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有三位公子,除了墨骞和墨宸兄弟俩,还有另外一位女“公子”:姜妙晴。她是姜伯熹的二女儿。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妙晴和继母又合不来,于是就被姐姐姜氏邀进墨府一起生活。这是个有点男孩子气的姑娘,经常扮上男装到处招摇。她人大大咧咧,表面娇宠跋扈,其实内心却很有志向,总幻想着有一天能跨马扬鞭驰骋沙场,成为妇好和荀灌那样的女将军。
明天就是冬至,公衙里放“至日”假,所以不用去当值。墨宸早早出来,到衙门旁的小贩那里买了点馃子。这天是妙晴的生日,从墨宸早晨离家前,她就再三嘱咐一定要早点回来。
刚出巷子,墨宸就撞到了一座肉山,手里的馃子差点掉在地上。这人是他狴犴司的新同僚,大个子崔显。他因为破了一起往年的积案,被调入狴犴司任司丞才一个月。新官上任格外勤力,他这一个月兢兢业业,查积案查上了瘾,整个衙门就属他最忙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去?”墨宸随口问了一句。
“唉……对不住对不住。我有点急事得回一趟衙门。”崔显拔脚就走。
“已经过了散值时间了,你这会儿回去找哪个?”墨宸在身后提醒他。
崔显停下来,转头问他:“正卿大人在不在?”
“午后王大人就告假回家了,身体有恙。”
“宗大人也不在吗?”
“他外出办差还没回衙呢。”墨宸回答说。
崔显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匆匆道别,大步离开了。墨宸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回到家,墨宸却并没有见到寿星,嫂子姜氏说:“晴儿一大早就出门了,我看八成是去会那简家公子。唉,眼看这丫头明春就要出嫁了,却还是一点也不矜持。”
姜母在世时,曾做主让妙晴和娘家简府的孩子订了亲。去年,那位公子进了禁军营当差,他们同在建康,见面一下子方便起来。
“姐姐!你又说我什么啦,”没想到妙晴已经撩开门帘走进来,她故作不平,“唉,真不公平,从我们小时候起,姐姐眼里就只有你这个好兄弟墨宸,提起我却总是副疾首蹙额的样子,赶快容我烤烤火,抚慰一下这寸断的肝肠……”
“你这个臭丫头,总是油嘴滑舌!”姜氏虽然嘴上嗔怪,却仍然给小妹让开了一个位置。
“瞧瞧你这身打扮,活像个戏班相公,马上就要嫁人了,却还跟个孩子一样。”姜氏催促妙晴赶快换掉衣服。要让夫君墨骞看到了,又得拉长了脸。
恢复了女儿装扮的姜妙晴,一出内室便冲着墨宸喊:“宸小子,拿来拿来!”说着她摊开两只手举到墨宸眼前。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生日贺礼。给你!”墨宸早有准备,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妙晴打开一看,是一本曹植的诗集,诗集封面用锦缎装裱,华丽雅致,里面的插画精美不流俗,这一版在市面上数量极少,是很值得珍藏的集册。姜妙晴一向倾慕曹子建,得到这样的生日礼物,当然高兴。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是家主墨骞回来了。
“姐夫,你看我的生日礼物……”姜妙晴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她看到墨骞垂着眼皮,睫毛把眼睛遮的严严的,嘴唇绷成一条线。
一旁的姜氏和墨宸也注意到了墨骞阴沉低落的神情。
墨骞抬头看了看众人,立刻松弛了下来,“有什么事么?”
“哥,今天是晴姐姐的生日。我们正要给她‘祝寿’呢。”墨宸心想,哥哥身为狴犴司少卿,年底估计太忙,有些累了。
墨骞听到这话愣住,他忘了这茬。
看到丈夫疲惫的模样,姜氏心疼极了,她连忙上前取下夫君的斗篷和佩刀。“小姑娘家生日哪有什么要紧?别去管她,快进屋换下衣服,马上就要吃饭了,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
墨骞木然地点点头,一声未吭进了书房。姜妙晴吐了吐舌头,自己从小就有点怕这个严肃的姐夫,所以在他面前从不敢造次。她跟墨宸使了个眼色,两人溜到厅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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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晴和墨宸刚坐下,一个仆人就来到厅堂向墨宸禀报:“二爷,有个胖胖的外地壮汉来拜访你,还说你是他的恩公,今天特地前来答谢。”
墨宸一头雾水,姜妙晴却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哎呀糟了!不会是他吧?怎么真找上来了!?”
