖长在镇湖,出阁两年后才与夫家搬至了京城,那擅长的绣法自然是苏绣,所教的也是苏绣为主。
“三姑娘以前未学过,我先从一套直绣教起,姑娘瞧好,这叫直针。”沈大娘左手拿着绣绷,右手捏着针上下翻动,速度故意放慢,却是极稳,绣出的形体平行排比,边口整齐。
温菀看了一眼,跟着沈大娘的动作开始绣自己的绣绷。
沈大娘扫了眼温菀绣的形体,发现还不错,夸奖了温菀一句又接着教直绣的其他针法,也是同一次一样,她绣好了,三姑娘照着绣。
很快,一套直绣不出两个时辰已经教完了,出乎沈大娘的预料,这比她想象地快了不少,想着这读书聪明,果然做其他的也不差啊。
直绣教完,接着教其他的针法。
这一教就教了三天。
苏绣注重运针变化,针法变化多端,至少有着数十种。沈大娘教了温菀三天,才将每一种针法都过了一遍,不过仅仅是过了一遍,沈大娘自然不会指望温三姑娘三天之内就将这些针法都会了,那都是以后一遍一遍的练习才记在脑子里的。
不过沈大娘打心眼里觉着温菀聪明,她本以为这教针法都得教上个十天,谁知道三天就够了,回头想想好像每次都是一次过,温三姑娘也没问过她,都是看她怎么绣的就直接绣了,倒没有不懂的地方。
说来不仅聪明,还肯下苦工。
这教完的第一天,便想让她留下来,这段时间吃住都在温府,沈大娘想着自个儿还有几幅绣品没有完成想推辞了,三姑娘好说歹说,原话就是什么:“大娘先在府里住着,将那些绣品也带来,我的课结束了,大娘就去忙自己的,我万万不会拖着大娘的时间,不懂的自会在课上问大娘。只是想着大娘来去方便,吃住舒适些。”
说到这份上了,沈大娘也没有拒绝的理,而住在温府的头晚,三姑娘便来看自己绣未完成的绣品,单单就是在旁看着,一点声儿都不出,自然也影响不到她,这一看就是两三个时辰,沈大娘自个儿都觉着累,期间都休息了几次,她休息的时候,三姑娘便来问她能不能近些看。
这当然能啊,这怎么会不同意呢?
这样三天下来,沈大娘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哪个师傅不爱有天赋的徒弟,更没有哪个师傅能抵抗得了一个既有天赋又勤奋的徒弟,偏偏这个徒弟根本不会去走这条路。
沈大娘越与温菀接触,越是惋惜及感叹,这三姑娘若没有出生在这官宦人家,换做其他与刺绣搭边的人家,从小开始接触这行当,不出三十,手上的绣品恐怕就已经是一副价值千金了。
但那都是假如,都是幻想的。
沈大娘缓了几天,好不容易压下了那股情绪,然而看到了温三姑娘自个儿独立绣的一幅绣品后,那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这是三姑娘这两日一个人绣的?”沈大娘压下心头的颤动,双手拿着温菀的绣绷,瞧了好几眼,这绣品还未完成,却足以见其雅致,针法运用的巧妙且灵动,细节处略显粗糙,倒可以看出主人绣技的不熟练,但其余的,要说这是已经学上了几年刺绣的姑娘绣的,也是有人信的。
可三姑娘才学了多久?这针法都是前几日才教的!她教了那么多人,别说她教过的,恐怕是谁都不会在几天内就记下了那么多针法,甚至还能学以致用。
可这绣品就摆在眼前了,这……实在是想不通了。
温菀也不恼沈大娘这句问话,虽然是带有着不信任的意思,笑了笑,站在沈大娘一旁,触碰着绣绷道:“这一处是平针,大娘第一次教我时有提到遇到这情况便用此针法,这里用的是木梳套,大娘虽然没说什么图案什么形体时候用,可我前几日看大娘你刺绣时,这样的图案基本都会使用木梳套,用线细,排针虚,更显立体与雅致,我想着便用了。至于其他的……”
温菀一一说着,声音轻柔,语速缓慢,听着也舒服。
沈大娘没有打断,她说的基本没有偏差,运针运用得也好,该用什么针法便用什么针法……才多少天呐,半个月都未到。
至于关于绣品的品位,现下她如今绣的这幅,就可从中刚看出仿的是名家的折枝花卉,格式灵动,配色清雅——这本身品位也是不俗的。
真是一块刺绣的料啊。
可惜了。
沈大娘一向乐天爽直的人,去了一个月的温府,回来整日愁眉苦脸,话也不多说,家里人以为她在温府发生了什么,或是被欺负了,又或者是那温府三姑娘实在难教,不然这人一回来怎么整日唉声叹气呢。
家里人旁敲侧击问了好些天,终于问出了实情,听完后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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