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旧人
涂修文去年就已经到了天津,他之前漂泊无定所,只是南方天气温和,他喜欢南方,在他眼里,南边是温柔乡,北边就堪称火葬场。可谁叫北边赚钱的机会多呢,所以涂修文在上海住了两年,等赚来的钱和积蓄全都花完了后,就又一路兜转,出去替人算命看相去了,涂修文自己的宗旨就是,转到哪算哪,反正他一身本事,总能赚到钱。
他想起在南宁的时候,还因缘巧合替一个什么姓张的老爷算过命,人家问他事业运如何,涂修文那时也没多想,只看人家穿着打扮是个富贵老爷,便专拣着人家爱听的说。他说这位老爷,我看你眉宫紫气鼎盛,当就势以返,以待功成,这套话他背了不下百遍,不管对做生意的,还是做别的行市的,这话都能用。
涂修文的意思很明显,是说你赶快回家歇着去享福吧,别再想那些七七八八的了,可谁知道那张老爷原来还是个什么将军,打仗的人文化程度很有限,张将军一听听岔了,一下就把返听成了造反的反。
他认为这是上天的指示,于是回去也很快的,立刻就反了。
反就反吧,涂修文看的很开,别人的死活不干他的事,他从张将军那里拿了一千块,一千块够他舒舒服服的过三个月的好日子了。
涂修文是下了山之后才沾染的凡尘,才知道金钱的重要性。不过他小时候在合皂山呆的时间不长,前前后后也就七八年,学成的本事倒是不少,堪称门派里头头一位,也是自他师傅涂老仙之后,唯一有能力可以继任玄门天官的人,不过他最后还是离开合皂山了,且最后离开的名声很不好听——他是被师傅赶出来的。
赶出来的由头就更可笑,因为他把一个青面獠牙,饿到眼冒金星的老妖怪藏在师傅闭关用的闭室里藏了三年,还每天偷好吃的去给老妖怪补身体,差点引出大祸,实在是有辱门风,不赶不行了。
可当他走了之后,正一教也顿时就没落了,没落是必然的,他的师傅师弟师哥们全都死绝了,他是里头唯一的独苗,师傅赶他,或许也是保他。涂修文不是傻子,他知道师傅的苦心,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他就更不能打着正一教的名声出来抛头露面了。
渐渐的,涂修文也放下了自己从前的身份,偶尔也接些活计为生,偶尔是帮人看宅子,偶尔是帮人看风水,总之什么赚钱,他就跟别人说他会什么。
所以当三姨太和大太太私底下来找他,并问他会不会抓狐狸精的时候,涂修文也看在她们出手阔绰的份上,很爽快地点了头,说他会。
涂修文小时候被扔进过山里,被野狼抓破了眼睛,又被野狗追着跑过,因此脸上便留下了一道深重的疤痕,让他原本眉目清隽的长相大打折扣,但是祸福相倚,他脸上有疤,虽然变丑了,不英俊了,可别人见着他就知道他不好惹,也知道他大概是有很本事的。
只要你给人留下了“很有本事,很有能耐”的印象,那别人就会出手越来越大方,别人一大方了,那金灿灿白花花的钱也就自己滚进口袋里了。
涂修文拿了定金去抓狐狸精,大太太和三姨太云里雾里,只觉得乸珍不是个好货色,急于除去,可他却是知道的,大太太和三姨太找他的时候,身上有很浓重的妖气。
他以为那是只普通的狐狸精,顶多是一千年,大概长了新尾巴,要找个富贵人家庇荫,可通过大太太的描述中,他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看出朱家的乱象是内里的乱,乱的很有规章,朱老太太死的很巧,三姨太也死的很巧,再加上,涂修文还误以为“人牲”的这个主意是乸珍出的,完全没想到这是朱家自作孽,这才改变了初衷,想在拿到报酬之后,依旧把乸珍打回原形,不放生了。
他昨晚拎着箱子来找朱常德的时候,差点就想提前出手,把人家内丹给捏的稀碎,彻底的“不放生”了。
朱常德当时吓的几近昏厥,觉得万不能让乸珍从狐狸精变回真狐狸,于是便用出了近十年来最好的口才,发表了好一通声情并茂的演讲,差点把自己都给说哭了。朱常德先是感谢了涂修文的“好心”帮助,又间接的解释了一遍他和乸珍的关系,乸珍的确是个狐狸精,只是她秉性纯良,吃喝-嫖-赌也只有她那不成器的狐狸老哥才会干,她自己是绝对干不来伤天害理的事的,更不能害他们朱家,一切都是误会啊误会。
“唉呀,道长侠肝义胆,还手下留情,我朱某必定不忘!”朱常德说着说着就来了劲,好像刚出伍韶川和涂修文的冷场也不是个问题,他这回是发自内心的笑,笑的嘴巴深处隐藏的两颗小金牙也露了出来。
“今晚道长和参谋长先生就不必走了。”朱常德笑够了也说够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再次开口道:“不如二位今晚就赏面留下,一起吃个饭再走?”
