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家宅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更加的寂静，丫鬟仆人们谨小慎微的伺候着几位主子们。那日花房被看守的严实，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引的说过不再过问家事的夫人都被惊动，能引的少爷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的事情那一定特别棘手，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们加倍小心的说话做事。

　　这种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付恒把自己锁到书房的第五天。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亮堂的阳光泄进屋子里有些刺眼。付恒用手遮住阳光，顶着憔悴至极的一张脸走了出来，与面容相反的是，那双略显稚嫩的眼居然并不涣散无神，而是格外的清澈明亮。

　　“小六子，去把花香坊的赵老爷请过来，就说有要事相赏。”他一开口，传出来粗哑又干涩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小六子瞬间红了眼眶，想起来换了又换的冰冷的茶水，热了又热的冰冷的饭菜。

　　少爷，已经好几日未曾好好吃过饭喝过水了……

　　他抽抽鼻子，应了声是，就去寻赵老爷。赵老爷，对于付恒的“要事相约”极为吃惊，也不敢怠慢这个花商第一家的新任家主，匆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就跟着小六子来了付宅。

　　待见到付恒，赵老爷就更加吃惊了，这个刚刚弱冠之年的少年眼神与以往所见居然大不相同！以前，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和意气风发，如今，一双眼内敛而平静，如同深潭幽水，一时之下他居然看不清他究竟有何目的。

　　付恒请赵老爷入了书房，小六子就守在门口，二人整整在里面谈了两个时辰，期间，小六子进去送了两壶茶水，发现二人相谈甚欢。

　　赵老爷能帮少爷的忙吗？小六子心里没底，虽说赵家也是京畿里叫得出名字的花商之家，但名头比起来付家低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连年年排名的花商十六大家之一都从未挤进去过，怎么能有能力解决少爷都搞不定的麻烦呢？

　　要他说，还是直接去求淑妃娘娘才靠谱，比找赵老爷稳妥多了。怎么说，那才是自家人，而且，淑妃娘娘深受陛下宠爱，也能和杞欣公主说上话。

　　哎，少爷怎么就不听劝呢？好好的捷径不走非说什么要靠自己。小六子叹了一口气，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水，准备进去换第三壶。

　　就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付公子刚好把赵老爷送到了门口。二人相携而出，脸色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赵老爷望向付恒的目光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赞许，显然短短两个时辰的交谈，使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了新的认识。

　　“合作愉快。”他捋了捋胡子，笑着说道。

　　“合作愉快。”付恒也含笑回道。

　　到了夜里，丫鬟们摆好饭菜，小六子去叫付恒食用晚膳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就问道，“少爷，那个……那个花房的事情解决了？”

　　付恒“嗯”了一声，眉头却依旧皱着。小六子闻言就更好奇了，“那个赵老爷那么厉害呀？”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赵老爷，是个习惯蛰伏的野兽，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让他走到人前，如今，我把机会双手供上，他不会不答应下来的。”

　　“那少爷您怎么知道的？还有，还有，是不是赵家也有咱们损失的那批花？”

　　付恒叹了一口气，“不是。那批垂丝海棠，是咱们商队从南海那边带回来的花苗，整个大齐，仅此一批。”

　　小六子一听急了。

　　“那怎么办，驸马爷要是生气起来……少爷，咱们递帖子求娘娘去，娘娘一定有办法的，对，求娘娘去……”

　　“不行。”付恒开口拒绝，“如果只知晓一味的依靠外力，那我这个付家家主还是乘早换人的好。”

　　“那……”

　　“好了，先这样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等赵老爷的消息吧，我相信，总会有转机的。”

　　真是和尚不急太监急，小六子如此想。少爷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让他看不大懂了，明明是火烧眉毛的事情啊……

　　付家大宅的花房大大小小的有七八个，都是些难得的名贵品种。出事的那个花房恰好是用来栽培皇室用品，安置在东西厢房之间，方便主子随时查看。这一次出事，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付恒都不禁怀疑是不是竞争对手下的局，可是再三检查之下，花草都像是正常枯萎，没有人动过的痕迹，也没有查到丝毫残留的药物。

　　难不成，真的是自然枯萎吗？

　　他很忧心其他的花房也会相继出事，只得每日里亲自细细查看。这件事一直查不出来个因果，就如同在付家头顶悬了一把锃亮的大刀，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落下。

　　眼下，花房的事情没有起色，他只希望，赵老爷那边能传来一个好消息。

　　他查了家里过去两年的账本，才翻出来赵老爷曾在他们家进过一批流光木芍。流光木芍是极为珍贵的花种，比起损失的那批垂丝海棠是更加难得和出名，蕊灿灿若金被花瓣密密簇拥，一株独开一朵，数枝并开连成一片，观之则宛若红海金波。

　　这批花是母亲经手的，没有卖给达官贵人，反而入了赵老爷的手。

　　付恒查到此事之时就发自内心的感叹，赵老爷当真能耐不浅。

　　今日一番交谈，更是确定了他的想法，赵老爷是个厉害人物，居然仅仅两年时间就可以把流光木芍成片栽培！须知，物以稀为贵，流光木芍之所以那么出名，就是源于其自古少见，他付家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那么几株。

　　母亲当年决定卖于赵老爷，是不是也是相信赵老爷可以成功分枝繁殖流光木芍？

　　“过两日就能见分晓了。”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赵老爷说第一批流光木芍出棚还得待上两日。

　　“付东家想收流光木芍，也不是不可以。礼尚往来，当年若没有你们卖于我的母株，今日也没我坐在这儿喝茶的机会，所以，这花，我可以卖。只是……”赵老爷露出来他惯见的商人的嘴脸，笑眯眯的眼里藏着精光。

　　“只是什么？”他面色不改的问道。

　　“只是老朽一直希望，以后付家的稀有花种，我赵家能成为第一个尝试种植的人。当然，我这不是想断了付东家的财路，只是合作而已，我赵家有一手独一无二的种花技艺，而付家素来不缺稀奇花卉，若能联手，那不是美哉？”

　　付公子坐在书房里，再一次想起来赵老爷开出来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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