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温度的是日光。
风过，撩起她耳边的碎发，也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是血色的曼珠沙华在忘川旁摇曳。
再妖艳的红也抵不住日光的冷，她想。
“杏华大人，你又来了……”
一个素色头巾包发，面容姣好的女子立在桥下简陋的铺子里。她一边熬制锅里沸腾的汤水，一边和她熟稔的打着招呼。
杏华收回目光，笑道，“是啊，我又来了，孟姐姐。”
孟婆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也不知这老气的称呼是如何来的，众鬼都只知晓她徘徊忘川已久，因不愿入轮回所以留在此处熬制忘却尘世的药汤。
孟婆问，“今日，可是又是遇到什么糟心的事儿了？”她性子温软善倾听，因此杏华每每办差时遇到什么“奇葩”的事儿都得找她吐槽一番。今日，她想……这个小姑娘约莫是在冥府又受气了。
杏华摇了摇头，侃笑道，“真说起来，糟心事并无……只是心里有些结拧上了。”
将熬制好的药汤从灶台上提下，搁到一旁冷却，孟婆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又摆出倾听的姿态。她道，“有结，解开就好了。”
杏华笑颜虽在，却未至眼底。思衬了一下，孟婆又开口道，“可是你要的那个人有了什么变故？”
杏华在找人，找了许久。
改了以往欢脱的性子，杏华并没有噼里啪啦的把事情倒出来，她望着空荡荡的奈何桥，道，“也不是什么打紧儿的事儿，不值得一提。”
虽是让孟婆帮自己留意往来奈何的鬼，杏华却极少与她细说自己生前的事情。今日……她心绪不宁显然是与她所找之人有关。
她无意多言，孟婆也不强求，她虽然喜欢听故事却也善解人意。孟婆问，也没想她一定会说……
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空寂的奈何桥，孟婆眼前模模糊糊的闪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晃神儿片刻，她醒过神儿敛下眼底涌动的情绪。她苦笑，谁还没个不想给人知晓的往事儿呢？
在孟婆处呆了不过片刻，就有鬼差急匆匆的寻来。黑脸的鬼差和杏华道判官大人找她，让她速去冥王殿一趟。顶头上司寻人，自是得麻利点赶去。她不再耽搁，告别了孟婆就赶去了冥王殿。
“孟婆……你……”黑脸的鬼差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口气，道，“天上那一位又来了。”
“他来与不来，与我何干？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冥鬼罢了……”她笑的浅淡。
……
行入冥王殿，丰瑜在书房等她。她扫了一眼他手下的生死谱，笑道，“大人，你找我？”语气里不复先前的失落，有着她独有的欢快，带出一股活气劲儿。
他未抬头，只抬手指了指案前单独摆出来的一个卷宗。他道，“嗯，近日蚌山城出了个厉鬼，你去处理掉。”
“是。”
她取过卷宗，又在案前等了一会儿，他却没再开口。
奇怪的抬了抬眼，她暗衬，就这么个再小不过的事儿还要火急火燎的寻人？不大像这位大人的往日的作风呀……
他未开口让她退下，她杵在哪儿是无聊的紧，干脆就摸着下巴开始打量起自己的顶头上司。宽大的官袍遮不住俊美的身姿，他捏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再往上看，是一张好看至极的脸，墨发如云木冠来束，斜飞入鬓的眉下是深邃的眼，一点泪痣落在眼角更是端的是魅惑众生……难怪，总有女鬼想尽办法接近于他。
他好看，这是整个冥界公认的自是毋庸置疑，哪怕现在皱着眉，冷着脸也是极好看的皮囊。
这样的沉默持续久了诡异至极。傻愣愣的打量了他半饷她也感觉出来了不寻常的气氛，欲开口告辞却又突然想起来他不喜被人打断思绪，遂只得悄悄的把自己往门口挪动。
半饷后。
“等一下！”丰瑜抬起眸，盯住了努力挪动的娇俏身影。
胜利在望，却偏偏被打断，杏华哀怨的回头看着他，“大人，您还有事儿要吩咐？”
有事儿早说呀……做人下属很累的，你知道不！……对哦，你是老大，你不知道……万恶的上层势力！T^T
“那个……”他目光闪躲，又道，“蚌山城你独去能行吗？”
闻言，她秀眉一挑，嘴角一撇，“大人！我可是杏华！收过最恶的灵打过最厉的鬼的杏华！”
今日……这丰瑜大人，有点奇怪，她想。
丰瑜皱眉，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她退了出去，眼里慢慢浮现出一丝怀恋，是蚌山城呢……
丰瑜看着她出了门，放下了手里的生死谱，叹了一口气。真不知……此去蚌山城与她而言，到底是个了结还是个开始。
思量片刻，他又取出白纸提起来笔……
……
回了在冥界的居所，简单收拾了一下，杏华就动身赴往蚌山城。
蚌山城无海却有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故而家家户户都种藕养蚌，采荷得珠，“蚌山”之名也是来源于此。
杏华到这个不大不小的城池时，已是黄昏，斜辉映着天边的晚霞宛如上好的绸缎。她望着落日下的蚌山城，眼里半是哀痛半是思念。
没有急着赶去凶宅收鬼，她去了郊外的一个院子。这是一个两居室的院子，极小，仅两个简陋的居室和巴掌大的小院。推开破烂的木门，院里杂草丛生，檐下结着大大小小的蛛网，蚊虫在上垂死挣扎。隆冬的风嗖嗖的刮过，断掉的窗柩咣咣的撞着墙壁……
走进了靠南的一个房间，杏华目光及处尘土飞扬。“哥哥……”拿起一柄朽坏的折扇低喃，她眼角湿了三分。
……
简单收拾了一下，杏华在另一个房间住了下来。人哪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下，夜间是会被冻死的，还好她是鬼，没了人世间的那么多讲究后，一块木头也能歇下。
屋外的风声不断，她久久不能成眠，便干脆拿出袖里的卷宗来读。阅之讶之，百感交集，没想到，竟是李府，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令自己剜心挖骨的地方竟还未曾泯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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