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还是在打击自己，但至少愿意配合说话了，段涵飞觉得自己距离说服他又进了一步。

　　“那本书里真的是你的真实经历吗？”

　　段涵飞从兜里把本来给老鼠男的烟拿了一支递给周儒文，俨然一副狗腿样。

　　“不是。”

　　见他这么说，段涵飞就放心了，世上哪有那么荒谬的事，如果真的经历了那一切，他估计早就真的疯了吧。

　　然而周儒文咂了咂嘴，淡淡说道，“书是被编辑改过的，他觉得太恐怖血腥了，说什么不让改就不给出书。”

　　段涵飞有点懵，意思是他的真实经历比书里描写的还要可怕？

　　“不过也无所谓了，听说那个编辑后来死的挺惨的，谁让他改我的书来着。虽然从我选上他的那天就注定他会死了，但在死前还被恐惧深深折磨着，一定很不好受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周儒文脸上没有一点怜悯的神情，准确来说，他几乎毫无表情，能对一个人的生死漠然到这样的地步，他当初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啊。

　　“最后真的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吗？”

　　周儒文瞪了他一眼，显然不太喜欢这个问题。

　　“当初哪怕还有一个人活着，我都不会想出这样的下下策。”

　　虽然只看了一半，但段涵飞还是尽力去回忆书里的剧情，如果小说剧情与现实大体相符，当初和周儒文一起的是四个人，其中还包括了他的妹妹和未婚妻，但是后来所有人都死了，他本人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变态杀人魔。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一无所有，也不会绝望到宁愿在监狱里装疯度过余生吧。

　　“你就没有想过再出去吗？哪怕只是过正常人的生活。”

　　“用点脑子吧，我在世人眼里已经死了，你们的名册上都没有我的名字，出去不就暴露了吗，更何况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东西，还是这儿待着舒服。”

　　他说着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的样子。

　　“为什么你会觉得监狱是安全的呢？”

　　在段涵飞看来，这样的思路毫无道理，总不能因为监狱看管严格，他们出不去，那些东西就进不来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按照正常思维来说的确是那样的，因为没有人能进来，就意味着不会被‘看见’，那些东西就找不到你了。”

　　“‘看见’？”

　　周儒文看了一眼他，很是鄙夷。

　　“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竟然还活着，真是稀奇。”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自己的确是遭到了那些东西的袭击，但并没有到当年周儒文所经历的地步，至少他是可逃的，而没有像文冰张慧那样面临绝境。

　　“猪头跟我说你是因为和我一样才进来的，看来是他夸大了什么啊。”

　　猪头？

　　段涵飞想起老鼠男和对面牢房的男人都称高远嵩为猪头，他煞有介事的挑了挑眉，还真是贴切啊。

　　看来昨晚周儒文晚归的谜题已经解开了，可是为什么高远嵩要这么说呢？

　　“他为什么会找你？”

　　“大概是背后有人指使吧，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就是为了通过你套我的话。不过从能支使猪头这点来看，应该是刘彦吧，你得罪过他吗？”

　　段涵飞沉默了一会儿。

　　“他是我上司。”

　　“咦，那他有你这样的下属还真是挺糟心的吧。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警察。”

　　对于被周儒文直接贬低了自己的职业能力这一点，段涵飞有些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从前刘彦总说他是能说会道，显然周儒文更精通此道。

　　“就算你不打算出去了，好歹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吧，我保证你说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刘局。”

　　如果能在这里得到周儒文的帮助，段涵飞相信自己在面对那些灵异事件时会更有信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落难后遇见归隐的绝世高手，向他求取至高无上的武功秘籍。

　　“人蠢就要多读书。”

　　周儒文打了个哈欠，这次他是真的有些困了，直接闭上了眼睛，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无论段涵飞再说什么都不管用。

　　灯早就熄了，黑漆漆的牢房里只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月光。段涵飞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走回自己的床边坐下，望着通风窗外的天空发呆。

　　周儒文要他多读书，指的是《人间恶魔》吗？

　　当初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他是怀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苟活呢？挚爱和至亲都有一个如此惨烈的结局，他真的放弃了报仇吗？

　　想到这里，段涵飞就难免想起木嘉和王蔚然，他现在开始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他们才会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件里，而故事的最后，他们会不会也离自己而去。

　　一想到有一天自己或许也会走了周儒文的老路，段涵飞就一阵心慌，这种通过联想和类比产生的想法就像一把锤子突然敲在他的脑门上，瞬间脑浆四溅，血肉模糊。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要彻底摆脱那样的猜测，最后躺上床，学周儒文那样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牢房里安静下来，黑暗中周儒文从被子里冒出头，一双眼睛里就像藏了星星，出奇的明亮。

　　他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段涵飞，眼里的情绪晦涩不明，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个突破口，如果你愿意帮助他，也许就能逃离那些噩梦了。”

　　高远嵩的话犹在耳边，但他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呵，突破口吗？”

　　周儒文在心里暗自冷嘲，这样的话是多么熟悉啊，就像曾经那个人对他说的一样。

　　他赤着脚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冷冰冰的铁门，闭着眼，就连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哪怕清楚这间牢房里除了自己和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段涵飞别无他人，周儒文也难免感到害怕，处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铁门的凉意通过脸颊传遍了他全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就会伸出一只手把他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就快出现了。

　　他缓缓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滑落，让他的脸仿佛和铁门贴在了一起。

　　最后，外面的走廊里传来鞋跟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一步一顿，就像规律的心跳声。

　　周儒文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今晚，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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