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转身，发现表哥直直的看着她和小青，眼神很奇怪。
可能是在出神，落榜了表哥心里一定很难受，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就让表哥尽可能过得开心一点，她想。
……
入夜。
姑娘已经睡下了，狸猫妖趴在竹藤里闭着眼，忽觉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来人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姑娘的房间。
狸猫妖睁开眼，警惕的盯着他。
室内光线昏暗，四下里寂静无声，来人身形高瘦，动作轻缓，面目躲在阴影里看不见。
但仅凭身形，狸猫妖也足够认出他是谁，正是白日里才到田家湾的表哥。
他来干什么？狸猫妖直起身子，目光变得犀利，难不成是起了歹心？
心道，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谁知，表哥并不看向床上熟睡的姑娘，只静悄悄往墙角走来，嘴里还不停的低声念叨着什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他走近，狸猫妖听清了，眯起眼更是慎重，念着佛号，那就是冲他来的。
天黑，表哥只能看到竹篮里有一团蜷缩的东西，并不知狸猫妖一直在看着他，所以一边念着佛号一边伸手。
除妖师在外面等他，只要把着喝了符水的妖物带出去，他就可以性命无忧！越想越激动，手开始变得颤抖。
下一刻，颤抖的手抓住了竹篮，大喜转身。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和之前不同，桌子被黑色的影子撞到摇晃，东西跌落的哐当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姑娘依旧睡的沉沉，恍若未觉。
篮子被表哥抱在胸前一阵摇晃，狸猫妖探头看向姑娘，心骤然沉了下去。
不对劲，很不对劲，绿儿根本不可能睡的这么死。问题出在那儿……是那碗药水！他双瞳一聚，下意识聚集妖力，却空空如也！
既然如此！
果然如此！
等他想清楚原因之后，表哥已经跌跌撞撞跑到了院子外面。
乌云遮天，无月无星。
终于出来了，表哥冲着槐树下伫立的身影低喊了一声“大师”，神情惶然中带着欣喜。
“我把妖怪带出来了！”他说道，举起手里的篮子，“大师你看，就是这个猫妖，藏在我表妹家里还蛊惑了她！你快收了他！”
人，都是怕妖的。
狸猫妖一言不发，盯着阔步走过来的除妖师，就是这个人想要收他。
“好。”除妖师说道，“我这就收他。”胜券在握。
就在此时，狸猫妖跃出竹篮，出爪如电，表哥尖叫一声捂住脸，指缝里漏出血迹点点，跌倒在地，眼神惊恐。
“大胆猫妖！”除妖师低喝，中了咒术还敢这般猖狂，挥出佛尘打向半空，狸猫妖身形一扭险险避开，却并不转身而逃，对着除妖师的脸就扑过去。
中了这奸诈小人的计，失了妖力，他根本逃不了，不如拼死给他们留点伤。
狸猫妖爪子尖细，只要被挨上必是数道抓痕。
除妖师完全没料到这猫妖如此胆大，居然明知是死还不逃不遁迎面而来，见状一惊忘了动作。
也就是这一呆愣的功夫，狸猫妖的利爪已经破空而来。
枯皱的脸上瞬间多了几道抓痕，刺啦冒出血珠。剧痛袭来之时，除妖师虽不至于像表哥一样失声尖叫，但依旧疼的面皮抖动。
这猫妖！他大怒，拂尘一挥一缠，狸猫妖被打落地面。
“大师，快收了他！”表哥连声尖叫。
近处随即有灯亮起，几户人家大概是被这边的动静给吵醒，开门声伴着细碎的骂声传来。除妖师扫了一眼添乱的男子眉头一皱，此地不易久留，袖子一挥，眨眼间挥出一道长鞭，卷起猫妖和表哥转身离去。
提着灯的几个男人走近。
一个说，“奇怪，没人啊……”
“你也听到了？”另一个问。
第一个点头，打了个哈欠，“对啊，不晓得那个杀千刀的大晚上不安分。”
找不到人，声音也没了，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各回各家，继续睡觉。
弄出动静的人却已在数里之外。
除妖师放出表哥和狸猫妖，狸猫妖失了妖力又受他雷霆一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夜风阵阵，周围树影摇曳宛如鬼魅，表哥打了个寒颤，道，“大师，这猫妖……”
“猫妖我会带走。”除妖师扶起他，客气道，“至于公子你，咱们就此别过吧。”话罢，拎起狸猫妖身影一晃，消失在密林深处。
