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哪怕已经时隔近三十年，再说起范旻的死，周儒文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空气里的血腥味儿仿佛从未散去过。
刘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故事正好讲到一半，他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处，静静听完了所有的经过，然后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微笑着走了出去。
“你们在干嘛呢？饭就快做好了，到饭厅去吧。”
周儒文侧过脸，刘彦假装没看见他眼里的泪光，几个人都很沉默，默契的对此不闻不问。
众人很快到饭厅落座，刘彦也上楼把休息的王瑀请了下来，圆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家常菜，反而有了一种家一般的温馨。
段涵飞一直以为王瑀只是拿吃饭做个借口，目的是想对周儒文说什么话，但整个饭局王瑀都很安静，只偶尔身体不快的咳嗽两声，刘彦招呼着他们，就像这个家的小主人。
王瑀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他年纪大了，只能吃些清淡的饭菜，细嚼慢咽，但好在胃口不错，比平常都吃的多些。
“周，这次出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刘彦给他盛汤的手一抖，洒了一些在桌子上。王瑀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不稳重。”
段涵飞等人看的莫名其妙，这桌子上的人半数是糊涂的，好在周儒文能听出老人的话中意。
“我这辈子就认认真真做了两件事，隔了那么多年，老师是做不了了，看来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刘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始终没有说话。
“明戈的事情之后，我以为你们都知道惜命了，果然还是年轻气盛，我这个老头子比不了了。”
王瑀说完，沉沉的叹了口气，起身打算离开，看来这顿饭的结尾并不如他的意。
“老师！”
刘彦跟着站起来，王明戈死后，他一直不太敢直面王瑀，因此在王瑀退休后，两人几乎没再见过面，现在王瑀好不容易原谅了他，他便把自己放在了王明戈的位置，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王瑀定住身形，回过头看刘彦。他虽然拖着一具年老的身体，但眼睛里依旧闪着精明的光。
“别以为我把位置交给你就真的不问世事了，这些年你和阿诚偷偷摸摸干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我不说，不阻止，并不代表我赞同。刘彦，我把你和阿诚都当做我的儿子，你们在我心里和明戈是一样的，你们不用总觉得欠了我什么，明戈的仇我不想报了，只想你们都好好活着。”
老人的脊背挺的笔直，他曾是个警察，虽然最终选择了父亲的身份，但他并不后悔。
“还有医院的事，要是哪天我真的不行了，千万别折腾我，我也是时候去跟明戈见面了。”
王瑀笑着上了楼，他这一生活的比谁都清楚，前半生因为清楚而痛苦，后半生因为清楚而释然。
刘彦愣愣的看着已经没人的楼梯，脑子里回响着那段话，久久不能回神。
“喂，人都走了，别发呆了。”
周儒文大声嚷嚷着，一点也不像他的性格。刘彦复有些失神的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碗里凉了的汤。
“你们这些警察还真是奇怪，说着要找真相，自己人死了却又跑了，有些东西要拿命去换，却又劝你们要好好活着。”
周儒文的语气里带着些讥讽的意味，刘彦也不反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年三个人里我最不喜欢你，没想到后来却不得不和你合作，想想该不是天谴吧，周珘送了命，而我也过得不能顺心。”
“周。”刘彦突然开口，像是早在周儒文的意料之中。
“干嘛。”
“要是周珘没死呢？”
周儒文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堵着一口气，他抱着手，靠在椅背上，声音十分低沉。
“她死了。”
“我们当年并没有发现尸体，万一是她设了一个局呢？”
“不会，她要是真没死，一定会告诉我的。”
对于他和周珘的感情，周儒文很有自信，周珘要是还在，一定不会忍心看他逐渐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彦禁声，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可能说服周儒文。
两人争执的时候，段涵飞有些烦躁的离开了餐桌，他走到窗边，看向小楼外那片被王瑀打理的很好的小花园。
清新的空气和装满眼眶的绿色让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有一种微妙的不真实感。
木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她抱着手，用身子把段涵飞往旁边一推，自己站在了窗户前。
“看什么呢？”
“风景。”
木嘉侧过头看他。
“是听了周先生的故事，想到了什么吗？”
段涵飞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像藏着光。
“想到了你，我一直不太明白，太不真实了。”
木嘉悄然握上他垂在身侧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手心上的掌纹。
“现在呢，足够真实了吗？”
“木嘉……”
“嗯？”
“为什么是我呢？”
世界上那么多的人，有更好看的，更聪明的，更有钱的，可为什么木嘉选择的是他呢。这是段涵飞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他一直逃避木嘉的感情，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但王明戈对周珘的坦白让他犹豫了，虽然再没有一个谢玲会告诉他他会死，但段涵飞不觉得自己会是故事的主角。
如果死亡是必然，那虚度的光阴该怎么办呢？
“又不是十几岁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孩了，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你明知道没有答案的，在我看见你的时候，喜恶就已经明明白白的在我心里下了定论了。”
段涵飞失笑，的确，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了。
“走吧，他们没准已经吃完了，该回去了。”
木嘉猝不及防，追上已经快步走开的段涵飞。
“诶？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难得段涵飞在她面前提到感情问题，木嘉本以为他是开窍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面前的却是原点。
木嘉嘟着嘴，有些委屈的跟在段涵飞身后，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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