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人不如靠己，当自己靠不上只能靠别人的时候，就要做好可能被背叛的准备。

　　陈祥的尸体是第二天被环卫工人发现的。警察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水泄不通，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和装备齐全的新闻记者。张德兴的案件刚刚发生不久，现在又发生了一起命案，阮顾可以想到明天的新闻头条会成了什么样。

　　连环杀人凶手再犯案?

　　时间相隔不久，都是被人用刀捅死，同样是在雨夜的小巷，如果说凶手不是一个人似乎也太为巧合。

　　这一次死者身上的伤口总共只有三处，比张德兴整整少了六十刀。从犯罪心理学上可从没有学到过连环杀人凶手会越来越仁慈，相反他们只会越来越残忍，越来越暴力，因为在杀人的过程中，他们会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只有杀人才能让他们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现场侦查同样也没有任何与凶手有关的物证，除了现场第一发现人之外也不存在目击者。

　　当天下午警察通过DNA验证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陈祥，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今年四十八岁，是一家外企的营销总监。家里妻子是全职太太，有个刚满十岁的儿子。

　　从陈祥的履历来看他根本不像是杀人凶手会选择的对象。警察联系了他的一些同事，朋友和家人，他们对陈祥的评价都很好，工作认真负责，在家里会照顾老婆孩子。没有任何不良行为和记录，所以很少会得罪人或者说招惹到什么人。

　　和张德兴的案子一样陈祥的案件也毫无线索，警方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调查了，每天还要承受来自高层和外界的各种压力。发生了两起恶劣杀人案，已经给小城里的居民造成了恐慌，高层也已经下达命令务必尽快找出凶手。

　　许玲见到阮顾的时候她着实不敢把眼前这个皮肤暗沉，胡子拉碴，眼窝下一片漆黑的人和几天前的阮顾混为一谈。

　　“你这是怎么了?办案也不能不要命呀！”

　　“先不要和我说话，让我睡一会儿。”

　　说着阮顾就趴在咖啡桌上开始呼呼大睡，许玲看他实在太辛苦也不忍心把他叫起来。

　　算了，先让他睡吧，等他睡醒再问也不迟。

　　城市的另一头杨淼也在咖啡馆和楚宁见面。楚宁带着口罩和黑框眼睛，原本的卷发也拉成了直发披散下来，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这样的楚宁看起来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以前没有实际对比年龄又相差太多，直到这一刻杨淼才知道原来楚宁和她的双胞胎姐姐如此想象，现在的楚宁和她梦中少女的模样几乎完全可以重合。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哪里很奇怪吗?”

　　楚宁坐下来之后杨淼才缓缓收回视线。

　　“没有，只是从没见过你这种装扮。”

　　楚宁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再解释。

　　“你那天说的话我考虑了很久。”

　　杨淼两手捧着咖啡杯，没敢直视楚宁，她还真怕她不愿参与这件事，继而又把她们在调查的事情告诉楚莫坤。

　　毕竟人心是可以随时伪装的。

　　“我可以协助你们调查，但是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之前我是不会相信凶手就是楚家的人。”

　　一个从小就缺失父爱母爱的人，一个从小就在家族大院里长大的人，杨淼知道去怀疑亲人对楚宁来说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好，可是接下来我们需要你做的事情可能不仅仅只限于调查，可能还需要你去不停的试探，试探他们对你父母遇害这件事的反应。没关系吗？”

　　即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杀过人的人都不可能活得心安理得毫无愧疚之心，更何况杀害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尤其被自己杀害的人的女儿整天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即使伪装的再好，内心里不会不起一点波澜，只希望这点点波澜在楚宁已经心存怀疑的时候能够发现。

　　“我会找到合适的机会来做这件事。”

　　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悲伤，也许是她眼睛里蕴藏的东西太过丰富，在那个天气阴沉的午后，她的存在像是云烟，随风就会被吹散。

　　“你还记得你父母遇害后楚家所有人的表现吗?”

　　事情过去了十八年，而且当时楚宁只不过才十四岁，正经历父母被害的痛苦，她还能注意到身边人反常的表现吗。

　　楚宁仰头饮尽了咖啡杯里苦涩的黑咖啡。咖啡是苦的，心也跟着变苦了。

　　父母遇害的时候她和楚洁还在外婆家里，在餐桌上吃着她们最爱吃的外婆做的鸡蛋饼，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外婆扯掉身上的围裙去接电话。外婆接上电话没有几秒钟便昏倒了，后来舅舅开车把楚洁楚宁送回了楚家，当时家里就只有二婶在，因为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不能来回奔波。当时二婶没哭只是始终不愿告诉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楚宁和楚洁意识到了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爷爷奶奶不在家，二叔也不在，姑姑也不在家，打电话回自己家小叔也不在家，爸爸和妈妈的手机也一直是关机的状态。最后一遍拨打妈妈手机还是关机时，楚洁哭了，楚宁的眼圈也红了。

　　后来所有的亲人都拉着她俩不肯让她们去见见爸爸妈妈。二叔眼窝深陷没有说话，姑姑眼圈红的不像样子，小叔站在一边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没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唯一不一样的只是她的父母不在了。

　　阮顾醒来的时候许玲就坐在她的面前，她在盯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尚未意识到阮顾已经睡醒了。

　　“你在想什么，那么专注。”

　　刚睡醒又是趴在桌上，阮顾觉得浑身都不太舒服，想伸伸胳膊和僵硬的脚，可奈何位子太小他根本无法尽情舒展。

　　“我在想杀过人的人还会和正常人一样吗，是不是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魔鬼。”

　　阮顾想从许玲的脸上看出些东西，可许玲的脸上一片淡然，仿佛刚刚问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她。

　　“杀人的想法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产生的，那叫冲动。还有的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一个人，你觉得这样的人还会和正常人一样吗?”