表哥连夜回到了姑娘家。
第二日，姑娘才悠悠转醒。
屋子里乱七八糟散着绣线绣框和剪刀，脑袋有些沉，她揉着额头下了床，一边捡东西一边嘀咕自己怎么睡过头了。
等屋里屋外遍寻不见那个熟悉的影子，姑娘终于意识到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小青不见了！
每天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怎么就突然不见了，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她着急，她害怕，她到处去找。
“表哥，小青不见了……”她说道，“你看到他了吗？”
表哥看着她急出来的眼泪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这个善良是表妹他其实是上了心的，于是安抚道，“一只猫儿，不见就不见了，也不是多好的。表妹你如果喜欢猫，我给你寻一只更好的。”
“不。”姑娘眼睛眼睛红红，道，“不一样，那是小青，不一样的！”说着，转身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往山里去。
“表妹！”表哥站起来，姑娘充耳不闻往外跑，他只得追过去，在院子里抓住她的手，道，“我看到小青了。”
姑娘果然停下来。
“你别急，吃了饭我带你去。”表哥说道，挤出一个笑，“表妹你放心，他好好的。”
姑娘忙点头说好，这才想起自己折腾到现在还没做饭，表哥也还饿着，于是又匆忙去了厨房。
表哥站在院子里，目送她走开，叹了一口气，许久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包，“吃了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大师给他的，说猫妖他带走，作为回报，用这个搭救一下他心心念念的表妹。
“吃了这个，她会忘掉一切。”大师说道，“妖怪在人的记忆力，这种滋味不好受啊……”
是啊，不好受啊，一想起来，他就双股颤颤，那可是妖啊！
……
收妖师并没有杀了狸猫妖，他把收妖当做一种乐趣并奴役他们为自己办事。
七年后，狸猫妖和一个蛇妖合作，终于抓到一个机会解开禁制逃了出来。
可是等他一路赶回田家湾的时候，走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眼前的时候，却早已物是人非。
“你认识我吗？”他的姑娘依旧美丽，脸上挂着疑惑，只是已梳起妇人的发髻，怀里还有个咿呀咿呀的娃娃。
时间会改变一切，他只是一只在她生命中短暂停歇的花狸猫，她不记得了才是正常。
狸猫妖苦涩一笑，道，“不，我不认识你，从始至终，都不认识。”
转身，泪落。
原来，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他是妖啊……他到底在希冀些什么。
身后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娘子，怎么站在这儿？”
“没什么，刚刚见到一个奇怪的人……”姑娘笑着说道。
是啊，他成为了她眼里一个奇怪的人，狸猫妖的步子变得急促，很快，便消失在街道上，也错过了身后姑娘的一声低语。
“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
……
物灵阁
“后来，我回到了深山里。”狸猫妖说道，“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可以过的很好，她那么善良……”
他的眼眶开始泛红。
“直到那一日洪水袭来，我才下山，可是我没有找到她……只找到了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姑娘的孩子，有着和她相似的面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半莘叹了一口气，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人妖之恋，古来难全……她不禁想起来那个一腔真心喂了狗的禾瑶公主，那也是一个悲伤的结局。
人与妖，爱与恨，世俗与偏见，结合与破碎。一切仿佛都在情理之中，但又意料之外。
屋子里陷入寂静，没有人再说话，就好像没有人舍得这个故事一这样一个方式结尾。
