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两碗鸡丝凉面,一碗不要辣椒,一碗加辣!”纪闲云把包往桌子上一放,熟络的和老板打招呼,“最近生意怎么样?这时候来旅游的人应该开始多起来了吧?”
楚羽侧眼望着油腻腻的餐桌,又顺着往上看见了那个价格不菲的商务包,眉头越皱越紧。他把包拿下来塞回纪闲云手中,冲厨房道:“老板,只要一碗凉面,再来一碗热汤,加一碗稀饭!”
“你......”纪闲云略感诧异,随即笑逐颜开,“行,稀饭就稀饭,谁叫我面前坐着个一丝不苟的大医师呢?”
“贫吧你,”楚羽收回手,“还没好就别吃凉的。”
“我又不是小媳妇,”纪闲云嘿嘿笑了两声,手指敲了敲桌面,玩味道:“你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楚羽一愣,脸上瞬间染上一层绯色,心里打起了鼓。
“要死了还记得这么清楚。”楚羽嗔道。
“你不懂,就是快死了才记得清。”纪闲云凑近楚羽,“要是没记清,保不齐我现在真死了。”
惹得楚羽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脸上神情才舒展开来,“楚羽,刚才莫月白说的包裹......是什么?你俩瞒着我暗通曲款?”
见纪闲云把话题引开,楚羽心头暗松一口气,对送上美食的老板道了声谢,从筷笼里抽出筷子,才低声道:“药膜。”
“药膜?”纪闲云略感惊讶,莫月白回不去物协,准备转行搞医了?
“嗯,药膜。”楚羽将凉面拌匀,又加了些辣椒,叹了一口气,最终道:“由他去吧。”
纪闲云望着认真吃面的楚羽,内心却对莫月白今日的行动感到怀疑。药膜?
他丫的根本不是真心实意去拜访楚院长,就是为了搞到一辆不要钱的车吧!他到底想干嘛?
勺子在米粥里搅了搅,纪闲云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望见楚羽被辣得微红的嘴,脑子里忽然一懵,直愣愣的盯着他。
察觉对面的异样目光,楚羽抬起头,正好与纪闲云四目相对。
“你......你怎么了?”楚羽问他。
“哦......哦,没事,只是有些好奇,莫月白自制力和忍耐力这么强的人,怎么会染上毒-品的?”纪闲云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将手提包放在腿上,往上拉了拉。
楚羽眼中露出冷色,轻哼了一声,“人心难防。”
“人心啊......”
“小白哥的前女友叫Alexia,也是国际物协的成员,当时......小白哥手上有一个很大的实验项目,谁都眼红吧,毕竟实验成功,也就跻身世界名列了。Alexia想要其中一个名额,可是项目是机密,小白哥没有给她。
你知道小白哥喝不了酒吧?她把小白哥灌醉,想要从他口中拿到实验数据,没有成功,后面就......”
“我懂了。”纪闲云打断他,“不过学术圈里沾染上这种东西,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至于严重到被除名吧?”
“因为他的倔脾气。”楚羽道:“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删了所有实验数据,永久性删除,纸质资料也被他烧了个干净。你说好不好笑,那些人当时批判他时说,他的个人行为使人类进步倒退了至少二十年!”
“明明使人类退步的,是那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楚羽的声音越来越低,“所以小白哥不爱与人打交道,比起让人头疼的实验,人心更难对付吧。”
纪闲云笑了笑,“不像莫月白会干的事。”
“楚羽,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徐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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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树影中,绿顶别墅若隐若现。莫月白终于到达别墅,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很累,连夜赶路、爬山,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丢失的能量几片面包难以补充。
腹中打着鼓,他推开了别墅的大门。可能是饥饿的缘故,满布灰尘的客厅里竟然传来一阵阵的饭菜香味,他仔细辨认着这股熟悉味道,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个模糊的片段,是一碗热腾腾的面,邵栗第一次进山时煮的那一碗。
他面上带着欣喜,朝着厨房跑去。入眼只有灰尘,还有未来得及收拾,长了一层厚厚霉菌的碗筷。
想什么呢?他自嘲的笑笑,打开空荡荡的冰箱,又去翻了储物柜,最终拖着疲惫的步伐上了楼。
邵且没有炸毁这座别墅,大概是希望邵栗的亡魂能有一个憩息之处,所有的物件都没有带走,留下了一整座完整的房屋。
三楼邵栗的房门大开着,窗户玻璃已经破了,两张单人床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落了好些枯叶,还有风吹来的一些野花。书桌上还放着两瓶劣质香水,是刘文昊放在她房门口的那些。
什么东西都没变,可你就是觉得这里没有人,心里没由来的感到空虚。一年而已,竟能让这座房子荒废成这样,甚至走路都会传来巨大的回响。
在邵栗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莫月白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在自己的床上,逼着自己闭眼睡觉。
