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灵猴‘无支祁’——这是祀魔教信徒对他的称呼。这人现在就在拓跋子推的府里养着，追随他的信众已经好几千了。以后会越来越多。”

　　檀敬把手里的纸卷重新卷好，放回袖子里，“当然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灵猴，李太守想必心里有数。既然人能扮成猴子，那么扮成另一个人，岂不是也很容易？”

　　“你的意思是……现今的魏国皇帝……”李重耳愕然。

　　檀敬没有直接回答。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为了确认这个无支祁的真实身份，我手下已经死了好几人了，这幅画像，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付出这么大代价，只得到一张画像？”

　　“当然不止。”檀敬抱起胳膊，眯起眼睛，“我们还有个重大发现：豫州刺史匹娄素黎早在一年前就投靠了京兆王，并在他的授意下组了一支巫兵营。而匹娄素黎有个汉名，娄延寿。想必你对这人也感兴趣吧。我原本想顺藤摸瓜，匿伏进娄延寿的巫兵营，可惜没能成功。但我结识了颜青飏，也见识了‘尸生花’。”

　　这时，山下有人敲响了铜锣，想必是看到了这边的火情。

　　檀敬搓了搓手，脸上有些无奈。“我和颜青飏立下过约定，既然在魏营他帮过我，那么我就在宋国帮他，包括调查刘景素谋反……条件是，各自执行本分，绝不暨越初衷。他不出卖魏国兵力，我不出卖宋国城防。简单的说，我和他是暂时的同盟。”她摊开手，“你们刘宋城防凋敝已久，可之前却并没有魏军入侵。这足可以证明我是信守诺言的。”

　　李重耳的脸仍然绷得紧紧地，暗自生颜青飏的气。他原本以为这个小舅子已经成熟起来了，知道孰轻孰重，却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儿戏。就算颜青飏早已经放弃立场当起游侠，可他的亲人目前都还是宋人啊。想到这些，李重耳皱着眉，面色如霜。

　　“最后，我劝你别杀刘昱。这个小子虽然顽劣暴戾，可国家大事毕竟有太后持正。可建平王，一个为达目的不惜残害无辜的家伙，你能肯定他会更好一点吗？”檀敬看着青园庵内的冲天大火，脸上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神情，语气也变得温和又带着沉重，“我虽然恨刘宋朝廷，可百姓无辜……这也是我没有泄露刘宋城防的原因之一。刀剑不长眼，两国真打起来，生灵涂炭啊。”

　　李重耳看着檀敬，努力揣摩对方话的真假，手不由自主松弛下来。他沉思了片刻，把匕首重新插进靴筒。

　　反正娄延寿打过来的意图很明显了，檀敬既然是来调查巫蛊案的，可见魏廷也对巫蛊之术很反感，留着檀敬的命，说不定会对这次抵御魏兵有利。当然，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直觉，究竟会不会成真，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李重耳决定赌一回。

　　檀敬看到李重耳收起了武器，笑了笑。“李太守是个仁者。仁义礼，很多人只重义礼却不守仁。然而谁把百姓的命放在心上，谁才会得到上苍眷顾……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得去抓那两个巫师了。就此别过！”

　　李重耳注意到山下的小径上有一大队人马正赶过来。

　　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刘昱，那小子满身血污，脸色蜡黄。李重尔蹲下来摸摸刘昱的脉搏，似乎没有性命之危。

　　等他站起身却发现，檀敬已经没了踪影。

　　“这个女人。”李重耳心里默默地想，“也许真的是檀公之后——早晚得弄清楚。”他捡起扔在地上的弓弩和箭箙，撩起自己残破的外袍摆，仔细擦掉上面沾着的血污。

　　……

　　“沓、沓、沓——”身后响起一阵从容的马蹄声。

　　那匹跟随李重耳从汝南一路走到此处的老战马，不知什么时候从山林里走出来。原来它之前只是口渴，给自己找水去了。

　　这老马早已经见惯了杀戮和烈焰，所以它不惊也不逃，泰然地踱到李重耳身边，低下脑袋轻轻碰了碰主人的手肘，沉着地打了个响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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