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江老三和孙奎正互相开着玩笑，一听有人来访，连忙站起身。

　　孙奎透过窗缝朝外一看，一个猿臂蜂腰的年轻公差正抱着手臂在院子里四下张望。这人就是京城来的官吏之一：墨宇。

　　“哎哟。”孙奎看清了来人之后，迅速缩回身子，小声对江老三说道，“不好，绝不能让他在这里看见我！你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一定记住：话想好了再说！”说完他就猫着腰从后门溜出去了。

　　江老三拿起湿手巾胡乱抹了把脸，匆匆开门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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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不知是哪位官爷，有失远迎！”江老三说着话，行了个礼。

　　墨宇一边还礼，一边打量对方。

　　只见这老头长得宽脸窄额，酒渣鼻上满是雀斑，一双黄眼珠子滴溜乱转。他身上虽然穿着绸袄，领子袖口却油腻乌黑，前襟还撒着斑斑点点的汤汁菜油，看起来并不比他手下的小乞丐干净多少，并且还满身酒气，让人顿时心生鄙夷。

　　江老三一抱拳，介绍起自己来：“草民姓江，家中排行第三，人都叫我江老三。敢问这位官爷怎么称呼？”

　　墨宇看出来这人像是江湖上久混过的，因此他不敢怠慢，正了正色，“在下墨宇，在刑狱处狴犴司任职，奉命到广陵查案。知道江三爷消息灵通，今天特来贵府请教。”

　　江老三看对方虽然一板一眼，但话讲得倒非常客气，和普通的衙差果然不一样，这下心里更有些防备了。

　　“哎呦，是京城来的大老爷，失敬失敬！可我老汉不过是个孤贫的老乞，靠着一点善缘收养了这么几个苦命的孤儿，哪有什么灵通的消息，您可不要错抬了我啊！”江老三眨巴着眼睛，满脸堆笑。

　　墨宇微笑着说：“三爷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今天也是奉上头的指令，例行公事罢了。不过，你若肯帮忙，我会有谢礼的。”

　　江老三一听，脸上的表情松弛多了。“哦哦，那自然是好，孩子们都还没有过冬的衣裳呢……请请，外面多冷，咱们进屋详谈。”

　　墨宇看了看院里的石桌凳，抬了下手。“不必了，我问几个问题就走，咱们就在这里吧。”

　　他不等对方反应就坐了下来。江老三一看，只好也跟着坐下。他吩咐鱼狗儿去生火烧茶，也被墨宇阻止了。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我江老三一定知无不言！”江老三拍拍胸脯，并把所有的小乞丐都招了过来，任凭墨宇问话。

　　墨宇不再客套，站起身，来到孩子们中间。“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有没有见过各客栈驿馆、码头船屋、或者饭铺酒肆，来过什么外地口音的客人？很可能带着刀剑。身材魁伟，两颊多髯，山形眉，驼峰鼻，年龄约五十上下。他本人名叫姜伯熹，但也不排除用过假名。”

　　他话音一落，下面的小孩子开始窃窃私语，有的问“什么是驼峰鼻”，有的问“扛?头的算不算”……

　　一阵嘁喳声过后，孩子们纷纷摇头。

　　听了这些，江老三面露惋惜，“唉，真是不走运，没有遇到您要找的人。这都四五天了，那姜伯熹八成早离开广陵了，说不定压根就没来过呢。”

　　墨宇微笑了一下，“也是。不过人都是会乔装的，也兴许是让人藏起来了。”

　　江老三听后连连称是。他冲小乞丐们摆了摆手，孩子们就都退下了。

　　“江三爷见多识广，可知道这广陵城里匠造铺子多吗？都分布在何处，能否详细说几个。”墨宇重新坐下来，掏出铅椠准备记下。

　　江老三说：“这你算问着人了，我家祖祖辈辈都在广陵，做的就是跑腿买卖，广陵城所有的店铺我都能数的过来。”他手捻胡须一字一顿，“匠造铺子有四家，一个是广陵南郊的承泰坊；还有一个璞秀苑，在城西观音山；另两家都叫吴记工坊，属同一家私产，一个离郡衙不远，就隔了两条街；另一个在城南松柳桥旁边。”

　　墨宇满意地说：“多谢江三爷，这就足够了。只是，我还有个私人问题。”他故意走近了点，“我见过那个新太守，打扮入时，他和萧鸾公子来往很密切吗？他……是否有些……特殊的嗜好。”

　　江老三听后笑了，立刻明白了墨宇的意思，“您是怀疑袁太守和萧公子有断袖之癖吗？”

　　墨宇点了点头。

　　江老三小声说：“嘿嘿，全广陵的人都这么传，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管是萧鸾公子还是袁太守，可都不好那口儿，但……萧府有位贵妇人可是喜欢的很呐。嘿嘿……”

　　他看墨宇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进一步解释说：“萧鸾公子的乳母裴氏，已经年过五十了，可却丰腴妖娆。您可知道她是怎么保养的？那袁松……”他向墨宇耳语一番。

　　墨宇听后诧异不已。江老三得意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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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宇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钱串，交给江老三，“这个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江老三见状乐歪了嘴，“哎呀，您太客气了。草民哪敢收大人的钱。”

　　墨宇笑了笑，“以后说不定还有劳烦的地方，你不必推辞，收下就是。”

　　江老三抓抓脖子，伸手接过来。“也好，孩子们过冬也需要些衣裳，那我就不客气了。”

　　又一番客套后，墨宇就告辞离开了。江老三拿着钱喜不自胜，他看了看四周，一个人悄悄来到了厢房。

　　这间厢房是初云寺最完整的一间屋子，江老三把它做为卧房。进去后，里面还有一间内室，这是所有房间唯一上锁的地方。钥匙就在江老三的脖子上挂着，昼夜不离身。

　　他取出钥匙打开内室，里面只有两口半人高的大木箱。他把怀里的钱取出来，亲了一下，放进其中一个木箱里，之后又坐在木箱上陶醉一会儿，这才走出屋门。

　　江老三重新锁好屋子，哼着小曲悠然地踱出寺院，上聚仙阁喝酒去了。

　　……

　　鱼狗儿藏在院墙旁边的槐树后面，一直目送着江老三走远，这才一溜烟穿过后面的竹林，抄小路向猫耳巷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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