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连着两日宿在傅昭仪的披香宫,这对于后宫来说,不失于一件泼天的大事,因为除了皇后的椒房殿,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而去那椒房殿,也不过就是每月的规矩,像这披香宫之类昭仪居住的地方,一月两三次便是最多的了。
今夜的月亮有些朦胧,乌色的云大片盘踞在它的周围,若隐若现的月光洒在铺着地砖的走廊上,斜光疏影,浅浅淡淡的带着暗影,偶尔冒出几枝随风飘荡的树枝。
苏清依旧蹲在砂锅前面,手里拿着竹木制的勺子搅着那渐渐粘稠浓厚起来的芫荽粥。
细辛也因为连日守夜,染上了风寒,她正好趁着给傅昭仪泡明早养颜粥的材料时煮一碗芫荽粥给细辛,治治咳嗽。
细辛是苏清自来到这里之后,最为亲近的一个人。
虽然与原主沾着一点关系,但是相处下来,苏清真是觉得,细辛这个人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因为她不贪金银,不贪权势,即便有着一张好面皮,却稳重自持,安分守己的做着她的一等宫女。
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是苏清确是觉得,细辛便像是这一滩污泥里面生出来的白莲,洁净无暇,少情真心。
砂锅里面的粥咕噜噜的开始冒泡,泛出阵阵清香。
苏清打着哈欠,因为最近休息的不是很好,她的整个人精神有些不济。
头脑混沌的搅着芫荽粥,苏清扒拉了一片薄荷叶子塞进嘴里,那清涩的味道一下充斥在口舌之间,让人精神不少。
身后若有似无的传来脚步声,苏清猛地转身,便见昨天的小太监穿着规规矩矩的太监服,低头正饶有兴致的瞅着她。
其实对于这个小太监,苏清回去想想之后还是存在着疑惑的,因为大半夜的穿着白色亵衣在外面走,怎么说这也是皇宫,这么没有规矩,被人看到乱棍出去打死都是及为正常的。
所以现在看到那小太监一身的黑色蓝边太监服,布料细腻干净,颜色虽然晦暗了几分,却依旧掩不去那一身的内敛气势,苏清的疑惑只重不轻。
别过了头,苏清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搅着面前的皱。她觉得,既然自己惹不起,那便躲吧。
但是显然,站在她身后的人不这么想。
“你在做什么?”脖颈处传来细细密密的呼吸声,贴在蕴热的肌肤上。
苏清撇过了头,眼角处是那小太监身上黑色的暗料,衣摆处露出隐约深色的蓝边,因为微微弯腰的姿势,露出里衣红色的一块,脚上面是一双黑色的长靴。
但是更让苏清奇怪的是,在这个小太监的身上,她闻到了淡淡的归脾汤的味道。
苏清自己煮东西的时候,都偏向于多放一些清胃的料,所以是不是她煮的归脾汤,她稍微闻一下也就知道了。
这小太监身上的归脾汤虽然清淡却不易散,不太可能是端着呈上去的时候沾染上的,更像是喝了,或者粘在衣服上留下的味道。
苏清的眼神更加疑惑的落在那小太监的身上,连带着手里搅着芫荽粥的勺子都停了下来。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站起身,苏清看着面前的小太监,纤细的身子站直,一字一顿道。
小太监面色不变,只是轻轻的刮了刮自己光滑的下颚,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苏清道:“黑衣蓝边,怎么,这都认不出来?”小太监看着苏清的眼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光细洁白的脸上隐隐可见一对笑涡。
苏清一愣,脑海深处原主的记忆拼拼凑凑,才忆起这是从一品的御前公公穿的衣服,立马便恭敬的低垂眉目,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苏清的宫礼行的有些生涩,但是好在也没教人挑出错来。
但与她现在平静柔顺的面容相比,苏清的内心却是忐忑不安加懊恼非常。她早就应该想到,这皇上昨日和今日都宿在披香宫,身边伺候的人肯定不少,那这御前公公半夜突袭小厨房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而那身上也是怪不得沾了浓重的归脾汤味道。
想起昨日自己那番大胆妄为的举动,如果这位要清算的话,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但转念一想,苏清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于自重了,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有把你一个小小的宫女放在心上。
一如昨日一般,这穿着一身正经太监服的泓禄在苏清忐忑的心情下,端坐在小木凳子上,撩起宽大的袖摆,黝黑的目光专心于那锅尚未熬好的芫荽粥。
苏清还端着宫礼,她的身子一动未动,依旧低垂着眉目,一副安静娴熟的样子,细腰窄肩,云鬓素手,完全没有昨日的脾气,乖顺的可人。
“起吧。”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泓禄的目光却依旧顿在那咕噜噜冒着蒸汽泡泡的砂锅上。
苏清慢慢直起身子,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搁置在一旁的莹白瓷勺,顺着砂锅上面的薄层淡淡滑下来一圈,舀了半瓷勺的芫荽粥递给那御前公公。
那顺着砂锅上面的薄层淡淡滑下来一圈的芫荽粥,不是很烫口,一口的量也是将将好。
泓禄看着面前那扣着粉润颜色的手,又不经意的抬头对上那小宫女忐忑讨好的眼神,眼中隐隐露出笑意,接过了那瓷勺。
苏清手上一轻,心下那块石头也是慢慢落了地。这公公接了瓷勺,也就说明应该没有要处罚自己的意思。不过这大半夜的特地过来,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尝她的粥?
