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煮了东西,温度便有些上去了,苏清抹了一把汗,将那熬出的汁取出来,然后加入红糖调匀,装进了一只釉光莹润,刻画着清素雅梅的瓷罐之中。
拿着那瓷罐,苏清往外走去,看到站在长廊树荫处的桔蔻正和另一个小宫女说着话。
“你是没有看到呀,那皇上盯着访卉姑娘的脚,看的那叫一个出神。”桔蔻半倚在栏杆处,身上杏色的宫装裹着略为丰满的身子,露出白莹莹的皮肤。
“皇上?”小宫女梳着普通的双髻,穿着浅粉色宫装,听到桔蔻的话,脸上显出一抹惊讶。
“可不是,我们访卉姑娘呀,要出头了。”桔蔻勾唇浅笑,轻抚过带着珠玉坠子的耳朵,语气中带上了一抹高傲。
那时候她被分配过来伺候这同为宫女的访卉,即使知道她的傅昭仪的表妹,心中却难免不平,但是现在这访卉入了皇上的眼,自己还不是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桔蔻姐姐,你给我说说嘛。”小宫女急切的拉着桔蔻的衣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好,我就给你说说。”得意的翘起唇角,桔蔻摆正身子开始絮叨起来,“今儿个不是皇上在御花园赏荷嘛,访卉姑娘正巧露过,被那荷塘污泥脏了鞋袜,躲在一旁擦拭,正巧就被皇上看到了,还让那李大总管帮着访卉姑娘去拿了干净的鞋袜过来。”
换了一个姿势,桔蔻的脸上满是得意,继续道:“李顺,李大总管,你知道那是谁吗?皇上面前的红人,特地为我们访卉姑娘去拿了鞋袜,你说,这不是皇上重视我们访卉姑娘,能这样吗?”
听着桔蔻一口一个我们访卉姑娘,苏清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动,正准备出去,却突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如南姑姑。
正对上如南姑姑锋利的眼睛,苏清端着托盘,稳稳的行了一个宫礼。
而那桔蔻和小宫女此时才看到身后不远处的苏清和那如南姑姑,慌慌张张的赶忙弯腰行礼。
“昭仪娘娘找你,去殿里吧。”如南姑姑接过苏清手里的托盘递到桔蔻手里,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走了,连多一眼都没有给面前的三人。
“喏。”苏清看着如南姑姑的背影,屈膝行礼,直至那如南姑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处,才缓缓起身朝着披香宫正殿走去,也不管身后白着脸的两个宫女。
披香宫正殿,傅昭仪的身后竟站着多日不见的王晔。
这王晔是披香宫的正五品首领太监,身为傅昭仪的左膀右臂,一个月前被许皇后因着一个由头罚配入了那暴室,要不然这大半个月以来,傅昭仪也不会因为失了他而做出这些个蠢事来。
“奴婢参见娘娘。”苏清目光平和的垂视地面,伏跪于地行了一个大礼。
“起吧。”那傅昭仪脸色还有一些苍白,手里托着一杯香茶,身子歪斜在榻上。
“喏。”苏清慢慢起身,站立在原处,等着傅昭仪吩咐。
轻泯一口茶水,傅云的目光落到苏清的身上,“你父亲不错。”
“谢娘娘夸赞。”苏清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和傅昭仪说了什么,但是就以前模糊的记忆来看,她那父亲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傅昭仪手上的清茶渐渐见底,目光淡淡看向一旁垂眉顺目的苏清,才接着话道:“王晔。”
站在傅昭仪身后的王晔对着傅云微微弓腰,然后走到了苏清的面前道:“这些都是你父亲开的药膳,叮嘱说一定要你亲自动手。”
苏清接过那一小叠药膳方子,视线微微一瞥,看到第一页的珠玉粥三字。
“没事便去吧。”看苏清接过了方子,王晔拱手而立,精细的眉目里带着打量。
“喏。”苏清拿着那叠药膳方子躬身后退。
“等一下。”突然,傅昭仪懒懒开口。
苏清顿住步子,有些僵硬的转过了身子。
“王晔,去把那瓶雪肌膏拿来。”傅云漫不经心的揉了揉额角,眼睛半眯起来,似是有些困顿。
王晔的动作很快,那瓶用白色瓷瓶装着的雪肌膏很快便被递到了苏清的手上。
看苏清接过那雪肌膏,傅昭仪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今早伤了你,不要介怀,这雪肌膏可是御赐的东西,好生收着。”
苏清捏着那白色瓷瓶,跪倒在地,“多谢娘娘赏赐。”
“去吧。”
“喏。”伏着身子,苏清迈着碎步推出去。
站在殿口,苏清缓缓舒出一口气,将手里的拿着的药膳单子紧了紧,有些头疼的伸手揉了揉额角,这么一大叠的药膳,每天变着法子烧,她有几只手都不够啊!
目光落到那白色瓷瓶上,苏清思索了一下之后将它放入了暗袋之中,但却是千万也不敢用的,谁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呀!
