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算不算是过节。”许辰答道，“但我和他曾经喜欢过同一个女孩子。”

　　“一个女孩儿？”丁溪宁忽然很想知道让许辰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子的，她不觉得像许辰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人。他太深邃，也太冷淡了。

　　“可惜，她不幸地成为了路雪松众多的前女友之一。因为路雪松，她再也不可能喜欢上我了。”许辰的语气中似乎夹杂着些愤怒，但是很快，他就将这种感情掩盖过去了。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丁溪宁扭头看向许辰，问道。

　　许辰并没有转过身来看她，只是目视着前方，太阳的光芒越来越暗了，就好像是要为这场游戏拉上帷幕。丁溪宁从许辰的脸上看到他微微一咧嘴，笑道，“青梅竹马……”这简单的四个字不知道汇聚了许辰多少回忆，也不知道他再说出这四个字时要花多大的勇气。

　　丁溪宁看着许辰，这个在外人看来帅气冷峻的男孩子，心中竟然有那么柔软的一段感情。不仅柔软，而且深刻。深刻到他只要一回想起就会扯动心口，隐隐作痛。丁溪宁心中有些好奇，但是语气却极为镇静地问：“我有些好奇，你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她为什么不喜欢呢？”丁溪宁经历了这么多事，整个人都成长了，她再也不会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哭鼻子或者担惊受怕的懦弱女孩子了，也早就不是不会看人眼色行事而肆意妄为的女孩子了。她和许辰一样，望着天边落日射出的余晖，看似无心地问着。

　　“你好奇我和她的故事？”许辰也很好奇地看着丁溪宁，脸上仍旧挂着他看向天边时的笑容。

　　丁溪宁回应着他，将头转向他，也是嘴角上扬着冲他笑，用鼻音发出了一句：“嗯”。

　　丁溪宁看着许辰的笑容更明显了，他又将脸目视着前方，看着远处，丁溪宁跟着他的动作一样，看着天边的红云渐渐褪去了颜色。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我的？”许辰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凝固了，他没有立刻给丁溪宁讲述他的故事，而是反问着丁溪宁。

　　丁溪宁知道，许辰问的是关于他们的那个“游戏”，丁溪宁也有些笑不出来了，但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目视着远方，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直到刚才，看到你眼睛中藏不住的感伤才知道这个游戏的全部。”许辰没有立刻听懂丁溪宁话中的意思，但他也没有急着问，由着丁溪宁继续说：“我终于直到游戏的目的，也终于明白参加游戏的人的心态了。我们都是可怜的人，但你是幸福的。”

　　“为什么这么说？”许辰的眉眼有些低垂了，他听着丁溪宁的话一知半解，但却明显地从丁溪宁说话的口气中感受到了忧伤。那种因为思念和无奈，甚至还有悔恨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保卫着他整颗心。

　　“难道你不想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丁溪宁又看向许辰，没有回答他，而是又一次询问他的故事。“关于青梅竹马的她的故事？”

　　许辰没有看向丁溪宁，低垂着眼，嘴角微微上扬后，又倔强地抬起了头，缓缓地开口道，“她……曾经是一个害羞的姑娘，见到外人，会有紧张感和拘束感……她见到别人时，就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脸上的表情差不多。我们俩感情非常好，她就像小妹妹一样喜欢黏着我。从小到大，我的眼里就只有她，她的眼里却有许多人，但她从没有跟谁在一起能像跟我在一起这般快乐、自由，我一直以为，我们俩会摆脱父辈们离婚的魔咒，走到一起，直到永远。”许辰停顿了一下，然后脸上的悲伤更加凝重了，他接着说道，“高中的时候，她会帮我念别人写给我的情书，也会抱着我的胳膊跟我说她表白男同学被拒绝。我那时候想过和你一样的问题：她是怎么看上他们的？为什么我这么好，她一点都注意不到。这个问题我想了无数遍，曾经都没找到答案。高中毕业那年她喝多了，抱着一个我觉得为人不是很好的男生表白，男生不仅当众拒绝了她，还将她送的礼物当众销毁，同学们都看着狼狈的她，我气不过，打了那个男的。很凶，我现在都记得因为这场仗，我告别了钢琴。”他挽起盖在手上的袖子，露出一个明显的疤痕。“我断了一根筋，也断了她对我的所有幻想。因为我打了那个男的，她疏远我，回避我，但我都没有在意。直到路雪松出现。路雪松和那个男的一样不讨我喜欢。当我看见她挎着路雪松的胳膊走在校园里，我看见她的笑，我才知道，那个我找到了那个我想了无数遍的问题的答案：爱情就是这样，你的好，注定只能入她的眼，她若不爱你，你永远只能在她周围徘徊，永远也走不到她的心上。”

　　“这也是我为什么拉上你加入这个游戏，我很想知道爱情它究竟是个多神奇的东西。但你，没能给我答案。”许辰说着，看向丁溪宁，然后又一次转过头看向远方。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月亮也出现在了天空中。许辰的表情像月亮一般平静，“我很抱歉，让你卷入了我和他的纠纷中。我只是不希望，我心中宠爱的公主就这样被路雪松那个混蛋忘了……”丁溪宁侧过头看许辰的脸，他的脸上有过一丝愤怒，但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双眼，却并没有泪水落下来。

