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今夜的建康城格外冷,偏偏又下起了冷雨,夹着细雪落在石板路上,让人几乎站立不稳。鲍有正刚一踏出门,就差点摔了跤,旁边的墨宸和颜青飏连忙扶了他一把。
“这鬼天气……”鲍有正回身掩好门,往下拉了拉风帽。“位置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你们先到青溪北段,过了十方桥,再往东就是白荡湖了,雀麓轩在湖西岸的竹林里,可能不太好找,但我在那条石子路的入口附近做了标记,你们到了一看就明白。我去宅子附近转了转,但没敢惊动那人,毕竟人家不认得我,万一把他吓走就麻烦了。”
“我明白。多谢鲍兄。”墨宸把缰绳交给他,“你一个人可要多加小心。”
“好的。”
“见了鲍老七,先代我们问个好。”颜青飏上了马,把兜帽戴好。
“当然。你们也要小心些。”
鲍有正他们三个人骑着马,顺着巷子走到街口,两个往东,一个向西,各自消失在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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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鲍老七人真是不错。”雨渐渐小了,颜青飏和墨宸边走边聊。
“是啊。上次我去广陵,多亏了他。”墨宸警觉地看着四周。现在的建康城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他们不想惹麻烦,所以没敢撒开跑,只能一前一后,小心翼翼沿着僻静的小路前行。“我听说你和他早就认识了?”
“快两年了吧。”颜青飏有点热,把兜帽推到脑后。“我冒充胡人去魏营之前,跟师父在会稽山游历了个把月,回来时遇上了江匪。”
“在建康江段?京畿重地也有江匪?”墨宸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可不是冲我们。听我把话说完嘛。”颜青飏放慢速度,和墨宸并驾齐驱,“大概就在晚上这个时间,江面上有两只匪船截住了一艘画舫。那些匪船都配备了火弩,一靠近画舫就开始射箭。当时风大,画舫很快就烧着了,上面的人纷纷往水里跳。路过的船只惧怕匪徒报复,都不敢出手相救。我和师父势单力薄,救了这个顾不上那个。正在紧要关头,一艘货船终于肯帮忙,救起不少人。之后,那货船上的船东为甩掉追击的匪船,还抛掉了很多货物。”
“我知道了!”墨宸笑着说,“那位仗义出手的船东就是鲍老七吧?”
“没错,我和鲍老七就是那次认识的,后来结识鲍有正,也是通过他。”颜青飏晃了晃马鞭,“其实那艘画舫就是萧家的,我们救起的人里,有当今的左仆射大人、还有裴夫人、萧鸾。”
“这下我明白了。”墨宸擦了下眉毛上的水珠,“怪不得身为魏人,你却当了萧鸾的剑术师父。还有,那萧道成堂堂一国首辅,按说身边能人多的是,可调查建平王这事却谁都信不过,居然千里迢迢找你帮忙……”
颜青飏笑了,“我和师父还差点被留下来呢。他把我们请进萧府住了两天,想说服我们师徒做他的僚属。”
“怎么他们萧家都是一个秉性?萧鸾也是这样。”
颜青飏笑的更厉害了,“看来你也领教过了。”
“那后来呢。”
“师父自不必说,我也闲散惯了,偶尔教教人剑术倒还行,总在深宅大院和一干官员打交道,岂不是要闷死,所以就都婉拒了。那萧大人倒也客气,并没有勉强。但我觉得他人不错,不应该就这么让人害了,于是就帮这位朝廷大员分析了一下,断定那次的袭击不是真正的江匪,而是有人故意谋害。”
“对呀,哪个江匪会二话不说烧船的,把财物烧没了,他们还图什么呢。”
“反应真快。”颜青飏拍了墨宸一下,“不愧是狴犴司出身的办案行家。”
“别夸了。快说,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就把害他的主谋查出来了,那人是荆州刺史沈攸之。”
“我知道他。可这人现在还在任上啊,萧道成没有杀他吗?”
“我们这位萧左仆射当时很愤怒,但还是把事情压下了,他说沈攸之除了是荆州刺史,并且还兼领八州都督,不仅重兵在握,更是实际上的荆州王,如果这时候杀了他,荆州的沈氏家族就会立刻反叛,刘宋必然大乱。”
“因为这番话,你才对萧道成另眼相看吧。”
“是的……”
说到这里,颜青飏忽然拉了一下墨宸,他们把马退到一座牌楼后的暗影里,静静等着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这才又悄悄出来,打马顺着青溪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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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到十方桥时,雨已经完全停了,风却越来越大,刮的人脸生疼。十方桥再往东就接近郊外了,目力所及之处,能看到一条黑色的带子绵延起伏,那是建康城的外郭篱,这条城防篱把钟山阻隔在了城外。
颜青飏和墨宸不由自主地朝山上看了一眼。师父、墨宇和妙晴都在钟山上的宝善寺里,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四周人烟稀少,几乎没有民房,也看不到巡逻的士兵。他们加快速度,向东面的竹林飞驰。
“是这条路吗?”颜青飏勒住缰绳,弯下腰仔细查看一条伸入竹林的石径。
“不像。”墨宸前后张望了一下,“鲍大哥说他做了记号,应该很明显的。”
“咱们再往前走走。”颜青飏和墨宸放慢速度,一边走一边细细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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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有什么吸引了墨宸。“师兄,你看!”他指了指前面一棵枯树。
那株树似乎被雷电劈中过,中间裂开了一个大缝隙,一边长得笔直,另一边歪歪扭扭,枝杈斜伸着,看起来像个乞讨的老叟。
他们走近一看,全都笑了。只见枯树伸出的那部分树干上,挂着一个破旧的车轮。
“谁会把个坏了的车轮挂在树上?我看就是这儿了。鲍大哥祖上世代任车府令,用这种方法做标记再合适不过。”
“只是他还能想着带个旧车轮来,也真是有心!”颜青飏话音一落,两人又笑起来。
他们从马背上取下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起来照亮。又继续往前走了十几步,就看到了一条掩映在翠竹和火棘丛里的石子路。
这条石子路常年失修,又被两旁的植被侵蚀,变得又窄又不平。走了不到一刻,颜青飏和墨宸就只好跳下马,决定徒步进入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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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老七的货船仍然只跑长江的买卖吗?”颜青飏拴好马,走在前面。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
“咱们也有一批东西要运,我打算走淮水,不知道他感不感兴趣。”
“有东西运?”墨宸很意外,“什么东西需要那么大的货船?”
“现在还说不准,等见了我姐夫就知道了……”
他们边走边聊,脚下湿滑又泥泞,只半柱香的功夫,两人就走出了汗。周围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竹叶上积存的雨水和雪粒洒落下来。除此外就是水珠滴落在火把上,冒出水汽时发出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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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你看!”颜青飏指着前方。
一处亮光昏昏黄黄,就像躲在乌云后的星辰一样。
“应该就是那儿了。”墨宸忽然有点紧张,“我们要熄灭火把吗?”
“嗯。”说着话,颜青飏已经先把火把灭掉了。
再没确定前面是不是雀麓轩之前,他们都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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