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从汝阴城离开后，李重耳他们一路太太平平，没再遇到什么麻烦。加上天气好路况也不错，所以始终都没歇脚。直走到正午，车马队伍才在一处山溪旁停下，打算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亲随高勇坐过来，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冲不远处抬抬下巴。“主公，您瞧！”

　　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从远处走近了，远远地坐在一棵野槐树下。他抬起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眼睛却趁着这个空当，偷偷往李重耳他们这边瞄了一眼。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膝盖把头偏向一边欣赏风景，尽量不去看他们手里的干粮。

　　这少年从李重耳出城就跟在马车后面，他们一扬鞭就很快把他甩没影了。但过不了多久，总能见到远处一个小黑点慢慢接近。

　　“他是有意跟着我们吧。”高勇笑着小声说道。

　　李重耳细琢磨一下，好像确实如此，这少年八成是依着车辙和马蹄印尾随他们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不容易。莫说是个孩子，就算一个成年人，想追上他们也是很吃力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孩子锲而不舍趋行了这么远呢。

　　“这小家伙想干嘛？”高勇有点好奇了，“要不我去看看？”

　　李重耳还没有从邢玉谦的死讯里缓过来，情绪一直不太好，此时有点心不在焉，但仍然嘱咐说：“那你说话和气点，不要吓着他。”

　　“明白。”高勇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饼子，站起身朝那个少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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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大概有十三四岁，怀里抱着一跟溜光剔滑的木棍。单薄的衣衫又脏又旧，肩膀和膝盖上还破了几个洞。他的鞋刚刚被脱下放到一边，两只脚凉在外面，脚趾上满是血泡。

　　看到高勇后，孩子的神色有点慌张，但又立刻强装镇静，勾着脑袋不言语。

　　“说吧，干嘛老跟着我们？”高勇把手里的饼递过去。

　　没想到那小子把头一别，“我又不是乞丐，干嘛要你的饼子？再说我也没跟着你们啊，难道路是你家开的？”他说的振振有词，一张嘴满是外乡口音。

　　高勇几乎要笑出来，真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又倔又横的娃娃。他一时兴起，很想逗逗这孩子。“你又怎么知道我把你当乞丐了？俗话说‘千里同途三四友’，虽然这远远不够千里，但请你吃个饼也没什么吧。往后路途还长着呢，保不齐我们就成了朋友呢？”

　　少年舔了舔嘴唇，眼神犹犹豫豫。

　　“嘿，想什么呢？怕我下药害你？”高勇正了正色，从饼子上掰下来一小块扔进嘴里，边嚼边说，“现在放心了吧。”

　　那孩子终于把戒备撇到一边，站起身行了个礼：“小弟在此谢过这位大哥，一饼之恩，来日定当报答！”说完这些后，他才伸出两手极其郑重地接过饼子。

　　这一身怪模怪样的江湖气，更让高勇觉得好笑。“兄弟不必客气，扶弱安民、救急除害，乃江湖人的本分嘛……咳咳，行了！快吃吧。”

　　少年终于不再犹豫，把手往身上胡乱抹了抹，然后重新坐下来。他刚开始还敛着姿态小口吃，但很快就丢了顾虑，片刻间把那块饼子消灭的干干净净。之后他又从腰里取出一个竹筒，喝了几口水。

　　“要不我们捎你一程？马车后檐下还有一块地。”高勇看了看那少年满是血泡的脚。

　　可没想到孩子紧抿着嘴，双手抱着棍子，一动也不动。“我一个人走着挺好。”

　　“真的？”

　　“当然。”孩子站起身，趿拉着鞋到溪边取水去了。

　　自始至终，这少年都是棍子不离身，看来警觉的很。高勇注意到，他既没带褡裢，也没提包袱，浑身的行李就只有一块旧毡子和一个盛水的竹筒。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胆子，敢跟着他们走这么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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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完脚，众人重新启程。

　　“他干嘛要跟着我们，问清楚了吗？”李重耳上了马，回头又看了那少年一眼。

　　“这小子鬼精着呢，一身古怪的江湖气，只恐怕问了也白问，我猜他是不会轻易说真话的。咱们不如再等等看。”

　　“也好。你眼尖，若再看到那孩子，告诉我一声。”李重耳嘱咐高勇说。

　　——车马的速度毕竟快过双脚，那个瘦小的身影又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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