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商昭缓缓向自己走来,赵以澜不禁提起了心。上一回的见面,对她来说可不愉快,那次要不是因为她的义父义母,还不知要怎么收场。这个商昭,连样子都不给人看,而从她跟他短暂的接触来看,此人令人看不透,相当难相处。
“阁下想必就是无痕宫宫主商昭吧?”赵以澜面上分毫不乱,笑盈盈地说道。好歹她如今是神算百晓生,怎么都不能露怯了,更何况她还有六十年的内力呢,还能怕了他不成?!
好吧……商昭的功夫要是跟舒断念差不多,她就算有这六十年的功力,怕也打不过他。她如今最熟练的飞刀是不能用的,上回她用自己的身份在商昭面前用了飞刀,这会儿怎么能再用百晓生的身份用一次?而且她用千面变身后,藏在头发里的刀片并没有出现在百晓生的身上,她就算想用也用不了。
“神算百晓生,久仰。”商昭淡淡道,“我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书生,轻松便能将你除掉,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赵以澜:“……”当着我的面直说杀我的话,这样真的好吗?
吐槽归吐槽,她几乎在商昭说完话之后便立即全身警戒起来。既然商昭面对她时一点都不客气,别说里子了,连点面子都不给,想来就没打算让她活着离开。
“商宫主真是好手段。”赵以澜似是不为所动,面色依然从容,“没想到这武林大会竟会成为众武林人士的埋骨之地。依鄙人所见,商宫主为了今日一事,至少谋划了五到十年吧?”
虽说她刚才没能看得太仔细,但大概看来,动手的那些人,来自各大门派。想想看,今日来到武林大会的,又岂是庸手?没有混到一定地位,怎么可能被带过来?如此大规模的渗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五到十年还是比较保守的估计了。
“十一年。”商昭倒也没有隐瞒,纠正了平静地说,“二十年前萧无渊杀害我的养父时我还太小,对报仇一事无能为力,十一年前我执掌无痕宫之后,便开始计划今日的一切。所有人都要为我的养父陪葬。”
赵以澜不得不佩服商昭,他如今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十一年前怕还是个小年轻,就能隐忍着布下如此大局,直到此刻才爆发——即便如今在岛上的都是精英,他们真的能逃出生天么?
赵以澜道:“正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商宫主,再完美的谋划,真正实施起来也怕意外。”
这一回,她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不然商昭真的能把所有人都灭掉的!
“意外?你是说舒断念?”商昭突然说了个令赵以澜惊讶的名字。
她说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就纯粹是装而已,又不是特意指什么……不过既然他误会的话,再好不过!舒断念跟商昭肯定不是一伙的,如今看来,舒断念之前在擂台赛最后时的表现,反而更像是一种预警。
“他……也算是一个意外吧。”赵以澜道,“商宫主想要拿走所有人的性命,也要问问舒阁主愿意不愿意。”
商昭双眼微微眯了一下,赵以澜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莫名觉得他好似在笑。
商昭道:“便是不愿意又如何,此刻他早已自身难保。”
赵以澜心中一惊,他这话什么意思,舒断念也被他设计了?他现在怎么了,受伤了,被困了,还是……死了?
“商宫主真是说笑了,舒阁主的武功如何,鄙人可是清楚得很,只怕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可能伤他?”赵以澜露出对舒断念很有信心的模样,依然面带微笑,仿佛并未将商昭的话放在心上。
商昭淡淡道:“他中了我门派的独门剧毒‘无痕’,即便逃脱在外又如何?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替他收尸了。”
赵以澜心中一惊,她是还没来得及感受这“无痕”有多厉害就成功解了毒,舒断念又不像她一样随时都能拿出解毒丸,若商昭所说是真的,舒断念恐怕情况不妙啊!
“宫主,他有解百毒的解药!”商昭出现后就被赵以澜无视了的仆役忽然大声道,“他本也中了‘无痕’,但吃了药便解毒了!”