略为疲惫的正往自己院子里去,苏清却突然看到一穿着黑衣蓝边太监服的公公后面领着两排太监宫女,手捧盖着红布的托盘,安静而严肃的往隔壁院子去。
苏清紧贴着墙根而站,微微弯腰垂目行礼,看着那公公和一群宫女太监疾步而去。
直起身子,苏清看着那公公进了访卉的院子,脚步一顿,苏清也没有在意,转身便离去了。
窝在小厨房,苏清听着耳畔两个小宫女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手里不停的切着那新鲜多汁的山药。
“听说刚刚皇上下了赏赐给访卉姑娘……”
苏清将那山药混着刚刚剥好的龙眼肉放入捣药盅中去,用药杵轻轻的碾碎。
“什么访卉姑娘,现在应该叫访良人了,皇上的圣旨可是下来了。”
掀开煮着薏苡仁和粳米的砂锅,苏清将那山药龙眼碾成的碎泥一同倒入了里面。
“对对对,访良人,而且听说皇上还特赦访良人和傅昭仪住在一处呢。”
除婕妤以下的,都会被迁居住于掖庭,这访良人虽然阶位低,但是却得了皇上的特赦,不可谓是一项殊荣。
苏清不在意的用勺子搅着那珠玉粥,阵阵清香混着团团热气,熏得她满面热汗。
“那你觉着是那傅昭仪漂亮,还是那访良人好看啊?”
拿过一旁的药盅,苏清将那珠玉粥用勺子一点一点的舀进去,顺便擦了一把汗。
“我觉得啊……还是昭仪好看,不过我们访良人也不差,毕竟新人比旧人,一双莲足就惹得皇上青眼……”
将药盅放到托盘上,苏清将那托盘“啪”的一下放到那两个小宫女的面前,目光落到那被两人掰的七零八落的菊花瓣上。
“苏清姐姐。”两个小宫女被那托盘吓了一跳,但是在看到是苏清之后,脸上显出几分怠慢神色,便是那弯腰行礼,看去也无半分敬畏。
“端过去吧。”苏清冷着脸没有多言,只是将那篮子里的菊花悉数倒了,又重新捻拾起菊花瓣。
两个小宫女推推搡搡的出去,苏清低着头捡拾花瓣,听到门外那刻意放大的声音,“不过一个二等宫女,哼,还是个不受宠的,等我们访良人出了头,她算个什么东西……”
苏清不甚在意的依旧捡拾着花瓣,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到了自己裙摆下微微露出的脚尖。
她今天穿着一双月牙色的绣竹绣鞋,那枝枝叶叶盘踞,衬得她的脚纤细小巧。
莲足吗?
突兀的想起这几天晚上那个公公,苏清的目光不自觉的放长到外面的曲廊之上,今天她看到的那个来送赏赐的公公,因为行着宫礼,低垂着脑袋,看的不是很分明,应该不会是他吧?
摇了摇头,苏清使劲掰下一朵菊花,塞了自己满嘴,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口腔之中,让她脸呼吸都顺不过来。
“唔……”好不容易将那菊花咽下去,苏清才缓过劲,立马转身将剩下的珠玉粥舀了出来。
端着那珠玉粥往自己房间走去,苏清看着外面热烈的太阳,觉得肯定是刚才小厨房太热了,才让她想起那个阴晴不定的死太监。
苏清住的房间里即使是开着窗子通风,还是十分闷热,她看着脸上满是汗水的细辛,洗了帕子给她擦脸。
被脸上的冷意惊醒,细辛抬眸,看到了坐在她身旁的苏清。
“细辛?你终于醒了?”看到细辛微微睁开的眸子,苏清的脸上显出一抹兴奋。
自从那公公帮着细辛治了伤,又留了药之后,细辛昏迷到现在,苏清每每都着急难安,现在终于是清醒了。
“……苏清……咳咳……”因为许久被说话,细辛的嗓子干哑的厉害。
“来,喝点蜜水。”拿过桌子上的茶杯,苏清倒了一点蜂蜜水,慢慢喂给细辛。
一杯蜂蜜水下去,细辛的嗓子好了不少,她靠在软枕上,纤细的手指扣住苏清的手掌,眼中现出点点湿润。“苏清,谢谢你。”
将细辛脸上的碎发挪开,苏清浅笑着道:“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熬过来的。”
细辛缓慢的摇了摇头,突然抓住苏清的手用上了力气,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晦暗,“苏清,昨晚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谁?哦,你是说那个公公吗?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带你去看的太医,怎么了?”
听到苏清的话,细辛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出去了。”查看了一下细辛的伤口,苏清没有发现异常,便转身又出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细辛原本紧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看着苏清走过半开的窗户口,留下一道纤细身影。
昨晚,虽然她的神志不算清醒,可是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太医,恭敬的喊那个太监为李公公。而如果真的如苏清所说,那李公公是那太监手下的人,那么那个苏清认为的太监,到底是谁,应该不言而喻了,不是吗?
观这偌大皇宫,能差遣那李大总管的人,除了那尚在太庙祈福的太后和太妃,根本不做他想。
苏清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不过不管苏清如何,她这样对自己,这份恩情,她细辛必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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