萝卜低着头很难过，狸猫妖好可怜啊，那个姑娘为什么不等他，为什么要嫁给那个坏表哥……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只是忘记你而并不是不记得你。”昔梓沉吟片刻道，“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糟糕。”
萝卜有点听不大懂，忘记和记不得不是一个意思吗？昔梓什么意思？
不过显然有人听懂了。
半莘再次叹了一口气。
忘记，有可能是被迫的，记不得却是主动，这世间能让人忘记过往的东西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仅她而言，就知道有七八种方法可以封住凡人的记忆。
若昔梓不幸言中，这个故事就更加悲伤了，一个人的爱而不得不变成两个人的相爱无果……真是糟心啊！
狸猫妖苦笑一声，说道，“她是忘记或是记不得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不在乎，只要……她幸福就好。”独自在空山里徘徊多年，他何尝没想过这种可能。
半饷，他又道，“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带走。”
这个人，自然指的是还在后院里昏着的马秀才。
故事已经讲完，狸猫妖并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对于仙，他没有丝毫好感。
“今天太晚了，明日吧。”半莘说道，看了一眼他受伤的那条腿，用袖子压下去一个哈欠，“至于你的腿伤和咒，也明早来找我吧。”
说完，吩咐萝卜带人去客房。
可半莘万万没想到，等她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狸猫妖和马秀才早就没了人影，萝卜说她昨夜上了楼之后没多久狸猫妖就带着人走了。
“急什么呀这猫妖。”半莘道，“不识好人心啊，咒术都没解，那咒可不简单……”
萝卜却道昔梓给人解了。
半莘一怔，“这不是我的事吗？”是她要看热闹要听故事，怎么是他来收尾……
萝卜不以为意，舔着糖葫芦，道，“这又没什么，昔梓是主人的人呀，帮主人做事是应该的。”萝卜清楚的记得，昔梓当初留下来可是要做店里伙计的。
“我的人……”半莘躺了回去，头顶的青帐微晃，喃喃道，“我的？”
这么一想，心里还有点甜蜜。
又起身问道，“他现在在干嘛？”
萝卜含着个糖葫芦说不出话，只张着眼睛摇摇头。
“你快去看看，知道了来和我说。”
萝卜哦了一声，把糖咬碎咽下，可还没走到门口，半莘的声音从身后再次响起，“算了，不用去看了也不要和我说，你自己下去玩吧。”
问这个干嘛，真是……半莘摆摆手，叫萝卜把门给她带好。
让看又不让看，萝卜站在门口，觉得主人的话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了。
一墙之隔的半莘也也觉得自己的心思有点复杂。
昔梓对她越来越好她是看出来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她有点不敢猜，要是万一猜错了，那她就丢脸丢大了。
“你喜欢他！”用手点着铜镜里女子的脸，她蛾眉微蹙，说道，“那……他喜欢你吗？”
下一刻，铜镜里的女子面露为难摇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半莘眉头锁的更紧了，说道，“是不知道还是不喜欢？”
“不知道。”铜镜里的女子说道。
“那怎么办？”半莘问。
“去问他。”铜镜里的女子一笑，指了指楼下说道。
半莘摇摇头，“他如果不喜欢我，我却问了，那他不就知道我喜欢他。”
铜镜里的女子眨眨眼，不说话。
“我倒不怕被他知道，喜欢了就喜欢了。”半莘说道，细细分析起来，“只是如果他不喜欢我，以后再碰面就尴尬了，而且你知道的，他还藏了个美人画卷在屋里……”
“他喜不喜欢你，你感觉不出来吗？”铜镜里的女子对着她笑，一副我早就看透了的表情。
当然感觉出来了，只是……万一感觉错了就不妙了。半莘支起收苦想，到底怎么做才是一个万全之策。
“你想想狸猫妖。”铜镜里的女子循循善诱，说道，“再想想你哥哥和嫂嫂，要是一不小心错过了……”
错过？
半莘猛一抬头，盯着铜镜说道，“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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