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烟听后面上毫无波澜，悠闲自在的饮着杯中的茶，然后笑着说：“你恨汉哀帝，可也喜欢汉哀帝，所以你不甘，不甘就那样死去。”

　　董贤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是啊！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他是帝王，又先我而去。他死后，我是心甘情愿的自杀的，我要等他，问他一个究竟。在奈河桥上，我等了一世又一世，可是从未见过他，从未。

　　你知道忘川的水有多冷吗？寒冷刺骨，忘川的恶鬼有多可怕，你知道吗？我被生痰其肉，一点点撕碎，有一丝丝汇拢，一日日一朝朝，没有尽头。

　　我曾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阿欣了，可是偶然我遇见了前来冥界视察的酆都大帝，酆都大帝见我等得着实辛苦，便问我可愿入幽冥司。

　　我答应了，自此我不需再受忘川的恶鬼噬魂之苦，亦可等那人轮回，我曾与冥界调唤过生死簿，生生世世我都去找过他。可是即使有生死簿，往日情谊于他而言不过烟云，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会以自己曾为汉哀帝为耻，或许这便是代价，不入轮回的代价。”

　　陈凌烟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然后笑着说：“也就是说你是由酆都大帝亲自招收进幽冥司的，也就是说这几千年来，幽冥司实际上是由酆都大帝直接控制。”

　　董贤点点头，笑的淡然，说：“正是。”

　　陈凌烟看了坐在旁边的青衣，笑着说：“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当初又为何要救青衣。你很少上来，为什么数百年前难得上来一次却偏偏于刑场之上救了青衣。”

　　董贤看了一眼青衣，微微一笑，说：“三百年前，我一眼便看见了青衣，便觉得他举止不凡，心中一软，便救了他。没什么理由，只是觉得他比较和眼缘罢了。”

　　陈凌烟笑了笑，看着炉子中正燃的烈的火，说：“两千年了，你可曾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白驹过隙，于一个不死之魂而言时间是没有意义的，这些年来，我也曾问过我自己可曾后悔，可是每一次，都是无怨无悔。情之一字，本就玄之又玄，可以长久至海枯石烂，亦可短暂如朝秦暮楚。我终究是放不下。”

　　陈凌烟笑着说：“我年纪轻，不懂什么情爱之事，所以对于董先生……”然后又笑着询问说：“可以这样唤吧？”

　　董贤点了点头。

　　于是陈凌烟又继续说：“对于董先生这种感人至深，情之所至的事并无什么理解。既然董先生如今已经将当年之事告知了我，我自然是极为感激的，只是我还有几个问题不解，希望董先生能为我解答一二。”

　　董贤低头抿笑着说：“凌烟姑娘请说。”

　　陈凌烟笑着为董贤添了半杯茶，说：“我与董先生今生可曾见过？

　　“未曾。”

　　“董先生可曾见过的前世？”

　　“不曾。”

　　“阿煜可是董先生授命青衣带走的？”

　　“是。”

　　“带去哪儿呢？”

　　“带到他该去的地方了，凌烟姑娘大可放心，他不会再出现了。”

　　“噬魂阵董先生可曾见过？见过几次？”

　　“从未见过，只是有所耳闻。”

　　“我的行踪可是董先生透露给鬼城中人的？”

　　“是。”

　　“为何？”

　　“无可奉告。”

　　“那幽冥祭司可就是我的前世？”

　　“也许。”

　　陈凌烟在接连问了一连串问题后，点了点头说：“我已经知道了。”

　　董贤亦是笑着说：“凌烟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陈凌烟摇摇头，说：“我想知道的你不会告诉我，你告诉我的我隐约也可以猜到一二。所以没什么好问的了。”

　　董贤眉眼温柔的对陈凌烟笑着说：“凌烟姑娘是聪明人，想必事情的真相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不过是想借我的口在确认一遍罢了。只是有什么话时候未到，我也不能多说，还望凌烟姑娘见谅。”

　　陈凌烟摆摆手说：“我虽不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我不喜欢被人利用，无论那个人是谁，不知董先生可明白？”

　　董贤笑着说：“明白，这世上没有谁愿意受制于人，只是凌烟姑娘也应该明白，有时候能被人利用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她还有些利用价值。一个人如果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话，想必那一定和刍狗差不多了吧。”

　　陈凌烟笑而不语。

　　青衣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却又眉眼含笑的模样，总觉得有几分诡异，可是又说不清那里不对，他们就像老友一样品茶谈论着往事，只是这话里隐隐约约不那么简单，这一边是他的好友，一边是他的恩人，他这帮那边都不好，只能在一旁沉默着。

　　这时陈凌烟又问：“不知这几千年来，董先生追逐过汉哀帝的转世几次？”

　　董贤笑着说：“六世，有时找到他时，他已两鬓斑白，膝下儿孙满堂；有时找到他时，正值宴尔新婚，恩爱非常；有时找到他时，人间灾年，人肉相食……六世，每一世都错过，看着他娶妻生子，平安喜乐，有时候都会忘记这数千年的等候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凌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两千年时光，六世的轮回，那能次次都错过，这运气差的实在是古今罕有啊！只是董贤那平静异常的语气，和毫无波澜的面色，让人以为这样惨的人不会是他，只是他故事中的一个旁人。

　　董贤又说：“有时候我都回想这是不是上天故意的捉弄，我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语气中隐含着一种无奈，陈凌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也收了面上的笑容，难得正经的说：“或许这第七世便是你们的缘分也不一定。”

　　董贤礼貌的笑着说：“那便借凌烟姑娘吉言了，只是这几千年来，我早已习惯，便是此生无缘相守，能看着他一生顺遂也是一件喜事。”

　　陈凌烟听后不由感叹，这番心境实在是非常人能及，这两千年的等待，却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上那人一次次的结婚生子，实在是有着非同常人的忍性。

　　陈凌烟不由的对董贤改观了，虽然其中的确有一部分是董贤颜的功劳，只是细细想来，当年董贤虽为宠臣，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再加上这几千年来的阅历，他早已成为了人精一类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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