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杏华眉眼还带着稚气，她笑的天真烂漫，眼底却掩着一丝忧色，她道，“哥哥……恭喜你。”
青衫华冠的俊俏男子愁容满面，眉头紧锁，他叹气道，“你也要恭喜于我？”
“哥哥，何小姐是良配。”她眼神一凝，又道，“你……难道还记挂着昕姑娘？”
“昕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该负她……”
“可是……”
她蹙眉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在抬眸间失了声儿。儒雅的男子直愣愣的盯着她，双目空洞，七窍流血……颌骨生硬的一张一合，他机械的重复着，“我不能负她，不能负她……”
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个人皮骷髅！
“啊！……”尖叫声穿透荒芜的小院，直达云霄。她不停的拍着起伏的胸口喘着粗气儿，是梦啊，别怕别怕……缓了过来，她又自嘲道，“自己是个鬼差还怕什么鬼，真是窝囊……”
阳光射进屋内，天已大亮。杏华起床推开虚掩的门，外头出了日头看着倒是明堂了很多。她吸了一口气，却从鼻尖凉到了心尖肺里——冬日里的阳光，终究是中看不中用的。
“喂，老头子，刚刚你听到啥声儿没？”裹着厚棉袄，花头巾的老婆婆路过，伸头往小院里一望遂又哆嗦着缩回来。
“老婆子，别是你听岔了……咱这鸟不拉屎的偏僻地界儿哪有人来……”
“不是，就是尖细的声儿，怪瘆人的……”
……
收鬼这等事儿，这些年她做过不少。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吃了许多的苦头，遍体鳞伤，不过还好，她都熬过来了，剩下的都是熟能生巧罢了。天色还亮着，不是个干正事儿的好时间，她便随着心意四处走走。
蚌山城，善产藕善产珠，虽是小城却也富足。沿着记忆中的街道缓缓的逛着，她心里缺失的东西似是找到了一丝寄慰……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她停了下来，直直的盯着冒着热气儿的锅炉。店家热情的招呼她，“姑娘，刚出锅的蜜汁糯米藕，来一点吧……”
蜜汁糯米藕是她做人的时候最爱食的。白白嫩嫩的莲藕去皮洗净，切去一头，再将提前泡好的胖乎乎糯米塞进藕孔。封口入锅，水没过藕，待的水滚过后放人红糖蜜糖，浇上一大勺泡在蜜里的桂花，小火熬煮一个半时辰。待的藕段收汁，汤汁浓郁即可切片装盘。这点心做法简单，却颇是受人追捧，莲藕的清，糯米的软再配上桂花蜜的甜直直能把人吃的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她要了一大盘藕，图个方便干脆就在旁边的茶铺里落了座。
茶铺不大，因着是早晨人也不多，她一壶茶一碟藕食的是心满意足。
“切！说什么有鬼有怪，我才不信……”一个粗衣的少年摆摆手，对着周围的几个同伴嗤之以鼻。
“周小二！你不信那你倒是去看看呀……”
“就是就是……你不怕就去，别认怂！”
“傻头傻脑的怂包子周小二~”
少年们七嘴八舌的起哄，惹得周小二气的脸颊儿通红。
“小哥儿，你们在说些什么？”她对着少年们招了招手，又摸出荷包里的几块栗子糖摆到木制的桌面上。
到底还是小孩子，见到糖就两眼放光，挤挤攘攘的凑了过来，“哎呀，还不是那个李府的大宅子，闹鬼呢！”
“对啊，对啊！姐姐，我和你说……可吓人了，大半夜里面还有人唔唔的哭。”
“我娘都说了，里面是吊死鬼有着老长老长的舌头，可凶了，让我绕路走……”
“不对，不对……我咋听说是被水给活生生淹死的白衣水鬼……”
……
只有那个被起哄的少年，盯着糖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却硬是扭开头，执拗的道，“先生说了，‘吾不语怪力乱神’，你们别到处乱说！”
“周小二，你就是蠢，大家都信你就是不信！”
“别整些有的没的，不信……你倒是去给我看看！”
被唤作周小二的少年，气恼的喊道，“去就去！谁怕谁！”
杏华见状笑了笑，把糖分给了几个少年，她道，“鬼怪什么的，不是你们操心的事儿。”
“那是谁操心的事儿？”
看着开口的小少年，她眨眨眼，“当然是鬼差大人的事儿啦……”
少年们分了糖块欢欢喜喜的离了茶馆，也不顾同来的周小二还气呼呼的立在那儿。看了看他，杏华又从荷包里摸出一把板栗糖，笑道，“你叫周小二是吧，为什么不相信有鬼？”
“本来就没有！”
“那你真要去那李家宅子？就不怕？”
少年这次却没有斩钉截铁的回应她，他含含糊糊的应，“我……我会去的，我才不怕……没有鬼！”
想起家中爹娘的警告，他到底是怯了几分，不过怎可在一个女子面前丢了面子？死撑着呗……
她摇了摇头，死鸭子嘴真硬。把糖塞进少年手里，又在桌上留下茶钱她便离开了茶馆。天色还早，还有好多地方想去看看呢……
……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蚌山城，热闹不变，不过于她而言终归还是陌生了许多。
天色晦暗，风雨欲来，踏着西下的余晖她行到了李家大宅前。这一片城区很静，看样子竟是连周围几户人家都搬走了，这厉鬼，能耐不浅……
往日的门庭若市似是个幻觉，她眼里只剩下锈迹斑斑的大门和屋檐下堆积的枯叶。
她敛下眸，哥哥，我回来了……
在外站了约莫有一炷香，待到夜色渐浓风声肆虐她才行了进去。进入大门，宽大的宅里很是破败，目之所及，是乱草是朽木是瓷器片，甚至还混杂有几个发黑的骨头……
似是看不见地上的一片狼藉，她瞄了一眼面前的主院，不紧不慢的穿过院子往前厅行去。
杏华伸出手正欲推开门，耳后突然传来一阵狂啸的风声，混着一股子难闻的血腥气。她嘴角一勾，来的这么快，还真是心急呢……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阴测测的风声也到了身后。她一个转身就避开了汹涌的血腥气，眨眼间手里边多了一把秀气的短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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