　　“我不知道。”

　　许玲的电脑屏幕上其实只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

　　“人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动物，遵从动物界的所有规律。有厮杀的本性，有争抢的欲望，但是人之所以能被称为高级动物，正是因为他们有自控的能力。所以失去自控能力的人也是人，他们和正常人并没有太大区别，所有人都有可能在一瞬间失去自控能力。”

　　许玲合上电脑望着阮顾。

　　“你干嘛这样看我。”

　　阮顾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邋遢，被许玲直勾勾的看着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想到你正经起来还是蛮帅的。”

　　这句话导致后面阮顾再和许玲说话都不敢直视她了。

　　“怎么样，张德兴和陈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阮顾还没有说话许玲打断了他。

　　“别说了，你肯定又会说什么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这类的话，听我都听烦了。”

　　阮顾闭上了嘴巴，许玲的话正是他想要说的。

　　“好，我不要你告诉我，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还没等阮顾同意许玲就自顾自的说起来了。

　　“杀死张德兴和陈祥的是同一个人，对吧!”

　　阮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看他反应许玲也知道这道问题的答案。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是不会说的，如果你要采取强硬手段我也没有办法。”

　　许玲的身形偏瘦，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能杀死张德兴和陈祥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想必凶手的力量绝对在他俩之上。你们在现场勘察过，应该也能明白那就是案发现场而不是抛尸地点。雨夜昏暗的小巷，张德兴和陈祥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他们肯定是被人约出来的，能答应在这样的地方见面，说明他们是弱势，对方是强势，他们不得不听凶手的话。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毫无反抗的答应对方无理的要求?”

　　“被威胁。”

　　许玲的声音有一股魔力，连阮顾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掉进了许玲编织好的陷阱里。

　　“没错，就是被威胁，凶手的手上一定握有张德兴和陈祥的把柄。”

　　“可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陌生人最近联系他们两个的信息和相关记录。”

　　阮顾和专案组的同事花了整整两天去排查近几个月所有和张德兴陈祥联系过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人们被诬陷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什么？”

　　看阮顾还没有反应过来，许玲不得已出口提醒。

　　“口说无凭。”

　　阮顾这才恍然大悟。凶手为了不留下任何和张德兴陈祥联系过的证据，所有的要挟和联络都是口头传达，也就是说凶手之前一定秘密接触过张德兴和陈祥。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去赴约。”

　　关于张德兴他们调查了很久，他身边除了家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几年前因为性骚扰一位女同事被强制调岗，但似乎这件事并不足以对张德兴的事业构成威胁，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他们没有查到。陈祥的案件刚刚发生没多久，他们掌握到的资料还很有限。

　　“影响到了自己的前程和事业，就是火坑他们也得跳。”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张德兴和陈祥相识，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两个，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阮顾从张德兴被杀开始就介入案件的调查，他始终不明白凶手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两人。

　　“凶手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凶手是一位男性，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左右，平时不常与人接触，独居没有成家，本地人。”

　　阮顾抬头，许玲也同样在看他。阮顾甚至无法问出为什么这样的话。

　　“凶手刺了张德兴多达六十三刀，却只刺了陈祥三刀，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想必你们也做过很多的猜测。我只提出我的看法，我认为凶手和张德兴接触过，但并不熟识，他或许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为什么被凶手杀死。但凶手的爆发绝对不是毫无理由，一定是张德兴最近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他。”

　　许玲只是点到即止，希望阮顾能自己弄明白，但是她又不希望他能那么快就明白。其实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是杨淼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她不希望接下来的计划被全盘打乱。

　　“凶手刺了陈祥三刀，每一刀基本上都是致命伤，有了张德兴的对照说明凶手并不想让陈祥太过痛苦，凶手可能和陈祥相识。我觉得凶手杀陈祥更像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他不能控制自己。”

　　“你说了那么多我还是不太明白。”

　　阮顾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智商不够用，看样他最近真的是太累了。

　　“凶手先杀了张德兴，是因为被张德兴的行为激怒。然后杀了陈祥，你说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的行为，那接下来他是不是还要再杀人？”

　　“那要看你们能不能找出那件激怒凶手的事到底是什么了，如果尽快找到关联你们或许还能拯救下一位受害者。”

　　阮顾走后没多久，许玲重新打开电脑打开邮箱，接收了一份新的邮件。

　　打开邮件是关于陈祥更详尽的调查资料。

　　关掉电脑时，窗外下起了小雨，路上的行人急匆匆的躲进各种可以避雨的地方。许玲突然发现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不急不忙的前进着。他没有打伞，低着头看不清样貌，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许玲喝掉已经冷掉的咖啡，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整理出一份全新的报告，她想打电话给杨淼，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反正晚上回去告诉她也不迟。

　　估计明天警察就会找出张德兴和陈祥的关联，但关于凶手的信息恐怕依然会毫无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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