瓷勺里面的粥香滑细腻,入口即溶,确实是十分可口,但是泓禄看着手里空了的瓷勺,心中想的却不是粥,而是人。
刚刚苏清递瓷勺的时候,他隐隐闻到一股淡雅的香气,似花非花,似香非香,不若平日里那些昭仪美人用的香料,反倒像是自身所带。
淡淡的挑起眼尾,泓禄眯着那双深邃暗沉的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名字?”泓禄的声音低哑却不沙哑,反而带着一股淡然的色质。说完,他将手里的瓷勺递还给苏清,眼神依旧落在那锅粥上。
苏清低垂眉眼,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皓腕,莹白细腻的肌肤竟然比她手中的瓷勺还要白上几分。
苏清拿起一旁的白底青瓷小碗,舀了小半碗的芫荽粥递给泓禄,因为热气而润湿的唇瓣轻轻吐出两个字:“苏清。”
那粥还冒着热气,淡淡的飘散出来一层,模糊了苏清的脸。
素手羹汤,美人如玉。
李顺站在门外,看着小厨房内的苏清,狭长的桃花眼中暗隐淡淡精光。
抖着胆子又折腾了一夜,苏清看着那坦坦然踏出小厨房的御前公公,透过半开的门缝抬眼望去,青淡的雾色笼罩住了这一方小小的院落,清晨的味道带着凝结的露珠闯进鼻息。
轻叹一口气,苏清揉了揉额角,起身拿过浸泡了半宿的养颜粥米料,开始炖煮起来。
连着两夜没有休息好,苏清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她看着小宫女端走傅昭仪的养颜粥,便端起那又被热了一遍的芫荽粥回了房间。
细辛正在净面,看到打开房门回来的苏清,朝着她皱了皱细眉,开口道:“又熬了一宿?”
“你这不也是一宿吗?”细辛作为一等宫女,守夜这种事情,本是不必做的,但却每次都被茯苓压着做这做那。
两个人本是一般的分位,细辛却硬生生被人压了一头。但她也不恼,任凭那茯苓如何的叫唤,只默默做事,沉稳隐忍的很。
其实苏清大概也是知道一些原因的,细辛肌肤细白,鹅蛋脸庞,青丝乌发,身材纤细袅袅,特别是那双眼睛,顾盼之间,即使是无意,却也波光流转,眉色如画。
一个好端端的美人,比之仅仅只能用俏丽来修饰的茯苓,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而这是后宫,特别是像傅昭仪这般心胸狭隘的人,怎么可能留着细辛这般美貌的女子在身边,却她又不想让细辛沦为她人对付自己的棋子,便处处压制,但凡一点得脸的事,从没让她做过,怕的就是哪一天这细辛抢夺了她的宠爱。
空顶着一个一等宫女的头衔,细辛在傅昭仪的面前一点不得宠,反而处处忍让受气,也真是让苏清看着心寒,即使她比细辛的境遇好不了多少。这也亏得她有一个当御医的便宜老爹,不比细辛布衣出生,处处艰难。
“来,我看你近日有些咳嗽,喝点芫荽粥吧。”苏清指了指檀木桌子上放着的芫荽粥,接过细辛递过来的面巾净了脸,又关紧了房门换起身上粘腻腻的厚重宫服。
细辛目光微红,带着暗隐流光,落在苏清纤细的背影上,慢慢的拿起了瓷勺,将芫荽粥放入口中。
芫荽粥重新热了一遍,当然不如第一遍的时候好吃,但细辛却是一勺一勺吃的认真,眉目低垂之间,一颗带着热气的晶莹珠子落入碗中,和那芫荽粥混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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