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周儒文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当时范旻还在他怀里睡得香甜，他只好拿了手机到阳台去接。

　　号码是个陌生的座机号，他一时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晚给自己打电话，接起来的时候，对面传来女孩年轻温柔的声音。

　　“周老师？”

　　这声音他很熟悉，正是谢玲。

　　“你还没睡吗？”

　　还是被吓着了？周儒文没敢问，毕竟早上谢玲还十分正常的来上课了，他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宿舍里发生的事情。

　　“我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周儒文听说是警方在学校周围给她和另外几间宿舍的学生找了家旅店让她们先住着，钱也是警方在出，他猜测也许是她们新到一个地方，还住不惯。

　　“你说，我听着呢。”

　　周儒文搬了个椅子坐下，做好了熬夜的准备。然而现实却是“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和老师见面聊一聊。”

　　“现在？”

　　“对，现在。”

　　周儒文看了看时间，现在可是凌晨三点，他第一次觉得当心理老师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旅店找你？”

　　“学校前面那条街上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您知道吗？我在那儿等您。”

　　挂了电话之后，周儒文一边换衣服一边在想谢玲为什么想要见自己，而且这么晚了她还提出要在外面见面，是想避过在旅店盯着她们的警察吗？

　　周儒文家离学校并不远，他骑了辆自行车很快就到了谢玲说的便利店。谢玲手里抱了杯热牛奶，早就在有桌椅的休息区等着他了。

　　“老师！”

　　隔得老远谢玲就看见了他，站起来向他挥手，不太像平时阴沉忧郁的模样。

　　周儒文也向她挥手算打过招呼，转到货架区去买了杯速溶咖啡泡好才过去，毕竟睡眠不足，他还是有些困的。

　　“以后别那么晚跑出来了，不安全。”

　　周儒文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教训人，谢玲只不好意思的笑笑。

　　“老师，谢谢您那么晚还愿意陪我出来。”

　　其实周儒文也不是每次都会这么做的，只是因为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但他不好明说，支吾了半天。

　　“是因为听说了那件事吧，我知道的，您不用为难。”

　　这样听起来，反倒是谢玲在安慰他。

　　“你说有事想跟我说？”

　　周儒文实在想不通，现在这个时候她有话不对警察说，为什么要对他说。而谢玲玩着自己的手指，显得有些纠结。

　　“是关于昨天晚上的事。”谢玲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昨晚不知道为什么没关窗，风太大，我半夜醒过一次，宿舍里冷飕飕的，我有点害怕，当时叫了我上铺的名字，但她没有理我。”

　　周儒文就像在听什么鬼故事，浑身都绷直了，生怕从哪里冒出个浑身是血的尸体来。谢玲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继续她的讲述。

　　“当时我其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很害怕，就像有一群蚂蚁在咬我，又痛又麻，然后我跑了出去，在教室睡了一夜。今天那个姓王的警察哥哥告诉我她们都死了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和五具尸体在一个房间睡了大半个晚上，但很奇怪，得知真相的时候，我竟然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周儒文想起早上上课时她那张苍白的脸，的确像是没睡好，但有一点说不通。

　　“昨晚你离开的时候真的不知道她们已经死了吗？”

　　如果不知道，在保卫科王明戈问话的时候她就没必要撒谎了。果然，谢玲淡然的伪装不见了，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老师……”

　　“早上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到底是对我撒谎了还是对警察撒谎了，如果你早就做好了不说出实话的打算，不应该跟我说这些事情的。”

　　谢玲的手在桌下搅成了一团，她的脸色又不太好了，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

　　“对不起，老师，我不该瞒着你。事实上我叫了她们的名字却没人理我也没人骂我之后，我掀开了其中一个人的被子……那张死人脸真可怕，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屋顶，就像死前看见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所以我才跑了，我怕下一个是我。”

　　周儒文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目睹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正常到教室上课，他此刻心情十分复杂，说不上对谢玲是什么感觉。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对警察说呢？还隐瞒了自己和室友相处并不融洽的事实。”

　　“我其实不想这样的，但老师您也知道，我是个孤儿，不想被搅和进这样的案子里，不然我就废了！”

　　这么说，周儒文就有些理解了，都说人言可畏，她一个连父母都没有的女高中生，整个宿舍的人都死光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谁知道外面不知真相的人会怎么编排这个故事，也难怪她要冒着风险对警察撒谎。

　　周儒文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我知道你的苦衷了，但答应我，明天把这些话也跟警察说好不好？如果你一直不说，他们早晚也会查出来的，到时候反而会对你更不利。”

　　谢玲抿着嘴，她的唇很薄，用力用的狠了就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线。她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但我希望您也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我不想住旅店，您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周儒文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笑了出来。

　　“你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甚至把没对警察说的都跟我说了，就是为了提出这个请求吧。”

　　谢玲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嗯，总觉得贸然提出来很不礼貌，但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只好麻烦老师您了。不过您要是不方便也可以拒绝我，警察哥哥安排的地方很安全。”

　　面对别人全身心的信任，周儒文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这件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了结，毕竟学校比不得别的地方，始终是要正常开课的，周儒文也就答应了。

　　“明天下午我在办公室等你放学，你师母知道一定高兴，她课少，没准晚上还能给你补补课呢。”

　　范旻一向是个热心肠，对待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周儒文知道她不会拒绝才答应下来。

　　谢玲显得很高兴，一口喝光了冷掉的牛奶，一些牛奶沾在她嘴唇边上，看起来就像个两三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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