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澜脸上的表情只保持了不到五秒,便全线崩塌,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穿越至今,她的神经也紧绷至今,魏霖的表情极好地愉悦了她,她笑声清脆,差点儿连眼泪都笑出来。
魏霖双眉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赵以澜。
赵以澜笑够了方才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我跟你说笑呢。”
魏霖盯着她,满眼不信任。
赵以澜左手戳着自己的面颊,歪头恶意卖萌:“人家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七十八岁的老妖婆呢?”
魏霖终于哼出一声:“谁知道。”
赵以澜继续伸手:“好啦,不说废话了,再聊下去,你只怕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魏霖抬眼看她,凤眸微眯:“你果真无对我不利之心?”
赵以澜道:“果真没有!那么皇太孙殿下,这会我可以帮你治伤了么?”
魏霖双眼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赵以澜,似乎要从她那稚嫩美丽的面庞上看出些什么。
赵以澜坦然地任由他看。
魏霖开口:“你叫赵以澜?”
赵以澜愣了愣:“之前你听到了啊?”
魏霖哼了一声:“我就知你先前说的是假名。”
赵以澜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但这个也不一定是真名呀?”
魏霖蓦地看她,眉头深深皱起:“你究竟是什么人?进入大皇子府又是为了什么?”
赵以澜道:“此事说来话长……便先不说了吧,帮你治伤要紧。”
此刻魏霖能感觉到自己体力的迅速流失,他明白,再不快些得到救治,只怕他会就此一命呜呼。至于眼前这少女的来历,倒可先放下。
“嗯。”魏霖应了一声。
赵以澜心想,青春期的小男孩可真难哄,便又继续脱他衣裳。
她本以为魏霖这皇太孙平日里必定不少丫鬟服侍,对异性换他衣裳应当习以为常,但眼角一瞥后发现他闭着眼眉头紧皱,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和全身肌肉一般紧绷,心中有些意外,便照顾到这个年纪的少年的敏感心理,也不吱声,三两下脱了他剩下的衣裳,只剩一条亵裤。
“热水没来得及烧,有点凉,稍微忍忍。”赵以澜将布浸湿,挤干后先提前知会一声,才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魏霖面上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却硬咬牙不吭声。赵以澜擦干净血污之后,只见他那身瓷白的肌肤上几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瞥了眼他,心下有些佩服,年纪挺小,忍耐力却很强,真不容易。
她简单擦洗了他的躯干包括四肢,又将一件干净中衣摊开放在床上,回转身对魏霖道:“你如今还能用得上力么?”
魏霖不愿示弱,沉声道:“能。”
赵以澜道:“我扶你去床上,你自个儿也用些力。”
她说着,避开他的伤口,先扶起他上身,随即撑着他的腋下,用力将之撑起。魏霖闷哼一声。
赵以澜一顿:“很疼?”
魏霖闷闷地说:“我岂是怕疼之人?”
“哦,失敬失敬。”赵以澜随口敷衍一句,手上动作不由得轻了许多,要面子的嘴硬少年,她还是给他留几分薄面吧。
魏霖在赵以澜的搀扶下向床铺走去,他的鼻翼之中充斥着血腥味,那是他的血,也是旁人的血,而在这浓郁的血腥气之中,一缕淡淡的馨香仿佛破开迷雾的阳光。他知道,那是她身上的气息,并不明显,若有若无,隐隐约约。
他微微低头,便可看到她那白皙的侧颜,饱满的耳垂圆润仿佛透明一般。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他蓦地别开视线。
他不知她的身份来历,却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他的独特气质。他先前坐马车回家,路过集市时被人挡了路,一时停顿,便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外,这一望,便被他瞧见个娇小又鬼祟的身影。当时他便觉着她身上有一种奇特的灵气,与他从前见到的女子都不同。他让仆人停车,好奇去看她接下来的举动,他见她独自烦恼,不一会儿笑逐颜开,随后又去同卖身葬父的女子说话,最后甚至替她看守。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带着好奇继续看下去。被登徒子调戏时她沉着应对,狡黠机灵,直至她被一个江湖人士救下,他忽觉不悦,丢了银子说要买她。她竟也不解释,拿了他的银子说会去他府上,他虽兀自走了,却留下人盯着她,她果真不过是在骗他,最后到他府上的是先前那真正卖身葬父的女子。他叫人将她带回府,等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觉心中烦躁,他不该对一个陌生少女花那许多心思,只是,他必须弄清楚她的身份——他如此告诉自己。
直至后来,他家中突逢巨变,他爹让他先行逃离,却因他意气用事而落于险境,最终竟是她将他救了出来。他当时已昏迷,不知她究竟是如何逃出那铁桶般的围城,但她似乎对他并无恶意。
他想,暂且先信了她吧,若将来发现她要对他不利,他定然不会放过她。
赵以澜不知魏霖心中闪过多少心思,她将他放到床上,拿了金疮药敷到他伤口上,又用干净的棉布包裹。他身上比较重的伤有三处,手臂,大腿,腹部各一处,手脚的伤最好包扎,腹部最难,她只能让他坐起,边稍稍撑着他的上身边替他包住伤处。
等弄完,她额头香汗淋漓,发丝散乱。稍作休息,她又帮他穿好中衣,这才替他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她没什么形象地靠坐在床边,累得直喘气。
魏霖看向她,神情复杂。
休息够了,赵以澜起身道:“我去看看小花如何了。”
她走出屋子,正好丁小花迎上来笑道:“赵姑娘,热水煮好了!”