墨宸忙问事情的原委。姜妙晴眼见遮不住了,这才说了自己几天前在烧鸭店,用墨宸的名义帮了个没钱付账的北方客商。
妙晴撅起嘴,“不过是几个菜钱,我哪里想到那乡巴佬计较个没完,真找到这里了……”
墨宸听后哭笑不得,每次姜妙晴惹了“麻烦”都是他莫名其妙地扛。“拜托啊姜小姐!你不要每次总拿我垫背。”
姜妙晴自知理亏,立刻两手合十做乞怜状。
没办法,墨宸只好对仆人吩咐:“就跟他说我不在。呃,干脆说我出公差去外地了。”
仆人得到命令后离开了。可不一会儿,他又返了回来,手上还捧着一个绸布包,“二爷,那人听您不在就走了,但非要留下这个,奴才不知道是什么,就赶快拿来给您过目。”
墨宸擎着茶杯走到那个绸布包旁边,打开看清楚时,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掉。
只见布包里有一小捆用麻绳扎着的金黄色人参,莫约七八支,个个有三四寸长!别说是这么一小捆,单只一对,在这建康城中也是百金难求的稀罕物。
姜妙晴傻了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墨宸连忙把这东西收好揣进怀里,披上外袍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姜妙晴忍不住问。
“当然是还回去了,怎么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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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宸刚追出巷子,就看到远处两个外邦人的背影。其中一个穿裘袍的魁伟汉子,比旁边的仆从高出大半个脑袋,正背着双手,一边走路一边聊着些什么。想必这位就是妙晴说的那个外地客商了。
“阁下请留步!”墨宸招手喊道。
对方听见声音,停下来回头瞧瞧,脸上有些犹豫,不确定是不是叫自己。
“阁下!失礼了……”墨宸又喊了一声,快步赶上来。
那为首的高大汉子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墨宸尴尬地笑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再三致歉。
那汉子哈哈大笑,他翘起大拇指,“姜家小姐真是巾帼不输须眉。我初见时的确有些讶异,但看她身手不凡,三两下就把店伙计分开了,那情形怎么也不像个女子啊!却原来是宋国将军的千金,难怪难怪!”接着他又不好意思起来,“我虞朔图可是在姜小姐面前丢了个大丑,实在是惭愧,惭愧!”这番话惹得旁边的仆从也跟着乐了。
双方又客套了几句,墨宸才从怀里把那个绸布包拿了出来,这位名叫虞朔图的客商一看,有点不明白了。“墨公子,你这是为何呀……”
墨宸回答说:“虞兄的心意小弟心领了,但这人参实在太贵重,我们万不能收。”
虞朔图一听不乐意了,“老弟你这话就见外了,如果不是那天姜小姐出手相助,虞某人可是要被困在烧鸭店十天的,带来的几车货物恐怕得发霉坏掉,那我损失可就大了。这批人参是秋天我从契丹人手里收购的。上好的嘞!我得知建康最缺这个,一时又想不起拿什么当做谢礼,就包上几支给你们送去。你若不喜欢,老弟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虞朔图能办到的,一定找来!”
墨宸对这位慷慨的外地商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心里很感动,“兄台请转回去吃个便饭,今天正是妙晴姐姐的生日,府里摆宴,你们来的也巧。千万不要推辞。”
虞朔图想到一会儿可能要见到那位“恩公”,有点难为情,“那,那多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去了吧。”毕竟自己那天太狼狈,他担心到时尴尬起来,再出了丑。
墨宸早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放心吧,那位女巾帼一听你来,早躲远了!这回,是我墨宸要交你这个朋友,顺便也向你介绍一下家兄。往后咱们就算认识了!”
虞朔图一听高兴了,自己初到建康人地不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交上个朋友。他心情大好,立刻把顾虑抛到脑后,跟着墨宸转身回墨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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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一端上来,大家都没了先前的生疏,两杯酒一落肚,攀谈也就更加热络。通过谈话,墨宸了解到虞朔图是个有粟特血统的鲜卑药商,原本是北魏武川人,但他从小跟随舅父住在魏都平城。
虞朔图虽然年轻,但也算的上大商了。他人淳厚有胆识,做生意自有一套。这几年北方胡地战争频仍,那边的生意不大好做,朔图就打南方药材的主意。今年一入秋,他便联系航船,打通各个关口的守备,耗时了几个月,一直到冬天,才终于有机会来到了刘宋。
初来这繁华富庶的建康城,虞朔图兴奋极了,本想第二天一个人好好逛逛,结果却碰上了钱袋丢失,被困烧鸭店的尴尬事。
说到这里,众人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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