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天黑前,李重耳他们来到一家山间驿馆。
等众人洗漱完毕汤足饭饱,李重耳还不时往大门外看。天渐渐黑透了,外面起了大风,呜呜呼呼地响,不时夹杂着两三声野兽的哀嚎。
那个少年怕是跟不上了吧,毕竟一个孩子,能有多大能耐?李重耳心里有点后悔,白天应该问清楚,孩子一定遇到了什么难处。他心里也隐约希望,少年真的只是碰巧和他们同路……
李重耳心里这么七上八下地想了一会儿,又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自己的困境都还看不到转机,哪来的闲工夫操心一个小孩子。他叫人打来水,烫了下脚准备睡觉。
“主公!”高勇兴奋地走进来,“嘿嘿,那小子跟来了!就在墙外。”他的声音里还透着股庆幸。
李重耳听后,连忙蹬上靴子,开门跟高勇走出了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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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外的一段拐角处,一个小小的黑影正忙活着什么。李重耳走近一瞧,白天那个少年正捧着收集来的干柴树叶,弯腰铺在了地上,堆叠了厚厚一层,看样子正给自己做“窝”呢。旁边靠墙处仍然竖着那根总不离身的棍子。
这孩子很会挑地方,因为这段拐角是最背风的一处。但这样熬一夜,也还是太冷了。
“小兄弟,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高勇悄悄靠近他,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
对方回头看到两人时似乎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摸身边的木棍,等他看清楚后立刻又放松下来。白天吃了他们的饼,那孩子已经没那么多戒心了。
“哟,还拿着你那防身的武器呢。”高勇打趣说,他指着那根棍子,“真要碰上事儿,这玩意儿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我还用它赶跑过狼呢!”少年满脸自豪。
“吹牛的吧?”高勇抱起手臂,上下打量他。
“不信拉倒,跟你吹牛我能落什么好?”那孩子手上不停,接着收拾自己的“窝”。
“你说有狼,我怎么没看见?”高勇逗他。
“狼可聪明呢,它们看到拿铁器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你们手里有刀剑,还三五成群赶着马车,它们不会惹你们的。”少年说。
“真有你的!那倒说说看,你是怎么赶跑狼的。”
“还是不信我!难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吗:‘隔皮猜瓜,怎知好坏?’你看我年纪小个头也小,就以为我是草包!”少年给了高勇一个大大的白眼。
“说的好。”李重耳笑着走上前去,他现在对这孩子更来了兴致,“小兄弟,我听你口音很耳熟,是武陵人吗?”
“离得不远,我是巴陵来的。”李重耳说话温和,面相也和善,少年的语气跟着和悦了许多。
“你一路跟着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呢?”李重耳看他急赤白脸又要狡辩,抬手打断了,“我们不是坏人,你这么聪明,应该早看出来了。不知对方底细冒昧求助的叫莽撞,可我都第二次主动问了,你如果还不讲,就是固执了。”
孩子低着头,一时没言语。李重耳又说:“这可是最后一次问你了,明天我们就要到渡口过江,长江可是宽的很,你本事再大,能游的过去吗?”
少年的脸上这才显出惊慌,他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说:“我其实是要去广陵的,可我不知道路怎么走,无意中听到你们说要去建康。我知道建康离广陵不远,所以只好跟着,想先到了建康再说。”
高勇听后吓了一跳,“傻小子,广陵虽然挨着建康,但到了这儿可就得改方向了,再跟着我们往前就绕远啦。今天我家主公得亏多问了一句,否则你得走多少冤枉路啊。”
少年一听来了精神,“那我是不是快到了?”
“说远也不远,沿江往东再走一百多里就是广陵了。”高勇解释说。
“啊?还有一百多里……”少年听后有点泄气,不过他最担心的是从此后真要一个人走了。
“你一个小娃娃去广陵做什么,巴陵到广陵,可是不近啊。”李重耳问。
“原先我可不是一个人。”少年放下手头的活儿,“我跟继父来汝阴找人,后来听说那人死了,只剩他徒弟回了广陵,于是继父就打算带我们去广陵。可临行前遇上了坏人,继父让我先跑……唉,我要是不跑就好了。”他有些懊丧,“分别前继父让我等着,他说一定会来接我。”
“什么时候的事?”
“有好长时间了,那时天还没这么冷呢。”
“此后你就一直独自在汝阴吗?”
“是的,我等了好多天还没见到他们。身上的钱花光了,客栈把我赶了出来。于是我就想自己去广陵来着,但又不认得路,所以才打算跟着别人走。可好容易遇到去的人了,他们不是把我当乞丐,就是把我当蟊贼。试了两回都没成。”
“依我看,你那个继父准是故意的,他想把你丢掉吧。”高勇摇摇头。这年月,亲生孩子都有丢弃的,何况是继子!
谁知少年听了连忙摆手,“不,我继父绝不是那种人。他是个杀敌无数的老兵,天不怕地不怕的!平时对我也好的很,虽然有时候打我,但……但那是因为我不争气。他给我挣吃挣穿可辛苦呢,还教我武艺,如果他故意不要我,去汝阴之前就把我丢岸上了。我觉得他大概又遇到了坏人。”
李重耳有些奇怪,“什么样的坏人?又怎么会盯上你们的?”
少年瞪大眼睛说:“都是人贩子!可不是普通的人贩子呢,他们个个都带着刀!”孩子扒开额上蓬乱的头发,“你们瞧,这疤就是他们留下的。当时要不是我继父拼命保护,我早死了!”
李重耳看到他额角的一条伤疤,那的确是刀伤,高勇也惊讶了,“这就不是人贩子了,明摆着是暴徒嘛。你们是怎么得罪那帮人的?”
“这事怨我。”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巴陵时我不学好,跟着一帮大哥骗了一个武陵来的姐姐,把她卖给了胡商换钱花。后来被我继父知道了,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带我去把那位姐姐救了出来,从此就莫名其妙得罪上了一帮坏人。”
“那你们来汝阴是找亲友避祸的吗?”
“倒不是为避祸,我们是帮那位武陵的姐姐找夫婿的。”
高勇和李重耳听到这里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你们和她素不相识,救出她就是赎了罪了。千里护送,难道只为她找夫婿?”
看他们脸上满是怀疑,少年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我继父和那个姐姐并不是素不相识。这位姐姐是一位大将军的夫人呢!”
高勇更是一头雾水,“小子,你知道大将军是什么官职?他的夫人怎么会一个人到处跑,又怎么会认得一名士兵。你们不是被骗了吧!”
“没有!是真的……”少年挠挠头,“可能不是大将军,但……真的是个什么军官的夫人,我不太懂这个……那位姐姐还拿着一把宝剑,就是那位军官给她留下的。那把剑可不是常人能用的,不信你跟我去广陵,到时候让你亲眼见识见识!”少年因为急切满脸通红。
“一把剑。”听到这里,李重耳的心怦然一动。“你刚才说那位姐姐来自武陵?是武陵山里人吗?”
“是啊。我继父当年曾跟那位将军去过武陵山!”
“你叫什么名字?你继父是谁?”李重耳的心狂跳起来,手不知不觉握紧了。
“我叫孟添儿,我继父叫孟文满。”孩子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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