他这边说的痛快,伍韶川在一旁倒是听出点意思了,朱常德现在是拨云见日,是九姨太不用找了,祠堂也不用住了,前两天还和伍韶川称兄道弟呢,现在就从伍弟重新变回参谋长先生了。
真是翻脸不认人,比他伍韶川还不要脸。
X他姥姥的,那个龚师长的命,就这么算了?
伍韶川在心里骂朱常德不是个东西,敢情写封信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再把称兄道弟时谈的条件都撇干净,他算盘打的倒是精,精的快成精了。
这饭要是真吃了,那可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伍韶川跟顾大老板顶多算酒肉兄弟,论人脉和资本当然还是朱常德更雄厚一点,不过这饭嘛,伍韶川自然也是不会吃的,他和朱常德假客气了一阵,又用言语暗示了几下朱常德,让他不要高兴的太早,他手上也不是没有王牌。哼,受了伤了狐狸精,难不成还打不过一个老妖怪?
伍韶川不吃,还有一个涂修文也不吃,他和伍韶川不一样,他自己脸上有缺陷,所以就格外喜欢美丽的东西,是以涂修文是一万个看不上朱常德的嘴和脸,况且刚才朱常德讲到兴起的时候,有一滴唾沫还溅到了他那身中西合璧的袍子上,脏的他差点伸手,要活活掐死那个喷唾沫的人。
朱常德不知道自己一席客套话,间接得罪了两个人,他一片热心被两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又给伍韶川阴阳怪气的假客气给勃了面子,不免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会乸珍已经回来了,听涂道长说,他那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等钱钱也不来,也就没怎么管狐狸,顶多是把她给饿昏过去了,所以才看着有些憔悴,一身漂亮毛发也掉了不少。只要每天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再趴着养养伤,照样是活蹦乱跳,之后变成了人,也照样是那个明眸皓齿,美艳逼人的九姨太。
朱常德无意再和这两人交流,既然饭不要吃,那他就回房去照顾照顾乸珍,乸珍虽然性别为女,还和朱常德不是一个品种,但思维卓越,和他相处时从不言儿女情长,颇有一番干大事的气魄和风采,他这时过去,正好顺便问一问,他那债券和盘口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收回来。
收回来了,朱家就重新有钱,不是表面上有钱了。
伍韶川往外走,他满脑子都是龚师长的一千种死法,还有南宁吃紧的战况,再拖下去,龚师长活的碍眼,死又死不掉,到时候老元帅发话,他就是不想去也得去前线卖命,怎么算都不值,他可一点都不想卖这个力气。
他脚下走的生风,走得极快,却始终甩不脱身后那个同样腿长,又阴魂不散的涂修文。
伍韶川走到大门口,他一停,身后的涂修文也停,看着像是很不屑理他,还是没个正眼,又板着个脸,又好像是有话要跟他说。
涂修文的这副腔调落在朱常德眼里是“有本事的”,可落在伍韶川眼里,就很做作,不光做作,也很高傲,伍韶川都有点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浑身穷酸,中西合璧也合的很不成样子的道士到底是哪来的自信,穷的理直气壮,问朱常德要钱也理直气壮,连现在摆谱也摆的理直气壮。
他X的摆给谁看呢?
伍韶川觉得前天他好容易才把想女人想出来的那点郁闷用虾仁粥给压了下去,这会儿倒又浮起来了,把他脑子和身体都燥了一遍,怎么燥都不舒服,就憋着劲儿地想干点什么发泄一下,他才能忍下这口气,不至于失了分寸。
伍韶川憋着劲,想对着涂修文那张有缺陷的脸来一下子,可惜涂修文先发制人,用语言堵住了他的行动。他就这么冷冷的盯着他,盯的伍韶川都有点不适。
他没等伍韶川开口询问,就主动压低了声音,凑近伍韶川的耳朵,口气平平却语如惊雷:
“你身上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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