　　“没关系，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你的故事。”丁溪宁说着坐正了身体，深吸了一口气，她想着那个为了路雪松跳楼的女孩，竟感觉自己无比幸运，她和许辰一样，对爱情一窍不通，但这，可能救了她一命。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她义无反顾地和路雪松在一起，并且再三强调不许我打搅她的生活，甚至不许我告诉她父亲。”许辰无奈地笑笑，继续对丁溪宁讲着，“直到她怀孕，直到她计划堕胎，我都信守承诺地瞒着她父亲，但当我看见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她时，我知道瞒不住了……并且开始后悔自己的隐瞒。她出事前跟我一起吃饭，最后的对话还在跟我犟着嘴，问我可不可以对路雪松好一点，我含糊地应了，她还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样才算她兄弟……”许辰讲着，平静的脸上涌现出了难得的波澜，他没再说话，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问丁溪宁：“你会不会觉得她特别傻？”

　　丁溪宁在心理咨询室见到过各种各样因为心理问题而寻求帮助的人，她知道，每个受到巨大打击的人都可能做出一些旁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有时候她不能明白他们的心境，但她特别理解他们。那可能，就是活在那种生活状态下的群体独有的生活方式吧！

　　丁溪宁没有回应许辰。许辰轻描淡写地说：“我和她都曾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她从小就没有妈妈，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据说她妈妈嫌他爸爸太笨拙，太懦弱，就扔下了襁褓中的她。据说我爸爸外地出差出了事，就再也没了音讯。小时候，她老嚷着让他爸爸娶我妈妈。那时候我妈妈年轻漂亮又优秀，他爸爸依旧笨手笨脚，工资还少。我那时候就知道，我妈若是和他爸在一起，那她就真成了我的妹妹。那时候，我妈看不上他爸，我也一样。”许辰说着一声冷笑，“他爸也确实不争气，在单位受了一点气就拿她撒气，我曾见过她身上有鲜红的伤痕，明显是被鞭子抽的。渐渐的，她开始恨他爸，我也是。不管之后他爸怎么示好，我们都觉得那不过是他一个人孤单、懦弱时想要寻求的依靠。她那时候就跟我说，她不喜欢像她爸那样的人。她还真说到做到，喜欢的男孩子从痞子到流氓，个个都是刺儿头。那时候我说过她，我说她太极端，她不服气地问我：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能不极端吗？我至今都记得，她看我时失落的眼神，告诉我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妈那样作为一个单亲家长能为孩子付出那么多……她说那番话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替自己感到高兴还是替她感到悲哀。”

　　天上的星星已经出来了，天已经彻底黑了。丁溪宁看不清许辰的脸，她也没有可以去看，因为她听着许辰哽咽的声音，她知道，他可能落泪了。许辰总表现得那么坚强，他一定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软弱。

　　“我曾经一度很恨，恨那个她爸爸曾经打她，恨她妈妈抛弃她……我有的时候在想，为人父母真的应该有个资格证什么的，那样是不是就不会有她的悲剧了。但后来，我就开始恨我自己，如果早早地就撺掇我们的家人在一起，让她成为我妹妹，她是不是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就不会在感情的路上遇到这么多……坏人。”许辰说的时候，还考虑着丁溪宁对路雪松的感情，在说“坏人”时还犹豫了一下。

　　“她一定不会怪你的……也不会怪你所谓的“坏人”。”丁溪宁望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平静地安慰着许辰。

　　“我知道。她那么好的女孩一定不会怪任何人。”许辰说着，又陷入了沉默。

　　夜晚的星空像一面湖水，无风无云的天空中，那些星星是闪绕在湖面的波纹。有人说天上的星星是孩子的眼睛，干净、透彻、亮晶晶。丁溪宁望着那些闪烁的眼睛，感觉自己内心中的阴暗的物质正在被那些眼睛的光线杀死。她从没有哪一天像这个夜晚一样感觉心底明净。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许辰对着丁溪宁说：“有时候真的很巧，她爸最后还是娶了我妈，呵！然后成为了我爸。她爸人挺好的，也经常想念她。她以前总说他爸懦弱，可那个男人却为了护着我妈跟菜市场的屠户打起来。我希望我的公主在天上不要怪我，接受了那个她曾经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也希望她不要再怪他爸爸了。”

　　许辰说着，站起了身，双手合十做祷告状，丁溪宁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但许辰并没有跟她说话，而是站在夜空下喃喃自语道，“小南，原谅他吧！他真的很爱你，我上次看见他翻着影集，里面全是你，他从你小时候的淘气讲到后来打你时他的懊悔，他翻到你成年的照片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许辰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哽咽，“你能原谅他，原谅我，原谅这个世界，原谅你自己吗？我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都好……”

　　丁溪宁很想装出一副没看见、没听见的样子，但她做不到。内心静如止水的丁溪宁的心中也有了波澜，她的眼中也涌上了泪水。她不希望许辰看见她流了泪，她也不想让许辰为自己的脆弱一面感到为难。她背对着许辰，要趴下天台，临走前对许辰说：“要起风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谢谢你。”许辰在丁溪宁背对着他要走的时候轻声说道。

　　“我才应该谢谢你，愿意把我当朋友，肯把你的秘密分享给我……谢谢。”丁溪宁说完，便要下天台的梯子。

　　许辰走上前去扶了丁溪宁一把，对她笑着说：“因为你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我的朋友。”许辰扶完丁溪宁，又走回了天台。丁溪宁眼中的泪水瞬间止住了。她的心里却成了洪水泛滥的灾区。

　　丁溪宁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我守住了自己的秘密，却伤害了……朋友……她想起明珠和徐倩倩，都因她心中的好奇和扭曲而要遭受她不友善的对待方式。

　　她在做什么？她在心里问着自己。她似乎麻痹了自己太久，以至于让她的心都变得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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