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带吗?”
知道冯六儿褡裢里只有点儿干粮后,墨宇有些不忍心。他看看冯顺父子俩脚下的旧藤箱和那床摞满补丁的被褥,很想让他们再带走点钱物,至少换床好被褥吧。
“他的东西,我一根线都不想碰。”冯六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颜青飏从柜台处大步走过来,手里拿着柜上那只钱匣,“把褡裢给我。”
“我不要。”冯六儿倔强地看着那只钱匣。
“这钱不是你辛苦卖药挣来的吗?为什么不要。”颜青飏一把摘掉了他肩上的褡裢,“就算是签了卖身契的店伙计,辛苦这么些年,也该落点工钱了!”他不由分说,打开褡裢,把木匣里的钱倒了进去。“用这些钱你想怎么治病救人就怎么治病救人。买药材药碾、买药杵药罐,好好行医做个好郎中,就不辜负自己的良心。再说钱本身又有什么错?搁在坏人手里能害命,在好人手里就能救命!”
几句话说的冯六儿哑口无言,只好听他的话。
墨骞走出来,拍拍冯顺的肩膀,又抓起那只褡裢,重新给冯六儿背上,“你开的药很管用,我吃了以后睡得很踏实呢。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个好郎中。”
几句话说的冯六儿眼眶发热,他点点头,“墨老爷,老话说大恩不言谢,我……我只有一句:往后要真有机会能报答您,我冯六儿就是豁上性命也在所不辞!”
墨骞笑了,“但愿我们都平平安安,谁都没这个机会。”
冯六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弯下腰把藤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罐。“这里面是冻疮膏,我亲自配的。您帮我捎给鱼狗儿。”
“好。”墨骞接过那只瓷罐,郑重地点点头。
————————————————
送走了冯顺父子,颜青飏立刻扭头看着墨骞。“快说,你要我买这么贵的一辆大车究竟要做什么?不可能就为运回来一车土填那个地窖吧?”
“你们俩,跟我来。”墨骞挥了一下手,带着两人重新进了赵敏仁的医馆。
隔墙被拆除后,原来的密室彻底暴露在医馆里,站在这儿可以一眼看到书房。墨骞走到了密室的位置。
地窖已经被填平,他就站在地面中央,抬起两手臂,模样像个“火”字。
墨宇看看颜青飏,又看看墨骞,“大哥,你什么意思?”
墨骞脸上露出笑来,“知道为什么要拆掉板壁吗?为了方便往外运金子。”
颜青飏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还有?”说到这儿,他停下话头,三两步跨过来,把桌案下那只橱柜打开,又往橱柜后面的角落里仔细瞅了瞅……
颜青飏不甘心,直起身又敲敲桌肚。他叉着腰,环顾四周,踢了踢仅存的两面墙壁。最后不得不放弃。“我只知道这一小柜的金子,其他的藏在哪儿,你就别卖关子了。”
“宇弟靠着的那个……”墨骞抬手指了指。
墨宇一听连忙转过身,看着自己刚才靠着的朱红色架子。这架子一共两面,高有十尺,直通顶棚;宽有三尺余,看起来很笨重。现在那上面空空如也。
还是颜青飏反应最快,他快步走上前,摸了摸冰凉的漆面,脸上露出笑来。
墨宇凑近仔细检查,过了一会儿也明白了,但仍旧有点怀疑。他扭头看了看墨骞,掏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在架子上刮掉一块朱红色的漆。
红漆下面,露出一缕比阳光还要耀眼的颜色。
墨宇愣了,他刮掉更大的两块漆面。灿烂的折光照亮了墨宇的脸。
“天!”他把匕首插回鞘里,慢慢往后退,“这家伙……”
“啪!”颜青飏拍了下手,两掌握在一起,“我们去找锯子吧!”