商昭蓦地看向赵以澜,缓缓道:“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赵以澜道:“好说好说,鄙人恰好认识一个神医而已。”
“那个神医叫希波!”仆役又高声为商昭提供更详细的信息。
虽说赵以澜一点都不介意神医的名号被人知道,可此人老插嘴还是让她十分不爽,她一脚踩在他胸口,见他面露痛苦之色再也发不出声音这才觉得满意。
商昭慢慢拔出了腰间佩剑。
“既然‘无痕’对你无用,只好让你死前多吃些苦头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总不能让你找到舒断念替他解毒。”
赵以澜干笑:“解毒丹那么珍贵的东西,鄙人怎么可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呢?只有一颗而已,鄙人自己用掉了。”她都没药可以去救舒断念了,是不是可以放她一马?
对此,商昭的回答是——他一跃而起,一剑刺来。
赵以澜一个空有六十年功力而没有相对应外功的花架子,面对商昭这样自小勤学苦练,又有丰富实战经验的高手,可以说没有半分胜算。本来她还尝试着跟对方说话,试图拖延时间以期找到求生之机,可惜还没等她有所突破,他就动上手了。
自知自己绝对不可能打败商昭,一动手赵以澜的唯一目的就是逃。只要让她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商昭找不到她就行,而在那之后,看她不想办法报仇!
赵以澜最熟的是飞刀技巧,第二熟的是范修硬教给她的霹雳拳法,此刻用不上飞刀,自然只能用这拳法了。商昭的长剑在他手中如同灵蛇一般,甫一交手,那诡谲的角度,阴冷的气息便让赵以澜慌了手脚。她从来都是能叨叨绝不动手的那种,实战经验少得可怜,要是碰到小喽罗还能凭借内力碾压,这会儿对上真正的高手,便歇菜了。
在用尽全部力气和运气闪躲了两招后,第三招赵以澜终于没能躲过,商昭那气势惊人又灵活诡谲的长剑一下刺中她腹部的时候,连他都有些惊讶竟如此轻易。
赵以澜忍着腹部的剧痛,甩手便是一掌往商昭的身上拍去,她也就这一身六十年的功力还能看看了!
两人距离太近,磅礴的内力刚出手便袭到了商昭面门,他只来得及提气护住要害,然而赵以澜身上的内力太过雄厚,他并不是对手,直接被震开。
若是一般的情况下,赵以澜可能就去补刀了。可明知对方功夫高,她不过就是侥幸伤了对方的情况下,她哪里敢浪费时间,她甚至连对方究竟伤得如何都不敢看,仓皇间捂着腹部的伤口拔腿就跑。
没有人阻拦她,但赵以澜也高兴不起来。商昭的手下她又不是没看到过,他们没有跟着商昭,想来是去对付那些武林人士了吧!
赵以澜跑出好长一段距离才意识到自己跑的方向完全跟擂台那边相反,她甚至不敢在这一个个院子里停留,一拐弯往旁边的小山丘上躲。说是小山丘,其实占地也颇大,能躲不少人。
腹部的伤口在赵以澜跑动间似乎被撕裂得更大了,每一次动作都疼得她眼冒金星。坚持到足够远之后,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整个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着。她感觉自己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可她不能昏,万一商昭追来了,一刀就能结果了她,真是太占便宜了!
