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赵敏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花几上。
那只豹子原本脸朝里看着角落中坐着的主人,听到动静后它转过头来,用一双茫然冷漠的暗灰色的眼睛看着他;那宽阔的嘴巴里满是獠牙,不时用鲜红的长舌头舔一下唇上方穿着金环的鼻子;皮赘横生的下巴有点后缩,几乎是直接连在了强壮发达的脖颈上——除了那口獠牙,这就是一张骨骼粗壮的人脸!
赵敏仁的胃一阵抽搐,手臂上的汗毛跟着乍了起来。
祀魔教鼎盛时,魔使“无相候”的坐骑就是这种人面兽,他每回见到它都觉得像是在地狱里逛了一遭。而“无相候”就更让他害怕,那个无腿无臂无耳无鼻的瞎眼怪胎,嘶哑着声音对教众发号施令时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
想到这儿,赵敏仁仓皇地看向角落里。
一个黑衣人悠然坐在高几上,身子仰在暗影里。两条腿长伸到亮处,露出一双沾满了泥巴的靴子。
看到来人是个有腿的,赵敏仁居然不自觉地松了半口气。
那人从暗影里走出来,魁梧的身躯遮住了一旁投来的高足灯,他掀掉头上的斗篷,昏光下露出一张怪异的脸——左半边刚冷坚毅,细看还有三分俊朗;可右半边脸却刺着一只狰狞的螭吻兽,皮肤也凹凸不平,像揉皱了又展开的麻纸。
“赵坛主,好久不见。”他略微偏着脑袋斜睨过来,脸上的螭吻兽也“看”着赵敏仁,那张血盆大口正好就纹在那人右半张嘴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跟着开合,就像活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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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聂休?!”赵敏仁看清楚来人后,要比看到那只人面花豹时更加惊慌,但面前的至少不是无相候,这让他控制住了膀胱,没让自己尿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哈哈……”聂休大笑着走到花豹旁边,用手摸着那畜生光滑油亮的被毛。“你问我的,正是我想问你的。”聂休是祀魔教的佐使,在十六位佐使中他入教最晚也最年轻,但武艺却是数一数二的,一直担任无相候的贴身随扈。
赵敏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故作镇静地往前挪了两步,环视了一下四周。“聂老弟,就你自己吗?无相候他老人家……”
“死了。”聂休从箱子里拿起一块金子,放在手里掂了掂。
“那你现在……”
“和你一样,我也离开祀魔教了。”聂休把那块金子丢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块。
赵敏仁舔了舔嘴唇,“聂老弟,这么晚了,你来我这儿想必有什么事吧?”他看着对方站在金子旁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仿佛自己的孩子被挟持了一样。
“这个嘛。”聂休把手里那块金马蹄丢到桌案上,然后挠了挠鼻子。“我是来请你资助点钱的。”
“资助……钱?”赵敏仁看了眼被丢在桌案上的金锭,暗暗松了口气。“好说,好说。”他挤出一丝笑,脸上也配合着恢复了点血色。“能帮上聂佐使的忙,是我赵敏仁的荣幸。”
“是吗?”聂休的眼睛里闪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那可真要谢谢你了。只是可别再叫我佐使了,我现在是泣血盟的人,很快就要加入泣血卫了,如果让人听到什么‘佐使’之类的,不太好。”
“哦哦,我懂,我懂。”赵敏仁连忙点头,可心里却犯嘀咕,泣血盟是哪路神仙?
“我刚才说要加入泣血卫,可这事还——没——成。”聂休把那头花豹从金子上赶下去,自己抱着胳膊坐在箱子上,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就差一丁点钱。”
他看到赵敏仁困惑的神情后,进一步解释:“按照盟规,想入泣血卫除了武艺过人之外,还需要两条:一是杀一个十恶不赦的胡人,二是要捐够一定数额的‘诚意金’。”聂休摇摇头,又咂了一下嘴。“同样是靠杀人挣钱,我的方法可远远比不上你!”
这话听的赵敏仁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发作。“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是个郎中而已,没、没杀过人,也就凭点儿手艺……”
聂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那脸上的螭吻兽也跟着变大了一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腿,摇头晃脑地站起身。“你靠什么赚钱我才懒得去管。知道你早想轰我走了,那聂某人也就不再叨扰。”聂休两只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敏仁,“我拿走点金子,你不介意吧?”
“瞧你这话说的,太见外了。”赵敏仁满脸堆笑,他拿起桌案上那锭金马蹄,讨好地走上前,又伸手从木箱里摸出一块,双手捧着这两大块金子送到聂休面前。“这是老哥的心意,你拿上,别客气。”
聂休歪了歪嘴角,眼睛盯着赵敏仁的鼻子,把他刚从木箱里拿的那锭金子又放了回去,然后推开他手里剩下的那一锭。“你误解我的意思了,这一块,才是给你的。”
赵敏仁脸上的肉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他一把抓住聂休的手臂,“你……你!”
聂休冷冷地看着赵敏仁,不慌不忙地抽出手,从腰后解下一个拴着的包袱,慢慢放在桌案上。一股子恶臭扑上来,赵敏仁转过头茫然地看着那个包袱。
聂休打开包袱,露出一个没有耳朵和鼻子的头颅。那是魔使无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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