鼻间是灰尘和发霉的味道,有些洁癖的他却睡着了,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他被人陷害,迫于协会内部舆论压力出走中国;梦见他坐在别墅窗前,一边抽烟一边望着窗外那条小小的银环蛇;梦见第一次邵栗带着楠楠进山省亲,给他煮了一碗鸡蛋面;梦见古寨,和那一片金黄的稻田,田埂上闭眼倒着走,问他看见没有的邵栗;梦见那一场大火,把一切烧成了灰。
他最后醒来,汗水打湿了枕头,浑身黏腻得难受。
他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喜欢邵栗,正如楠楠说的那样,他的接近带着强烈的目的性。邵栗出现的时间刚刚好,在他遭遇那样的事之后出现,让他知道身边出现的女人不止有像Alexia那样只求功名的,还有会照顾人的、与世无争的。
她看起来很平凡,却又是实力超凡,处处给人惊喜。
也许邵栗没有带着楠楠一起进山,他不会多看邵栗一眼,更不会对对徐唯产生怀疑。
想到这里,莫月白笑了笑,如果把一个小孩子扔给Alexia,她会尖叫,会发疯,会把孩子反锁在房间里,然后逃到实验室吧?
下午两点,莫月白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到别墅旁的小瀑布底下冲了澡,又重回狭窄的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了两个鸡蛋。
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把碗拿到小院子里,隔空打鸡蛋。蛋壳裂来,流出来的果然是黑水,臭味瞬间袭鼻,搅得他的胃里一阵翻滚。鸡蛋果然坏了。
无奈的莫月白返回客厅,又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茶几桌子里找到一盒明天过期的肉罐头。
填饱了肚子,他轻装上阵,朝着山林深处出发。
四月天山里还没有太阳,露水湿重,草叶上的水珠落到地面,湿滑一片。
莫月白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泥地上滚了一圈,直到身上沾上了许多黄泥才罢休。
基地就在不远处,莫月白却绕开了那里,直接朝着古寨走去。
他心里有些忐忑,怕遇不到人,又怕遇到人。矛盾的心理占据了他的大脑,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灌木中正盯着他的那双绿色眼睛。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色身影,黑影朝着山林深处跑去,耳边随即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莫月白一愣,立即跟上前去,心里透着欣喜。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身影,会不会也遇见熟悉的人?
他快速追逐着黑影,几次跌倒又爬起,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紧跟着黑影。
移动速度这样快......莫月白心中的喜悦多了几分,黑影必然是海马爹爹的手下。
一种溢于言表的快意填充着他的内心,他此刻才懂得能够知晓邵栗的消息居然能让他变得慌乱。究竟喜不喜欢邵栗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遵从内心,迈开脚步,追就是了!
他再一次被树根绊倒,扭头却望见了一颗小小的被磨得光滑油亮的核桃。
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莫月白一愣,脸上露出了笑。
“阿困!说了多少次了,咱家里有鸡,别老去抓山鸡,山鸡要留着孵蛋的!”
是邵栗的声音......
莫月白猛然爬起身,回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瘦小的阿困手里提领着一只灰毛母山鸡,可怜巴巴的挨训。邵栗揪着他的衣领,正把他往林子里拖。
莫月白嘴角一咧,笑得很灿烂。他弯腰捡起那个核桃,喊道:“你们掉了东西!”
邵栗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回头,看清了莫月白的脸,一脸惊异,“莫......”
她四处看了几眼,“这位公子找谁?”
莫月白前进的脚步一滞,望着邵栗带笑的脸,脸上闪过那么一丝的诧异。
邵栗脸上带着笑,一种尴尬而难堪的笑,狼狈的样子狠狠刺中莫月白的心。
他走上前,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泥水,又摸了摸脸上的黄泥,笑道:“我也很狼狈对吧?跟你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他早就猜想到若是真遇到邵栗,她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他在自己身上裹满黄泥,企图消除隔阂,可他没有想到邵栗会装作不认识他。
邵栗礼貌性的笑笑,“这里没有人居住的,你大概是走错了地方,误入了吧?”
她说着一把夺过阿困手中的鸡,把阿困往前推了推,“送他下山吧,耽搁了事儿就不好了。”
她可以装作不认识,阿困却还认得。
他痴痴笑着,接过莫月白手中的核桃,伸手扯了扯莫月白的衣角,“阿困的......白......阿困的......”
说着拽紧了莫月白的衣角,将他往林子里拉。
“阿困!”邵栗怒道:“你松开!”