可疼痛和昏厥感一阵阵上涌,赵以澜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的。怎么办,怎么才能保证自己在昏迷后也能有最大的生机?对……变回自己的模样。她自己的模样,当初商昭是见过的,他知道她是李飞刀的义女,当时还因此放过了她和谢青鸾,这回再见,应该也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才对。就是她身上一样跟百晓生的伤不好解释……她一个女的,他肯定不会自己给她处理伤口,估计不亲眼看到受伤部位,他是不会有所联想的……
除了商昭之外,赵以澜这个身份,跟岛上不少人都有比较积极的关系,生存面绝对更大一些。
所有的思绪不过就在那一瞬间,赵以澜已经无法再想更多,只来得及将千面摘下收回系统背包里,便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树林里一片寂静,不远处,打杀声传来,飘到这边却已散了。
一片静谧之中,有人缓缓靠近。他的脚步有些微不稳,似乎受了什么伤,一路走一路谨慎地观察四周,当他看到前方趴着个娇小的身影时,他脚步一顿,本打算掉头离开。
然而,就是那一眼,让他心中一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缓缓靠近,眼神随着距离的缩小而渐渐变得炙热。最终,他来到那娇小身影旁蹲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他瞳孔猛地一缩。
“澜儿……”他握着她肩膀的双手蓦地收紧,嘴角一勾笑得邪恶,“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她双眼紧闭,眉头紧皱,面如金纸,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他视线下移,当她腹部那一大片被鲜血染红的布料映入他眼帘之时,他蓦地一僵。
修长的手指略带些颤意地抚上她的腹部,入手是一片温热的湿意,血腥味冲鼻而来,犹如一对铁拳在他心间狠狠地砸了一下。
舒断念想过无数遍两人的再见会是怎样的光景,他期待着再见到她,他要让她付出欺骗他的代价。可他从未想过,再见时,她竟然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离去。
而这一次,会是真正的离开。
舒断念心脏猛地一缩,他深吸了口气,将赵以澜放平,手上一翻,便多了把锋利的匕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割开她腹部的衣裳,从身上摸出块锦帕时稍稍顿了顿,那帕子的一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澜”字,他只当未见,将帕子按在她受伤的位置,擦去血迹,又将整瓶金疮药都倒上去,随即又从自己的中衣上割下一长条白布,直接在外头缠了几圈。
做完这一切,舒断念忽然身子一晃,差点跌到赵以澜身上去。他的手撑在她耳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面色苍白的赵以澜,低低地说:“你欠我的,别想赖。”
他缓缓直起身,抬手似是想去轻抚赵以澜的面颊,抬起手靠近了才发觉自己手上都被她的鲜血染红了,他微微一顿,随即充满恶意地将手按在了她的脸上,那张愈发倾国倾城顿时染上了几个血指印。
他冷哼一声:“按了指印,便是我的了。”
赵以澜双眼紧闭,无知无觉。
舒断念扶着赵以澜坐起,此地不宜久留,他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只是刚要将她抱起,体内忽然一阵翻滚,他猛地突出一口血来,如同妖艳之花开在了草地上。
他中了“无痕”,全靠内力压制,然而这种毒太过歹毒,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至少……至少要在带着澜儿逃离这座岛后他才能倒下!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悉悉率率的人声陡然靠近,舒断念蓦地回头,就这一眼,他看到了林间在几人保护下走近的魏霖。
与此同时,魏霖也看到了他。
两人都认出了对方。舒断念下意识地将身子一侧,不肯让魏霖看到赵以澜。而魏霖脑中嗡的一声,在第一时间下令:“罗锐,拿下他。”
罗锐稍稍犹豫了片刻,在这样危险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愿意弄出太大的动静,只是他也想起了在擂台上的那一幕,当时看到舒断念出现时,他还真怕他家主子会冲动出手。好在当时殿下隐忍下来了,可哪里能想到,这会儿居然又冤家路窄碰上了!