赵以澜道:“你弄一碗,放屋子里凉一凉,一会儿喂你家殿下喝。”
丁小花迟疑道:“赵姑娘,奴婢,奴婢不敢……奴婢从来没在殿下身边侍奉过,奴婢害怕……”
赵以澜道:“他如今瘫在床上,你究竟怕他什么?他又不能跳起来打你。”
丁小花扭捏地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就是怕他……”
赵以澜只得微微一叹:“行吧,那你先接一碗,待会儿我来。”
“好的赵姑娘,奴婢这便去!”丁小花立刻眼睛一亮,轻松笑道。
赵以澜去翻那一堆买来的东西,从里头翻出油纸包的烧饼,咬了一口,艰难地咀嚼后咽下去。烧饼放久凉了,硬邦邦的可不好吃,她有些想吃明月楼的珍馐宴了……只是这会儿也只有烧饼和一些糕点能吃,她也没得挑。
她起身走到厨房,让丁小花帮她也弄一碗热水,将烧饼掰碎了丢进去。
见丁小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赵以澜把手里的油纸包放桌上:“烧饼和糕点,想吃什么你自个儿挑。”
烧饼泡胀后好吃了不少,赵以澜拿了双筷子,和着热水吃下去,感觉肚子里暖暖涨涨的很舒服。
丁小花也学着赵以澜的方法掰开烧饼泡着吃,吃着这味道居然还过得去的晚饭,她眼睛亮亮的,神情看上去很是满足。
赵以澜自己吃饱后才端着已经放温的开水进了屋子,魏霖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去。
赵以澜走到床边时,他却忽然睁眼道:“这被褥有股阴气。”
赵以澜愣了愣,莫名感觉他这话有种撒娇的意味,她弯下腰抓起被子闻了闻:“好像确实有股味道。”
“我要换新的。”魏霖皱眉道。
赵以澜长叹了口气:“殿下啊,你说得倒轻巧,我上哪儿换新的给你?如今天色已晚,你先将就将就,等明日再说,可好?”
魏霖道:“我这儿从没有将就一说。”
赵以澜道:“我没多少银子,买吃喝用的,买金疮药,我已身无分文,实在没银子去买了呀。”
魏霖道:“我有。”
赵以澜没动静,买不买棉被本就不是银子的问题,她决定先安抚下他来,一切等明日再说,万一他今天晚上就撑不过去细菌感染发烧死掉了呢?那就不用纠结被褥的问题了。
赵以澜道:“殿下,不是银子的问题,外头可有人要杀你,我自然是尽量低调行事为好。这样吧,先过了今晚,等明日我再帮你去置办,你看可好?”