阿困充耳不闻,拉着莫月白往住所走。
古寨早已不复存在,一场火将所有东西都烧成了灰烬。在那些灰烬上面,却有一间石头房,门口有一条懒洋洋的狗,还有几只刨土的鸡,四周有几块土地,种了白菜。
三人刚刚接近,那只狗便狂吠起来,屋子里的人闻声而动,提着一只杀好的鸡出门来。
“回来了?我这边快......”语音在望见莫月白时戛然而止,海马爹爹的脸色霎时暗下来,又转身进了屋。
待到走近了,海马爹爹已经洗好了手,拿着一张小板凳坐在了院子里头。
“你来了。”没有多余的寒暄,海马爹爹拿着烟杆在地上敲了几下,塞进了嘴里。
“嗯,我来了。”莫月白答。
邵栗见状,溜进了里屋,又拿出一张凳子递给莫月白,自己去灶台上忙活去了。
“你倒是机灵。”海马爹爹笑道。
“菩提老祖在孙悟空头上敲了三下,成就了齐天大圣,你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我难道还不懂吗?”莫月白问。
“把自己比作孙悟空,你还真是傲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莫月白打破了沉寂。
“邵栗......怎么回事?”
“她啊......”海马爹爹话未出口,屋里传来了邵栗的咳嗽声,两人回头看了一眼,海马爹爹了然的笑了笑。
“她体内怎么有的尸蚕我不清楚,不过那些尸蚕救了她两次。”海马爹爹道。
“你怎么知道是两次?”莫月白问他。
海马爹爹看了他一眼,“尸蚕毒性大,只有死人才不受影响。她活着的时候体内就有尸蚕,必然是有什么东西与其毒性相抵,所以我判断尸蚕救了她一次。
尸蚕在活人体内,会让人慢慢死亡,变成怪物。这就是她体内为什么会有尸油的原因。不过,她当时还活着,所以那一击杀死的只是作为活人的她,如果当时她已经成为了你们口中的怪物,那一击穿破她的肚子,尸蚕掉出来,她只有变成干尸,死第二次了。
我当时把她带走,也差点救不过来。你们走便走了,把尸蚕全缴了,没有补充的尸蚕......不敢想象。”
莫月白怔怔的望着海马爹爹,嘴唇微动,最终低声说了句:“谢谢。”
“你以为我帮的是谁?”海马爹爹道:“她现在不是邵栗,她是纪易安。”
莫月白沉默了。
“你这次来,想做什么?”海马爹爹忽然道。
“带她走。”
“去哪儿?”
“加拿大。”
“加拿大在哪儿?”
“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邵栗,也没有人认识纪易安的地方。”
海马爹爹回头望向里屋,烟杆再次在地面敲了敲,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她现在只是一具死尸,身体里全是虫。”
“我知道。”莫月白的语气很轻松,脸上竟然有些笑意。
“你知道?那你知道她离开尸蚕,离开这里,很快就会干枯死亡吗?”
“我知道。”莫月白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神情淡淡的,“所以我问楚羽要了药膜,培育了很多尸蚕,我有很多尸蚕。”
“你......你要个死人做什么!”海马爹爹辩不过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那你呢?要个假纪易安做什么?”
“荒谬!”海马爹爹猛然站起来,往院子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别忘了自己是个活人!”
不会忘,忘不了。
可是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莫月白望着趴在地上学小鸡的阿困,忍不住笑了笑,道:“邵栗,你的演技很差,纪易安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揉着阿困难得干净的长发,摸到了阿困头上的伤疤。
心里一阵阵发酸,他道:“冰==毒我戒了,可是没有牛轧糖,烟戒不了。”
“我不打算回物协,也不想再做什么研究。我在加拿大买了一个农场,想去当个农场主。那个小镇你可能没听过,真的很小,只有三十多户人家。不过风景很好,距离尼亚加拉大瀑布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那里还有一个湖,湖水一整年都是蓝色的。”
“你也不用担心尸蚕,你哥炸了尸蚕的巢,我想这里的尸蚕已经少之又少了吧?可是我还有。”
“我只是......不希望你待在这里。”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做农场主的女主人。
说完这些话,莫月白重重舒了一口气,屏息等了很久。
屋内的邵栗一定听到了,她为什么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莫月白心里越来越慌,额头冒出细汗,手中不自觉的拽紧,扯下了阿困的几根头发。
过了很久,就在莫月白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邵栗的声音终于从身后传来。
是哭腔。
“莫月白......你到底图什么啊?”
是啊,图什么啊......
可能是那碗鸡蛋面,也可能是加了很多奶粉的牛轧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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