“慌什么?”墨骞的表情有点似笑非笑,“就这点儿吗?你们太小看赵敏仁了。”
“啊?!”墨宇睁圆了眼睛。
墨骞伸手拿过铲土时留下的大锸,把地上铺的石灰碎屑铲掉了一大片。他蹲下身,揭去地上松动的木板条,一块沾着新鲜泥土的金砖被他抄在手里。
“开始干活!”墨骞把金子扔到一边,递给墨宇和颜青飏一人一把铁锸……
——————————————————
三人一边干活一边聊起来。“后来被崔筑拿走的那些缚魂蛊,你和年师傅怎么处理的?”颜青飏把地上的木条一根根刨开。
“很简单。发现这个密室后,我们把每个竹管子里都装了一些石灰。”墨骞把脸上的帕子重新系好,正认真清理地面。“我和年师傅,蹲在这地窖里忙活了半宿呢。”
“这么多,半宿能装完吗?”
“没有完,但剩下的也很少了。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墨宇停下擦了擦汗,“也就是说,崔筑拿走的蛊虫其实多数都是死了的。”
“没错。”墨骞把地面上最后一锸石灰倒掉,也开始清理那些木条。“不管这些蛊虫最后到了谁手里,都不起作用了。”
“这都是年师傅的功劳啊。”颜青飏感慨道。
墨骞听到这里,停下了手里的活。“年师傅当初是怎么知道石灰粉能克制缚魂蛊的?”
“呃……这个我还没顾上问。”颜青飏低下头专注地拆木条、起金块。这事没年九的同意,他还不能透露。“你要是好奇,亲口问他嘛。”他把一摞金块搬到不碍事的地方,直起身擦了把汗。“你们谁渴?我去烧点水。”
——————————————————
……他们连着奋战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地面所有的金子都刨了出来。面对这么一大堆财宝,一夜没睡的三人本来个个困倦的不行,现在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一方面为找到脏财感到兴奋,一方面也因为数量巨大觉得惊愕,同时也为这些金子背后的罪恶勾当气愤难平。
大家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此刻正瘫坐在地上歇息。
“我真是搞不懂这个赵敏仁,其实早就疯了吧。”颜青飏从墨骞手里接过茶壶,扔掉盖子,直接把水倒进嘴里。“明明有这么多钱,十辈子都用不完了,可为什么就不收手呢?”
“这还不算,他有钱却吝啬的出奇。你去过他的卧房吗,寝被、床帐居然还是麻布料子。床榻、枰案也都漆痕斑驳,绝对是折价买的旧货。”墨宇接过颜青飏递过来的茶壶,就着壶嘴喝了两口。“大哥,你说赵敏仁图个什么呢?”
墨骞擦了擦汗,看着那堆金块发呆。“冯顺曾说赵敏仁身有残疾,不能尽人事。作为一个人,这实在是一生无法填补的缺憾。可人总有欲望,除了口中食、身上衣,就是男女情……人们实现一个欲望,接着又产生下一个。但赵敏仁的欲望止于此处,他走不出来了。”
“他屯金子不是为了花掉。”颜青飏忽然领悟了。
“是啊,金子能买很多东西,唯独买不到他一直想要的。”墨宇若有所思。
墨骞看着那个填平的地窖,“这个密室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填补、为了替代。”
墨宇环视四周,“替代什么?他的那个无法实现的欲望吗?”
颜青飏笑着点头,“就像孩子:要馃子没有,那来一块蜜饯通常也能哄住。我们这些成年人,不是也常拿‘鱼’来替换‘熊掌’,再不然就反过来……”
墨骞慢慢站起身,看着这满屋子的金色,“是啊,他无意识地、试图用别的东西替换掉那个无法填补的欲望。对赵敏仁来说,得到金子的愉悦就像和女人交合,繁育蛊虫又让他觉得自己创造了生命——男人的两大缺憾,这一下子都解决了。”
“天啊,可这杀人养蛊攒金子,也太残忍了,想填补这种欲望做点别的不行吗?要是我,就去出家侍奉佛祖,再不然当道士也行。”墨宇认真地说。
墨骞和颜青飏都笑了。墨骞拉起墨宇,“他如果能像你这样想的话就不是赵敏仁了。”
颜青飏活动了一下肩,也跟着站起来。“所以嘛,见到那种欲壑难填的家伙就趁早除掉,省的将来祸害好人。”他又指了指那两个红漆架子,“怎么能快点把那两大块切开,你们有主意了吗?”
……
喜欢蛊祸之南朝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蛊祸之南朝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