魏霖面色不渝,可到底明白情势逼人,只得憋屈点头。
赵以澜松了口气,道:“来,先喝些温水。晚上只有烧饼糕点,你将就吃些便睡吧,多睡睡,伤好得快。”
她将魏霖扶起,喂他喝了大半杯水,又让他吃了两块糕点,再安置他躺下。
魏霖感到些许不自在,躺下后终究体力不支,很快沉沉睡去。
赵以澜替他掖了掖被角,带着碗转身出去。
天色已暗,赵以澜叫来丁小花,因被褥不够,便选了间屋子,两人一道睡。临睡前,二人用热水洗漱,换上赵以澜新买的衣裳。
这一天下来,有再好的体力都要告罄,丁小花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而赵以澜却还清醒着。
身体很累,她的精神却依然亢奋。这是她在古代的第一日,谁知竟过得如此精彩纷呈,险象环生。也不知今后的日子,是否也会与今日一般?即便今日睡去,明日恐怕还要面对新的烦恼。
她带着魏霖逃出大皇子府,目前还未有动静,但锦衣卫不会不晓得,他们也死了不少人呢。今日还未听到消息,明日会不会展开全城通缉?到时候,藏着魏霖对她来说便是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只要把魏霖丢出去,她便是彻底安全的,锦衣卫要抓的是大皇子府的人,她一个局外人,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她,她自然是安全的。只是……想到方才给魏霖清洗治疗时他面上的倔强,她实在不忍心将他丢出去。
看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最紧要的,便是明日带丁小花去吃明月楼,拿到成就点和好感度,否则就那1点好感度,她连系统给的那些作弊器都用不了。
赵以澜想到夜深才睡去,第二天一早便又自然醒来,也不觉得累,起身后先去隔壁看了魏霖。
魏霖在赵以澜进入屋子时便睁了眼,大概已醒来许久,眼神清明。
赵以澜走近,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地说:“没发烧呢。”
她看着魏霖的脸色,察觉他似乎有些话想说,便问:“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魏霖别开视线:“没有。”
赵以澜突然了悟:“你内急了是不是?”
魏霖耳尖微红,算是默认了。
赵以澜笑道:“此乃人之常情,你无需害羞。上小的还是大的?我扶你起来。”
魏霖垂着视线,任由赵以澜将他扶起,极轻地说了一句:“小的。”
屋内有个旧马桶,虽许久没人用了,里头却是干干净净。赵以澜扶着魏霖来到墙边,问他:“你自己能脱么?”
魏霖声音很坚决:“能。”
赵以澜便别开视线,等待他自行解决。
魏霖身体受伤,手脚无力,许久后才脱下裤子,若赵以澜这时候转过脸来,便能看到他的英俊面庞上晕满飞霞。
赵以澜听水声歇了,又感觉到魏霖正与他的亵裤做斗争,半晌他才道:“……好了。”
她也不多话,扶着他回到床边躺下。
“你先歇着,一会儿早饭好了叫你。”赵以澜道,“还是昨天那几样。”
魏霖皱了皱眉:“我不饿。”
赵以澜劝道:“吃饱了身子才能好得快,难不成你还想一直躺下去?”她感觉自己要变成他的老妈子了。
魏霖沉默,片刻道:“我吃。”
“这才是好孩子嘛。”赵以澜笑道。
魏霖蓦地抬眼看她,冷笑:“你比我还小上一两岁,你说谁是孩子?”
赵以澜知道自己一时疏忽不小心把真实想法带了出来,看他受伤可怜,不想再惹他生气,只好说:“我说错了,我才是小孩子,殿下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魏霖抿了抿唇,算是勉强接受了赵以澜的歉意。
赵以澜心累,第一次见他时他还像个大人,未料受伤卧床不起的他却更多了些孩子气。
难哄。
赵以澜出去时丁小花也起了,正在烧热水,她原本就是大皇子府的粗使丫鬟,这种活做惯了。
赵以澜等丁小花烧好热水,才用热水漱口洗脸,又吃了一餐热水泡烧饼。丁小花依旧不敢到魏霖跟前伺候,赵以澜便只能亲力亲为,喂魏霖吃了早饭。随后她查看了魏霖的伤口,又多倒了些金疮药,再度包好。
随后,赵以澜带着丁小花一起打扫了院子和屋子。之前院子是有一柄锁的,被还有内力的赵以澜给掐断了,如今只是虚虚地挂在那儿,权做掩护。她还耳聪目明那会儿看过,周围都没什么人住,但怕有人跟这家原先住的主人熟悉,昨日她出门回来都遮遮掩掩的,尽量不让人注意到这边。万一真有人注意到了,她也只好假装是新住户了。
见日头不早,赵以澜来到魏霖的屋子,见他正在发呆,便道:“我跟小花出去探探消息,你在此处安心休养,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谁知,魏霖竟一把抓住赵以澜的手臂,盯着她眉头紧皱:“你该不会去通风报信吧?”
他紧握赵以澜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看着她的眼中满是血丝,森冷的语气背后却是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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