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鲍有正的祖上连着几代都是做车府令的。

　　车府令嘛，说白了就是管理马匹车辆的小吏。到了他这代，家族里能出个五品刑狱官可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鲍父也一直在亲戚里很有面子。老爷子学问不高，又是老来得子，所以现在很听儿子的，家里大小事务都是鲍有正做主。

　　鲍父已经七十多岁，早已从衙门里退下，平时闲居在家，只喜欢侍弄马匹，然后就是没完没了修饰后院那一排气派的马厩。鲍父对车马的挑选很有一手，鲍有正帮墨宸救虞朔图时找的马车，就是哄着鲍父去挑的，那马车不但结实轻便，价格也公道。

　　鲍老爷子身体倒还硬朗，就是眼睛花的早，今年又得了耳疾，现在已经算半聋了。即便如此，他却仍旧是每天全家起的最早的人。

　　这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就走到后院，先从井里绞了两桶水，把马厩的水槽添满，然后再抱着筐子走进草料棚。

　　那棚子很大，中间是打成捆的谷杆，墙角摆着废旧车轮和轴轼辔轭之类的马车零件，另一个墙角则堆满了铡好的豆秸和干草。

　　他先往筐里装了些豆秸草秸，又舀了多半瓢黄豆，刚要回过身，那堆豆秸忽然塌了一半，露出一个人来！

　　鲍父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翻了筐子，黄豆也扑扑啦啦撒了一地。

　　“来人啊！”老头子跌跌撞撞往后退。

　　“伯父，是我！”那人慌忙走上前，想要扶起他。可一不留神，被脚下的黄豆滑了一跤，摔了个仰面朝天。

　　“有贼！快来人！”鲍父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只一边喊一边蹒跚着往院子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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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有正披着衣服，左手提着一把铁尺，右手握着一把长刀，从屋里冲了出来。尽管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讲话气势却很足。“哪个不长眼睛的蟊贼，居然敢偷到刑狱官家里……”

　　话没说完他就停下来——草料棚里走出一个打扮怪异的家伙：头上是黑色束髻小巾，身上却穿着一件大红婚服，袍摆扎在腰里，露出一条翠底白散花的裤子，脚上的靴子满是黄泥，早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和样式。

　　鲍有正揉了揉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墨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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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儿，快！把他抓起来。”鲍父回头惊惶地看了墨宸一眼，“这人八成是个疯子！”

　　墨宸因为地上的黄豆狠狠地摔痛了屁股，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鲍有正面前。“令尊好手段，一把黄豆就制住我了！真是出其不意啊。”

　　鲍有正把手里的刀一扔，哈哈大笑，最后他拄着铁尺蹲下来，捧着肚子直不起腰了。

　　墨宸一开始以为他是笑自己摔那一跤，后来觉得不对劲，往身上一看才猛然醒悟。立刻手忙脚乱地解开衣服，想要把那件闪亮的袍子脱下来。

　　——可是已经晚了：石元启、鲍有正的夫人蔡氏、鲍家老夫人钟氏，以及管家、仆从们此刻全聚到了后院。每个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墨宸。

　　墨宸恨不能化作一条蚯蚓，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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