想到舒断念也是幕后黑手之一,即便他们不动手他也不会放过他们,罗锐心中一沉,立即一声断喝:“上!”随后率先冲了上去。原本护在魏霖身边的护卫们见状,也立即围了上去。
舒断念嘴角一勾,即便此刻身体状况很糟糕,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轻轻放下赵以澜,他长臂一展,便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罗锐几人。
魏霖起先注意力都在舒断念身上,在刚知道舒断念存在的时候,他隐忍下来,没有利用皇太孙的权势跨江湖找他麻烦,可哪知道,他竟又在这里看到了他。
这一回是舒断念主动挑衅的,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
随后,当他的视线终于落在舒断念走后暴露在他眼中的那人影身上时,他猛地瞪大双眼,快步跑了过去。
舒断念正被罗锐几人纠缠着,他中了毒,原本远在罗锐等人之上的身手这会儿堪堪跟他们斗个平手,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情形越来越不妙。原本用来压制毒性的内力得拿来战斗,那霸道的毒正在渐渐侵蚀他的身体。偏就在这时,他看到魏霖跑到了赵以澜身边,顿时分了神,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内力一泄,踉跄着后退两步,竟然半跪在了地上。
罗锐曾经跟舒断念交手过,自然知道舒断念的武功有多高强,可这回交手后,他却觉得舒断念再不像之前那样不可战胜,甚至这会儿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舒断念却受了伤,而且看起来似乎十分严重。
罗锐停了手,他的手下们也不再进攻,只是隐隐将舒断念包围着,以防他突然动手。
然而他们这完全是多虑了,毒如同洪水般翻涌上来,舒断念能撑着自己不倒下已经是极限,又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奋起反抗?他因忍受痛苦而泛红的双眼阴冷地瞪着前方,那里,魏霖犹如捧着珍宝般将赵以澜抱起。
魏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安心当他的皇太孙,平日里只是想念着赵以澜,再不花费力气去寻她,只是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再见面时他竟然会看到一个血淋淋奄奄一息的赵以澜!
他蓦地转头,双眼里翻滚着即将爆发的愤怒,死死地瞪着舒断念:“你……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他从前不该怕以澜不开心就放过这个人的,他当初就应该利用一切力量杀了舒断念,如今舒断念也不会有机会伤害以澜!
舒断念冷冷地看着魏霖,魏霖抱着赵以澜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碍眼。他不屑解释什么,只嘲讽地笑道:“你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不也让她受了这样重的伤?”
魏霖因舒断念的话而面色一白,虽然他很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没有保护以澜的能力。曾经她为了救他而受了箭伤,当时的他差一点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如今也是,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了岛,明明她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却还是没能保护她!
“今后,不会了。”魏霖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赵以澜说,声音压得很低,随后他抬头看向罗锐,眼神冷酷,“你们还在等什么?”
罗锐一愣,随即应道:“是,主子!”
如今舒断念已是强弩之末,他们根本用不了多大的力气就能将他彻底除掉——他很清楚,殿下的意思就是要杀了舒断念以绝后患。
舒断念冷然一笑,硬是提起一口气,狠狠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一声呻吟,赵以澜睁开了双眼。
“以澜!”魏霖惊喜地唤道。
赵以澜缓缓眨了眨眼,腹部依然在一抽一抽地疼,眼前也仿佛有重影,她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楚了魏霖的模样。
她放松地笑了:“子林。”
在以为自己很可能醒不过来的情况下彻底昏迷过去,一觉醒来眼前却是她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人,这简直就是地狱到天堂的距离。
“以澜,你……你还好吗?”魏霖那么小心地抱着赵以澜,好像她随时都会碎掉似的。
赵以澜稍稍动了动身子,那剧痛顿时袭来,她不得不放松下身体,这才让疼痛稍稍减轻。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用不知是什么的白布包了一圈。她知道魏霖这回来身边并没有跟着女眷,想来他也不会假手他人,这伤口应该是他帮忙处理的。伤在腹部到底有些敏感,脸皮厚如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正要转开视线,便看到了二人身边的草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块染血的锦帕,那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却让她觉得很是眼熟的“澜”字。
赵以澜瞬间认出来,这是她的锦帕,那个字是她无聊的时候绣上去的,除了澜以外,还有“赵”“以”两个字,分别绣在不同的锦帕上,共同组成她的名字。她也记得,“澜”这块锦帕,应该是掉在天阳地宫里面了,然后……被舒断念捡走了?
……舒断念?
等等,原本应该在舒断念手中的锦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以澜忽然意识到什么,忍着腹部的剧痛扭头,便看到了在罗锐几人包围下看起来随时都要挂掉的舒断念。
她双眼微瞪,慌忙叫道:“刀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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