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

　　段涵飞刚说完，身后就刮过一道劲风，一个黑影迅速笼罩过来，将他扑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速度之快，甚至就在一秒之间。

　　刘彦也受到波及，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扑上来的正是刚才的怪物，它骑在段涵飞身上，掐着他的脖子，锋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肤，段涵飞莫名从怪物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出了愤怒的情绪来。

　　怔愣间，段涵飞听见了枪声，这声音原本就是他十分熟悉的，冷不防听见他却忍不住浑身一抖，那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冲进他的脑子里，掀起重重波涛。

　　刘彦举着枪站在几步外，他的神情里有一种慷慨赴死的决然，重新点燃了他眼里的光。

　　但结果并不如意，怪物本就没有血肉，也不知它长了一副什么样的骨架，子弹打在它身上，竟然像是打在钢板上一样弹了出去。

　　如果连枪都不管用，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好在刘彦没有犹豫，趁着怪物扭头看他的空当，再次瞄准开枪，这一次的目标是怪物的眼睛。

　　无论它如何钢筋铁骨，眼睛始终是最脆弱的地方。刘彦枪法不错，直接打中了它的右眼。

　　怪物松开了掐着段涵飞的手，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哀嚎，段涵飞抓住机会，趁机将怪物从身上推开，迅速滚到安全的区域去。

　　“怎么样？还好吗？”

　　刘彦一边注意怪物的动向，一边分神去看段涵飞。他脸上的口罩在之前被怪物扑倒的时候扯掉了，整张脸全是灰，看起来脏兮兮的，又沾了脖子上的血，狼狈不堪。

　　“还行。”

　　段涵飞喘的有些厉害，他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还好只是划破了皮，没有伤到颈动脉。

　　“还行就是不行了呗，你先上去找蓝小姐，我拖住周。”刘彦说的很轻松，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味，但谁都知道留下来可不是个好活。

　　“你去找蓝若薰，我看见她就只想把她丢进海里，还是你去合适些，我留下来。”

　　“老段。”刘彦换了语气，他知道两人这样虚伪的推让是不会有结果的，索性直言不讳，“这是我和周之间的事，就该由我自己来解决，你去找蓝小姐吧，如果及时，或许还赶得及回来救我。”

　　两人说话间，怪物已从失去一只眼睛的痛苦中缓过来，它心里有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将面前的两人生吞活剥。

　　段涵飞只挣扎了两秒，便立刻爬起来向着楼梯跑去。

　　怪物想追上去，刘彦又故意瞄准它的头部开了两枪，成功的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来吧，周，我们做个了断。”

　　段涵飞一刻不停的向上跑，他不敢往后看，害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忍不住回去，即使知道刘彦留下凶多吉少，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能不走。

　　两个人留下来是必死，只一个人留下来却还有一线生机。

　　他第一次如此渴望见到蓝若薰，就像濒死时拼命追寻信奉的神灵。

　　在不知爬了几层之后，段涵飞终于在一间宽阔亮堂的厂房里见到了人。

　　一个男人倒在地上哀嚎，那动作与之前的怪物如出一辙，而蓝若薰被绑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原本一条黑布条蒙住了她的眼睛，此刻那布条斜斜的垮下来，露出她一只眼睛。

　　段涵飞愣在原处，犹豫着没有上前，只因蓝若薰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瞳仁是赤红色的，很是妖异。

　　“你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蓝若薰看见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夏恒把绳子绑的太紧，她没法挣脱，于是看向地上痛苦的人的时候，眼神里就不自觉带了几分冷冽。

　　段涵飞给她松了绑，她却无力的直接从椅子上滑倒到地上。段涵飞连忙扶起她，这两个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反而有点弄不懂状况。

　　“你怎么了？那是夏恒？”

　　“别多问，快走，她要来了！”蓝若薰始终闭着眼睛。

　　“你们走不掉的。”

　　身后的夏恒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怪异的兴奋，甚至手舞足蹈，都已经不像个正常人。但也正因为他站了起来，段涵飞才看清他脸上有一道刚留下的极深的爪痕，从左眼角至右唇角，就像是什么凶狠的野兽留下的，完全撕毁了他那张俊秀的脸。

　　“你别忘了，不管你走到哪里，她都会跟着，就因为你那双引以为傲的眼睛！”

　　男人疯狂的大笑着，甚至有些喘不过气，他捂着肚子咳嗽了几声，狰狞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蓝若薰抓住段涵飞手臂的手在慢慢收紧，最后甚至连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肉里，因此哪怕她的神情再冷淡，说出的话再无情，都掩盖不了夏恒阴谋得逞的事实。

　　“自己被毁灭了，就要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吗？”

　　夏恒仍然狂笑不止，他或许已在极度的愉悦中疯了，整个厂房都回荡着他那肆意尖锐的笑声，简直在折磨人的耳朵。

　　段涵飞本想扶起蓝若薰尽快离开，刘彦还在与怪物缠斗，或许正等着他们去救命。然而蓝若薰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直愣愣的凝视着，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

　　段涵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厂房顶上小窗中的一扇，本无什么特别，可通过小窗看出去的天空是纯黑的。

　　黑夜降临了。

　　段涵飞知道时间不对，他掏出手机，上面显示下午四点，无论在哪个季节，四点就天黑的情况在月城是不存在的。

　　蓝若薰突然缩进他怀里，把他吓了一跳。

　　“你还记得阿轩吗？他开了一家火锅店，就叫‘火锅店’，还是你和木嘉带我去的。那时候我忘了他，我竟然忘了他，我以为自己爱他，最终却还是忘了他。”蓝若薰说着便开始啜泣起来，想推开她的段涵飞顿了顿，迟疑了，“我好不容易想起他了，汐骨却抹去了他存在的所有痕迹，我答应哥哥要做个不沉溺在过去的好人，我答应他了。”

　　“段警官，我很羡慕木嘉，同样也妒忌着她，那样毫不扭捏的表达自己爱意的女人，你该分外珍惜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让段涵飞以为她受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致命伤，但那只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臂的手从未松开，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什么能杀死蓝若薰，他是如此坚信着。

　　“你像是在说遗言？”段涵飞只是想缓解一下沉闷的氛围。

　　蓝若薰果然笑了笑，她那张脸笑起来过分的好看。

　　“我把木嘉还给你吧。”

　　“什么？”

　　段涵飞不解，她已经厉害到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了吗？

　　“我想看你们结婚，生孩子，白头到老，像文艺作品里那样，互相搀扶着走在满是银杏叶的大道上，一定要有阳光，还要有阴影……”

　　段涵飞失笑，“你是在画画吗？”

　　“哥哥很喜欢画画。”她的声音越来越抖。

　　有什么东西沾湿了段涵飞T恤的前襟，起初他以为是蓝若薰的眼泪，可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他低头，看见了此生最难忘的场面。

　　哪怕多年后他重操旧业做回警察，见过无数残忍的凶杀现场，都不及这一刻带给他的震撼的十分之一。

　　这一低头，成就了他一生的噩梦。

　　蓝若薰就那样靠在他怀里，一边随意的说些话，一边挖下了自己的双眼，她苍白纤长的手指尖尽染鲜血，眼球被她握在手心里，触目惊心。

　　段涵飞只是看着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跟着疼痛难忍起来，她却从始至终，没有喊一句痛。

　　这女人果然是个怪物，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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