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这是什么?”颜青飏接过来,打开木盒。墨宸摘下船栏上的灯,举过来一起细看。
木盒里只有一块对折的皮革。那皮革上斑斑驳驳,是生了霉污后又被擦拭过的痕迹。灯光的映照下,上面的字迹隐约能够辨认。
“这……师兄!”墨宸认出来了,这些字迹的内容吓了他一跳。
颜青飏皱着眉看着那上面的字,然后扬起脑袋想了想,脸上也显出惊异的神色。“冯顺后背的秘符,还记得吗?这块皮革上的内容,就是秘符的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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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墨宸看向裴惠卿。
颜青飏也扭过头盯着她,“这东西从哪儿来?”
“十三年前,我刚从萧君爱做了裴惠卿不久后,从邢玉谦那里发现的。”裴惠卿别过脸,看着东方天际边渐渐浮现的微熹。“他早就知道‘刘宋五十九载覆于萧氏之手’。”她紧闭了下眼睛,鼻子微微发红,不知是被寒冷的江风冻的,还是因为内心的酸楚。“我仔细找人打听过,二十年前邢玉谦跟随军队伐爨途中,去了趟武陵山,当然,这件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但还有件不起眼的小事,我想很多人都不会放在心上。”裴惠卿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嘲讽,“这张旧革,原本是一部医书的封皮,字就隐藏在里面。撕开封皮就能看到。我不知道邢玉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或许他无意中弄湿了书本,打算拆开晾晒吧……那本书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叫做《神农本草经》。”裴惠卿低头看着那只扁盒子,目光凄然。“就是那次去武陵山的经历,才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尤其是邢玉谦自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们讲述的,但我的理解却和很多人不同。”
颜青飏和墨宸看着裴惠卿,他们没想到还有这个细节。
“现在想想,当初他到萧府做医官,想办法接近我,再和我做夫妻……这些目的恐怕并不单纯。”裴惠卿仿佛怕冷似的,紧紧裹着斗篷。“他一开始或许只是想干出一番事业,所以就去接近萧家。而后他知道了能改换容颜……我想,那个时候他的野心才彻底膨胀,膨胀到远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反正我是这么理解的。”
墨宸倒吸了一口气,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可那不都是萧卫的主意吗?难道邢玉谦在撒谎?”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至少……不全是吧。”裴惠卿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萧卫已经不在这儿了,而且他恶人的角色做的太成功,对这种说法谁会怀疑呢。至于个中细节,世人各自猜测去吧。”
“对于这个萧道成的故事,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放任他做下去?”颜青飏两根手指夹着那块皮子,歪着脑袋看着裴惠卿。
“放任?不过是自保罢了。”裴惠卿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傲慢。“我那时已经怀有身孕,是什么处境?如果我揭穿邢玉谦,哪还有我们母子的今天?即便是现在,我也不会反对他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鸾儿。”说完这些,裴惠卿一把夺过那块皮革,扬手扔到了江里。
“你……”
“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跟你们提个醒,别相信他的任何承诺。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其实,若不是智圣宫答应让鸾公子去避祸,那天萧道成是不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萧府的吧。”颜青飏抬起手摸着下巴,咧开嘴笑了笑。“没想到我还真沾了徒弟的光了。”
“那也未必。”裴惠卿满不在乎地靠在船栏上,“这个萧道成心思难测,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除了对你们的信任之外,或许他根本就不再有顾虑。你忘了?那些摇摆不定的和反对他的,已经随着这次动荡扫清,留下的自然都是忠诚于他的,就算有人现在对全刘宋嚷嚷:萧道成是假的……会有人信吗?他们愿意相信吗?那些反对皇室的朝臣,怎么能允许政敌抓住这个把柄!当然,我倒宁愿你这么想——认为只是是沾了鸾儿的光。”裴惠卿看着颜青飏,微微笑了。“也的确有这种可能。你要这么想最好,至少这样能对鸾儿好一些。”
“切。”颜青飏嗤笑了一声,“你太小瞧我颜某人了,我会去为难一个孩子吗。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对,萧道成现在可没有顾虑。”颜青飏目光熠熠,“刘宋覆灭的时间离那秘符的推断,只有不到三个月了,他还怕什么呢。在这世上,赢的那方就是真的,只有失败者才是假的。”
墨宸听着连连点头,“还是那句老话:成王败寇么。无论如何,萧道成只有一个啊……可是裴夫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墨宸有些担忧地看着裴惠卿,“你知道他这么多底细,跟他在一起能踏实吗?”
“萧道成或许是个阴谋家,但还不是个屠夫。我毕竟是鸾儿的母亲。”裴惠卿重新系紧斗篷的带子,准备离开了。“时候不早,我得走了。你们也要多保重。”
“那两辆马车是你的吧?”颜青飏把那扁盒子也扔到江里,看着它在江面上一沉一浮。墨宸这才注意到停在岸边的马车。车旁有个佝偻的身影正指挥苦力往车上搬运行李,看起来像是萧府的张婆婆。而领着手下给那些苦力结算工钱的人,正是广陵太守袁松。
“是我的马车。”裴惠卿也看过去。袁松像是办完了差事,冲她远远行了个礼,然后就带人上马离开了江岸。而张婆婆则朝裴惠卿招了招手,然后钻进了其中一辆车里。
“你要远行?那两个……是孩子吧,他们是谁?”颜青飏注意到驾车的两人,身形瘦小,不像是成年人。他和墨宸对望一眼,心想裴惠卿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忌惮萧道成,可她的衣着和架势根本不像是要回萧府。
“我……我想去别的地方散散心。”裴惠卿的脸微微一红,继而又白了颜青飏一眼,“我要去哪儿你们管得着吗?你们只需照管好鸾儿。回头我去云梦山看他,若见他受了委屈,可是要拿你们是问!”说完这些,裴惠卿便不再啰嗦,转身离开了。
“这女人的脾气真怪,没人惹她啊。”颜青飏撇了撇嘴,挥挥手。“不去管她,走,咱们进船舱,我的耳朵都冻痛了。”他搓着耳朵就要往舱室走。
“颜老弟!”鲍老七小跑着过来。
“鲍大哥,什么时候开船?”
“马上起锚。”鲍老七手里拿着一枚信筒,“刚才有人送来这个,说是要我亲手交给你。”
颜青飏接过信筒,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张纸卷。
“谁的?”墨宸也凑过脑袋。
“古彦的。”颜青飏皱起眉,“这个时候送信,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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