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蓄意扩大裂缝，还是运用法阵，操控现世增加浊气。这些明晃晃想要重返人间的行为，在张熙载心中，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女娲的意志做下的。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好，总之，女娲在她的心中，依然如洪荒之时，那般悲天悯人，教化育人。

　　而张熙载，宁愿还是当年，被无意中掉落在女娲尾巴鳞片上的一粒沙子，跟着她走过名山大川，看遍时间日出日落。

　　但其实，时间过去这么久，即使是在心底怀念当年的时光，张熙载也从来没想过，还能让女娲复活。

　　女娲的陨落，是他亲眼所见，甚至他的神志诞生，也得益于陨落时血肉的滋养。

　　陨落的神祇还可以复活吗？

　　这种事情恐怕连天道都觉得荒谬。

　　可三百多年前，当天衍楼所在的域外空间，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志，违反了张熙载的想法，想要自主扩大裂缝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了复活女娲的希望。

　　域外空间里，有着女娲大半的灵气，如果再加上残存的意志，说不定真的可以完成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张熙载又重新开启“天衍楼”，想要开始收集世间的灵气。

　　只是这次为的不再是平衡现世中的灵气与浊气，而是为了汇聚更多的灵气，使女娲的意志能够加快复原。

　　一方面，张熙载在世间收集灵气，另一方面，逐渐复原的女娲意志，却在背后抛出一个法阵，去加速扩大域外空间的裂缝。

　　两人都是为着“复活”，但目的却有着明显的差异。

　　张熙载一边自欺欺人的相信，女娲还是那位悲天悯人的神祇，一边又要坚持内心的信仰，顺手干掉那些用法阵扰乱世间的人类。

　　不过是这几年间的事，倒都让赵卿玄一行人碰了个正着。

　　赵卿玄一路听来，简直不知该怎么评价。

　　这大概是个好心办事，却被人利用的典型案例。

　　只是这被利用的人，还要给利用者打着掩饰，擦着屁股，也是古今罕见。

　　亏得张熙载此人，活了也有几千年，但到底算不上人类，思维直来直去，又对坚信的事物矢志不渝，这才总算没被“黑化”的女娲意志带跑，否则恐怕还有更糟糕的事情。

　　然而张熙载还没讲完。

　　他看着赵卿玄的眼神有些复杂：“除了灵气，与残存的意志，复活神祇还有一个必须的条件，就是能够找到她曾经的血肉。”

　　赵卿玄突然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依照前情猜测，自己这双眼睛，便是曾经女娲的眼睛。

　　“当时除了一双眼睛，女娲大神的血肉都化为天地山川。而眼睛，自厚土之上，落入九幽之下，存于地府之中，流于忘川之内。那不过是一点精华的灵气，如果无人能够理睬，大概万年之后，便也化为了忘川中，最普通的一缕灵气，滋养地府。但天衍之数，总有遁去的一。”

　　张熙载又抬头看了眼。

　　这下赵卿玄确认，他的目光，与其说是看自己，不如说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后面的事情，赵卿玄略一思索，都能自己给补全：“你从天衍楼中，看到了未来，便设计——当年殷有源拿七星剑不知道是不是你做的——总之找方法让我去往地府，然后又兜了个圈子，把一本手札送到小叔叔的手中。为的不过是让我能够接触到三途川，好接纳女娲的眼睛？”

　　这些不用他回答，赵卿玄自己就能给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她还有问题不明白：“既然复活女娲，需要她的眼睛，而你又知道眼睛在三途川中，又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非要让我做个快递员，把这东西隔了十几年，才送到你面前？”

　　“女娲大神的眼睛，只余一点精华的灵气，既需要找能够容纳这些灵气的容器，有需要这容器同时能够以形体滋养。”

　　赵卿玄扶额。

　　这话她听懂了。

　　说白了，自己阴阳眼还是天生的，于是被人看上，以自身灵气充沛的阴阳眼，去滋养一个“半死不活”的女娲的眼睛。

　　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那你呢，你是砂石化形，灵气岂不是比我要充足。”这话赵卿玄在肚子中转了一圈，终归没有说出口。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回答。

　　——这便是对于达到目的十分执拗，但又不愿为此有所牺牲。

　　张熙载此人，哪里是什么圣母圣父，明明就是逼着别人去做“圣母”的键盘侠。

　　但是这“圣母”，如今赵卿玄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当初也没人咨询过她的意见，如今十几年过去，女娲之眼觉醒，已大半养成。当年设局之人，图穷匕见，直截了当的开始问她讨要这件迟到了十几年的“快递”。

　　唯一有良心之处在于，谈判地点选在“天衍楼”，这终归是没打算强取豪夺，还给了一个等价交换的机会。

　　张熙载的叙述告一段落，倒也不急着催赵卿玄做什么决定。

　　人已经进了“天衍楼”，这笔买卖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大家都是成年人，现实摆的如此明确，赵卿玄哪还用他再多说什么。其他的事想要没用，倒不如多考虑一下，真要等价交换，怎样才能换得最划算。

　　换什么，怎么换。

　　这个问题，赵卿玄在蓝海大酒店看到那块手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考虑了。

　　很明显，张熙载将地点定在了“天衍楼”。“天衍楼”的规则，明明白白摆在那里。

　　现在的情况，反倒比赵卿玄之前预想过的要好。

　　女娲的眼睛，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她很难估量。但明显能够高于她早先想要交换的东西。

　　赵卿玄原本还担心自己的计划无法达成，如今倒是有底气明确的讲出来：“我要换回十三年前，赵深归在天衍楼付出的代价。”

　　张熙载指间转动的瓷盏，停了一下。

　　“十三年的时间，还有小叔叔留在这里的身体，都还给他。”

　　“可以。”张熙载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赵卿玄长舒了一口气。

　　她之前最怕的，就是天衍楼早就把灵气吸收掉，然后随手丢掉。

　　其实张熙载花十几年去布局，一步一步的把赵卿玄引到天衍楼中，自然是凭借着手中有她必须想要去交换的东西。

　　对于这样东西究竟是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在换得之前，赵卿玄依然是战战兢兢的害怕，生怕出什么意外。

　　如今得到确切的回答，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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