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祖归宗是世间伦理，应当的。”半莘点头，一面放下杂记，“不过……青丘的人祖宗怎么会在妖界去了？护法大人，你可别和我开玩笑了。”
皋兰来之前，她细细问过萝卜，萝卜说絮絮独身在千妖巷过活百年，并不知晓护法说过的那些事，最重要的是那个小雪妖不愿意离开青丘。
在自己的地盘护个小妖怪，轻而易举的事情。且不说雪觅那层关系，单单是萝卜可怜兮兮的眼神她也硬不下心肠不管。
“帝姬何必装傻充愣。”皋兰护法冷了声，“那雪妖是我雪族之人，也必是雪寻之女，是妖族的公主，你们青丘这样插一脚进来，就不怕引起祸患？”
“你说她是妖族公主，我说她是青丘族民，这怎么才说的清楚。”
你说是妖界公主就是妖界公主，那也太儿戏了，试图用两界关系来威胁她，那也得有凭有据才行呀。
皋兰护法皱眉，她不是一个擅长辩驳的人，如今遇上半莘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有点力不从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絮絮和寻觅姐妹关系匪浅，不是雪觅之女则必是雪寻之女，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哪里需要证据。
“她是不是我族公主，同我回到妖界妖王自有论断。若不是，我亲自将人送回。”
半莘却笑道，“护法，狐族半莘可不是痴儿。这等话，我怎么能信。”
二人均不退步，场面僵了下来，不过仅片刻就有人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絮絮和萝卜走了进来。
“萝卜的厉害主人，我……我可以和她走。”
昨天还不愿意，突然就变卦了小孩子的心思可真难猜，半莘问她，“为何突然又愿意了？”
絮絮摇摇头不回她，跑到皋兰护法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你认识我娘亲对吗？”
皋兰护法想了一瞬，却摇头。
“我没见过你娘亲，但我认识你祖母，她是我们妖界君上的妃子。而你和你的娘亲，都是我们的公主。”
“这样啊。”絮絮低下头，半饷后又抬起头，“那……你能帮我找我的娘亲吗？她很好看的。”
不待皋兰护法开口，萝卜着急了，忙说道，“我主人也能帮你寻人的，她很厉害的！”主人很厉害，所以絮絮你不要离开青丘。
絮絮摇头，带着一丝落寞，“这和你们没关系，娘亲说过，不能随便麻烦别人。”
皋兰护法自是喜闻乐见，对半莘道，“如此，帝姬可还有话说？”
她想护，也得人愿意给她护才行。
……
夜色沉沉，王宫里大大小小的寝殿里，院子里点起灯笼，明明暗暗。
絮絮的事毕，半莘独自爬上了摘星阁。
星星低垂，灯火明灭，一壶酒，一抹风。
“巧，真巧。”
爽朗的声音，轻快的步子，昔梓含笑走近，全然不觉自己打扰了她的清静。
“今日观星观月，正缺美酒佳人。”他瞄着她手下的酒壶，愉悦一笑，说道，“这真是相请不如偶遇了。”
半莘未回头也没理他，像个精致的泥娃娃专注的望着头顶繁星。初春的夜风带着凉，红衣飘飘的单薄身影显得有点落寞。
“为何事忧？”昔梓好奇问道。
静立半饷，半莘抬起酒壶，饮了一口。
“该为何忧，就为何忧。”
说了等于没说，不过他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一炷香前他才从莘菁殿出来。
“小莘儿。”他劝道，“有些事情，你管不了的。”
“比如说？”
他含笑说道，“比如说，妖界的事。”
“我也没打算管。”她回头看他，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望台，又把酒壶扔了过去。
“又是萝卜和你讲的？”
他伸手接住，扒开塞子，也饮一大口，赞了句好酒，回她，“一半一半吧，也猜了一部分，妖界护法寻找妖王女，如今寻到了妖王孙女儿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皋兰护法知雪觅亡，寻的其实是雪寻，如今未找到雪寻，找到雪寻的女儿也定然是不会松手的。
“你担心那小雪妖？”
“算不得担心，有些感慨罢了。你看这些星星，”她伸手指着夜空，“一颗颗高悬，不知昔，不知未，不知苦，不知甜……多自在逍遥。”
他问，“那你羡慕吗？”
因为星无感知，不知世间情，所以你羡慕吗？
她笑了一声，慢慢摇头。
“有什么好羡慕的。就是觉得做星星挺好的，不念过往，不忧未来。”
“小莘儿。”昔梓认真的说道，“当初雪觅的事，错不在你。”
“我有何错？”她笑着看他，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可笑，“谁说我错了。”
“你自己说的。”他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的双眸。
“你的心，你的眼都在说。”
话罢，半莘脸上的浅笑宛如从中敲碎的白瓷，一点点的破裂。
“我没有。”
一字一字，她说的肃然，黑色的双瞳像深渊里看不到尽头的水。
他说道，“你有。”
风声嗖嗖，二人互不退让。
昔梓走近一步，“雪觅之死，你怨龙王，你怨妖界，然而最怨的是你自己，她死了多久，你就怨了多久！”
“我没有！”
她拔高了声音，眼里带上了怒气。
昔梓语气却坚定，“你有。”
一面自责，一面压制所以你才会躲到此处如此难过，你怨耶羽无情，你恨妖界来晚，你更是责自己无能。
他按着她的双臂，“但是这不怪你。”
半莘猛地推开他，欲往楼下走，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要自欺欺人了。”
“你就想和我说这个？”半莘冷道，“我没心思和你剖明心迹。何况，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半莘推开他的手离开，昔梓昂头灌酒，骂道，“死狐狸，不知好歹！”
“谁让你直戳戳的揭人伤疤。”
一头黑乎乎的小兽从他袖口钻出来，是梼杌。
“我不说就不存在了？”昔梓拎过梼杌，“她就是在自欺欺人，还要装的若无其事。”
但是这也不能直接说吧……
梼杌心里说道，您数十万年的寿元都白活了。
昔梓掐了它圆滚滚的屁股一把，怒道，“少在心里骂人，别以为我是你一般蠢。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梼杌连连求饶。
“办好了！办好了！您别掐别掐，上次掐的还没好呢，多影响手感……”
“说，现在那边什么情况。”
“挺好的。”
“什么叫挺好的？”
梼杌哭道，“挺好就是挺好的，那玩意儿被封印压着呢，出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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