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记忆中留给赵顺印象最深的,不是他失去的五个孩子,也不是他发现女儿那只小鞋子的一瞬间——这些他当然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最令他痛彻骨髓的并不是这两样,而是那个名为“绝响酊”的毒药。
赵敏仁先是把昏迷的赵顺手脚绑上,然后取一根带着管形把儿的铜匙,把他的嘴巴撬开,将“绝响酊”顺着匙把儿灌进了他的喉咙里。
这种可怕的药液立刻融掉了赵顺的声门,那些软骨和韧肌化成了绿色的泡沫,又随着呼吸变成了烟尘从嘴巴里、鼻子里喷出。
赵顺惊醒!极度的痛苦让他癫狂起来。他拿头往地上撞,双脚像锄头一样乱戳乱刨,浑身肌肉绷的如同钢铁一样坚硬,但身体又像热鏊上的蚯蚓,能翻成无数“花样”……可药液还是一点点无情地融化他喉间的血肉。
赵顺打翻了桌案、踢倒了花几、蹬碎了盆栽,搅得屋里一片狼藉,就连绑在腿上的绳子也松脱了。
赵敏仁见状吓得圆睁着眼睛,不知所措地避在屋子一角。他头一次把这种药用在一个成年男人身上,没想到结果这么不可收拾,早知道就先用一下“蒙魂散”了。他慌慌张张,心虚不已,既害怕邻居们听见,又害怕赵顺忽然爬起来咬他。
万般无奈中,赵敏仁只好去压住赵顺的双腿,可他却立刻被掀翻在地。
赵顺大张着嘴,眼睛瞪着他,眼角开裂,流出鲜血……
赵敏仁被瞪得头皮发麻,兀自呆坐了半晌,终于还是顶不住。他干脆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开始往赵顺身上乱戳——他只想让这双眼睛赶紧闭上、让这人快点死!
剪刀戳破了赵顺的脸颊、手臂、腿、后背;慌乱中,也戳断了他手腕上的一根绳子。
赵顺挣开双手和双脚,像被火点着了一样冲出屋子、冲到街道上。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喊不出一丁点声音。
雨水、闪电如同利剑在头顶倾倒、炸响。他觉得自己是在地狱里!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这个可怜人终于再度昏了过去,从剧痛中解脱。
……赵顺被高车人贩子捡到,醒来时正锁在他们的大轮子马车上,被作为奴隶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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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顺跑了,赵敏仁坐卧不安,他没办法也没胆量再去把他找回来。所以只能慌慌张张来到后院,用镐砸倒残余的围墙,重新把那些尸体重新埋起来。
雨停了,天也亮了。赵敏仁一身浊泥的回到屋子里,像一条从干塘里逃生的泥鳅。他提着灯来到平日配药的小屋子,这里常年上锁,从不允许别人进出。
挪开一架铁药碾子,再移走一大捆扎好的柴草,露出两个高高的大瓮。
赵敏仁踩着一只旧木箱,把最里面那口瓮上的盖子掀开。他攥起袖子捂着口鼻,往里面看。
——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蜷缩在瓮里,像是死了。这是他上个月买来的新羊倌。
赵敏仁拿起旁边的一根柴棒杵了一下孩子的脑袋,那孩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用小孩子更保险。”赵敏仁心想,“他们可温顺多了。”
合上盖子,他在心里算了算,已经到了这批蛊虫“收获”的时候了,可万不能让这事泄露。
这个“毒蛇”之所以能成功繁育鬼虱蛊,全靠这瓮里的孩子:“人寰”。这是他私下里给那些用来种蛊的活人所起的名字。
孩子力气小,好对付,动静也小——这是赵顺逃跑后,赵敏仁总结出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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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赵敏仁早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用鸡犬等动物养鬼虱蛊很廉价,但繁育出的后代会慢慢退化成普通的寄生虫,用寻常杀虫药就能祛除掉。他在祀魔教那么多年不走,就是因为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坚忍不拔”、“顽强刻苦”这些本来都是褒义,但在赵敏仁身上出现后,却把这人变成了可怕的恶魔。他利用自己祀魔教坛主的身份,开始或买、或盗来许多孩童,进行秘密的试验,多年后,终于确定了一种最省钱、风险最小的办法:只要在蛊虫每年的繁育期里,种在人身上几天,鬼虱蛊的毒性就可以大致保持!
这之后,赵敏仁才心满意足地从祀魔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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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赵六儿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找不到父亲,慌慌张张地跑到赵敏仁的屋子里。却看到他正收拾着所有值钱的家当,已经装满了两大车。
“老爷,我找不到我爹爹了!”赵六儿眼泪汪汪。
赵敏仁吓了一跳,他把这孩子给忘了。
“别害怕,到这儿来。”赵敏仁轻声安慰赵六儿,“你听我说……昨晚家里来了山匪了。”他舔了一下嘴唇,仔细盘算说辞。“你看到院墙了吗?山匪攻破了院墙杀进来!你爹爹被他们杀死了。”
赵六儿听了以后立刻大哭。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都没想到要看看父亲的尸体。
赵敏仁在宅子里放了一把大火,然后带着赵六儿离开了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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