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上到教团下到帮派,没有钱就维持不了,祀魔教当然也不例外。但他们的生财之法离不开巫蛊。
比如,大祭司乞元陀会选中一地悄悄投放蛊虫,或是一个村子,或是一家大户。之后再声称妖邪降世。等人们束手无策时,他就会适时地出现,降“灵药”除邪消恶,当然了,灵药可不白给……这些勾当自然都是瞒着普通信众的,他们只知道乞元陀法力无边,浩瀚不可估量!
也有聪明人对这种把戏一眼就看穿的,比如江湖游医赵敏仁。
这位赵郎中自小学医,脑子聪明活泛,看病很有一套。只可惜有一种行医的,空有妙手却没有仁心,视人命如草芥,智慧全用在如何敛财上。
尤其是赵敏仁这样的,入祀魔教前他就没少祸害人。比如他师父传下一样叫“息神散”的药剂,原本是用于止痛安神。可赵敏仁偏偏改动了配方和比例,制成烈性迷药,并改了名字叫做:“蒙魂散”;除此外还有一种毒药,名叫“绝响酊”,这可是赵郎中自创的,说白了就是一种哑药。
蒙魂散和绝响酊,这两种药赵敏仁视若至宝,配方从不外传。他这样一个江湖游医,用它们做什么、卖给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见识过乞元陀玩的把戏后,赵敏仁决定加入祀魔教,成为魔尊的“奴仆”。
多数加入祀魔教的普通教众都是出于生活所迫,赵敏仁却例外,他就是为了偷蛊虫。但和墨衍不同,他从乞元陀那偷蛊可不是为了除害,而是为了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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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敏仁入祀魔教时捐了自己的全部家产,包括一个奴仆——赵顺。
正因为赵敏仁的“诚意”,所以一入教就封了旗主。他办事滴水不漏,总是任劳任怨,也不计较个人得失,不久就被教内的汉众们推举为坛主,这才有了接触蛊虫的机会。
多年后,九幽神君和五位魔使先后被剿灭,祀魔教日渐衰败。
群龙无首纷争迭起,为了转移矛盾,乞元陀开始利用教内的排汉势力,大肆盘剥打压汉籍教众,于是汉人们纷纷另谋生路。在祀魔教呆了十多年的赵敏仁也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了,之后隐居在武川附近一个小村子旁边。
他离开时带走了三样东西:“鬼虱蛊”和解蛊的药方,还有老实巴交的赵顺。
在祀魔教里不管是谁,从魔使手里拿到的蛊虫都只有雄性,但“鬼虱蛊”例外。这种蛊虫雌雄同体,是唯一有希望繁育的蛊苗。赵敏仁多年以前就从它们身上看到了“商机”。
他唯一的遗憾:先后娶过三个老婆,整整七八年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认清了自己那种病再也无法治愈的现实后,赵敏仁就休掉妻子,放弃了天伦方面的追求,唯一能引起他乐趣的就是繁育蛊虫,以及这些小虫豸带给他的财富。
反观他的奴仆赵顺,却刚好相反。这人只有一个妻子,但七八年里给他生养了五个儿女。
只是——跟随主人离开祀魔教后,赵顺就走了霉运,灾祸开始频频降临到他的头上。
赵顺妻子怀着第六个孩子的时候,大儿子不见了。他找遍了整个武川城,踏破了三双鞋,最后依然是空手而回。
赵顺家的老六降生一年后,大女儿又不见了……
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分别是二儿子、三儿子和二女儿……赵顺的妻子终于崩溃,整日疯疯癫癫,很快也失踪了。
那几年,附近的村子里什么谣言都有,说赵顺邪灵附体,夜里吃了自己的孩子;还有说他注定是孤星命数,本来就不该成家……
五个孩子和勤劳善良的妻子,这些对于赵顺来说就像是一场美梦,忽而醒来,一切消失无踪。
但是,可怕的事没有就此停止,不久后,被赵敏仁买来的小羊倌也不见了。村民们自然而然会往赵顺身上想,一时间人人自危,谁见着他都躲得远远的。
好在他的主人赵敏仁维护他、可怜他、相信他,这不幸的奴仆才不至于被赶出门让人打死。
自此,赵顺就像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彻底没了生气,更不敢踏出家门一步,每天浑浑噩噩,只是吃饭干活。如果不是仅剩的孩子赵六儿陪着,他早就去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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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赵六儿快过八岁生辰的那年春天,干旱少雨的武川反常地连下了好几天大雨。雨水如同巨幕,接天连地,浸透了整个武川。
一天夜里,赵敏仁后院一面夯土墙终于被雨水泡透,垮塌了下来。当地位置偏远,狼患严重,围墙坍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忠实勤恳的赵顺害怕豺狼进来损了主人的财产,于是连忙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扛着尖桩、提着风灯,一个人跑到后院去补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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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挥起镐,在塌掉的墙基下面凿个洞,再把尖木桩立上,又抡起锤,把木桩砸实……
就这样,当他用铁镐凿开第七个洞时,停了下来——那不是镐头碰触泥土的感觉,更不是石头。
赵顺把风灯举过去,看到了一片青灰色的毡片。他捡起来,让雨水浇掉上面的泥巴,这才认清楚:是一只小小的鞋子。
那鞋子上缀着捻过的皮绳,上面系着一枚铜钱当扣子——这是他孩子新年的压岁钱,他那迷信的妻子自创了一种方法,把钱缝缀在鞋子上,说是为了踏秽(岁)。
雷声从头顶滚过,一道闪电劈开了不远处的一颗老桐树,赵顺惊得扔掉了手里的风灯。但他并没有跑回屋子,而是跪在地上,开始刨那处泥土……
女儿的小棉袄被他拽了出来,里子已经霉烂虫噬的干干净净,衣领上绣着的牵牛花也辨不清轮廓,只有肩膀上那块羔皮补丁他认出来了,那是自己废旧靴子上的一块靴筒。
赵顺丢掉了镐头,用双手继续刨。
一枚錾着名字的小铜锁被他挖出来以后,就看到了那几片灰白的、薄薄的头骨,还有上面带着的灰色米粒般的牙齿……孩子的骸骨太柔嫩了,才数年的功夫就几乎化为了尘泥,能分辨的就只有这些——成为他曾经来过人世间的明证。
赵顺浑身颤抖,手哆嗦地攥成拳头,往自己的胸膛上“咚咚”地乱捶,仿佛这么做能让呼吸顺畅一些。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那颗被劈开的老桐树,痛的快要死去了!
他沿着墙根,发疯般地挖,十根手指鲜血淋漓,又冷又疼。
连着又刨出三具幼小的尸骸后,赵顺精疲力竭。趁自己还没有发疯或者晕过去,他开始细细辨认那些不同腐烂程度的童尸。
其中一具戴着虎头帽的,就是他三儿子的,左手六根手指的就是不久前刚失踪的小羊倌……
“天杀的!”赵顺哆嗦着,瞪着哀伤惊恐的双眼,“府里出了妖孽了!”斗笠被风掀掉,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到脖颈里。
他想要回屋子叫醒主人赵敏仁,告诉他这个可怕的发现。
可转过身,主人就在面前,手里抓着他丢掉的镐。
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到赵敏仁舔了舔嘴唇,像是毒蛇吐出芯子。
“你这个鬼精的家伙!”——这是赵顺被镐打晕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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